039

只是最後來到雪山半腰開鑿的洞穴，真正令沈滄舟震驚的，卻是看見紀公子輕輕將懷裏人放在地上，而後附身，吻了吻那人蒼白的唇。

隔得太近，沈滄舟甚至可以看見紀公子雙唇都在顫抖。

所以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沈滄舟看得整個人直接傻掉，最後還是旁邊一直守着這個山洞陣法的反派前來，掐斷了他持續性大腦宕機。

“到底發生了什麼？”

沈滄舟雙眸放空地回頭，看見反派難得嚴肅的表情，遂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我還以為你讓我去城內看看那些居民，是真的只是讓我去看看……不過我在那裏遇見了天墟派來的趙籽眠，真是不想和那老女人接觸，不過那老女人把居民安置得很好，真不愧是上位者。”

“想去見霏霏，為什麼不和我說呢，我又不是不允許，我說過，我會一直陪着你啊，敬之……”

“為什麼啊……為什麼不等我一起……為什麼不多等我一會兒呢……”

紀微瀾伸出手，指腹從那人的眉嶺滑到弧度優美的下頷，指尖微顫，因為手下的觸感早已是——涼透了一般的冰寒，就像觸及冰塊。

最終他抬頭長嘆了口氣，目光散漫，語氣似乎只是牢騷，又像是微微厭倦，最後他起身，朝向身後兩人，用一種看待“閑雜人等”眼神，禮貌而疏離地提了一嘴：

“啊，真是感謝二位的傾力相助了，已經調查清楚那些妖物的來源了，就在蕤森之濱，我之前和花於師姐約定，大概……再過一刻鐘？我也說不準，這飛雲城和那後面的森林，就會被清理乾淨了，二位自行離去罷。”

“那個少女……趙霏之呢？”沈滄舟感覺用“那誰誰”的話語不是很禮貌，搜腸刮肚一番，還是改用名字。

“放心，我早在她體內刻了一個陣法，她無法離開此地三千米。”雖然臉上不再有溫和的笑意，但紀公子的話語稱得上禮貌至極了。

沈滄舟想起被少女打落的那個圓盤和自己之前“死時”看見的場景，估計那圓盤是這個效用，也難怪剛才那少女匆匆忙忙往飛雲城反方向跑。

“走吧。”沈滄舟順手就想拖着反派離開，臨走前想起一件事，“所以真的暫時沒有換回靈魂的辦法么？”

紀公子這次倒是笑了，笑意明晃晃在漆黑的眼底里盪開，他緩聲道：“是的，沒有，”而後頓了頓，似乎是提起一口氣般，再費力把它壓下去，“抱歉，我要撕毀約定了……不過，你何苦要苛責一個將死之人？”

沈滄舟的腳步頓在損毀“房間”的鐵鏈旁。

將死之人？他驚詫地回頭，可原著里這紀公子最後不是在魔域那邊混得風生水起，最後在主角和反派決裂后，還成為反派的陣法老師么？怎麼會……怎麼能……

可是回過頭來時，沈滄舟才發現，淚水早已在自己和趙堰——兩個“局外人”離去的剎那，悄然之間，無聲無息爬滿了那個男子整張臉。

——男子不想讓他們看見。

如果被看見了，那麼就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

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時，沈滄舟腦海內突兀閃現這樣一個想法。

彷彿暗夜的撒旦終於撕碎他溫和有禮的表皮，沈滄舟看見紀公子再度嘆了口氣，而後道，“其實我騙了你們，沒有一刻鐘了，或許五分鐘，或許三分鐘，或許……馬上？”

那一瞬間，沈滄舟突兀看見異常的火苗從天際開始舞動，跳躍，像天罰之火，像是九天震怒於人間的骯髒，降下的天譴！

身側趙堰突兀上前，拔過沈滄舟收起的凌霜，銀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最後直抵眼前紀微瀾喉頭。

“已經開始的東西，殺了我也沒用。”紀公子嘴裏吐出冷冷的一句。

那樣聲勢浩大的火焰，似乎要焚盡一切的火焰，所到之處摧枯拉朽，盡數化為灰燼，魔族紫水晶一般的眼眸里倒印出一片鮮艷的紅色，無窮無盡的火苗像三生蓮的開落，美得驚心動魄，但當殘餘的妖物在火焰里翻滾時，卻也如十八層地獄般可怖！

“當然不能殺了你！媽的，你瘋了么！你知不知道那種火焰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蕤森之濱百年荒漠，寸草不生，也明白了，原文裏那個守了自己族地一生的老者口中的“為了守護”是說的什麼。

燃盡一片蕤森之濱，故而能燃盡所有早已喪失神智的妖物，讓其不再為害人間。

代價沉重么？是的，可是沒有其他辦法了，或許也有，但在所有所有死路里，這是通往生路最快的捷徑。

就像為什麼前世有的國家不惜危害環境，也要努力先將工業化拔地而起，明明最後帶來的是後患無窮，但眼前早已，山窮水盡。

“我知道你有自保能力，我不希望你在這裏死了，多說無益，魔族聖器，追魂鼎。”

飛快交代了這樣一句話后，沈滄舟一把摟過反派的腰，橫衝出山洞，最後雙翼徹底伸展！像只獃頭獃腦試飛的笨鵝一樣，不太適應地借力起飛。

伴隨着展開的雙翼的，是一句毫無章法的嚎叫：“媽的勞資恐高啊啊啊！趙堰，我的身體有一半赤焰朱雀的血脈，你給我暴血啊，快啊，媽的那火焰要燒過來了啊！啊！啊！我的翅膀！”

被摟住的人罕見地慢半拍地“哦”了一聲，而後又是慢半拍地“暴血”，剛剛卡在沈滄舟喊痛的第一聲后。

最後，便是遲來的火焰，圍裹住兩人，像深海里的一層水膜般，隔開外部暴虐的火苗，沈滄舟長吁了一口氣，看見反派用出來彷彿吃飯喝水般自然，徹底放心了，當然，也因為翅膀上的焦灼感頓輕的原因。

還擔心反派不知道該怎麼暴血，然後自己和反派只能凄涼地變成火中烤串呢，哈哈哈……死裏逃生的感覺太好，沈滄舟告訴自己，真是多慮了，就算某一天他自己不靠譜坑隊友，但反派也是永遠不會坑隊友的嘛。

正如此樂觀地想着，卻聽趙堰一句：“飛出去還要多久？我這暴血后的火焰……要擋不住了。”

“不是，還有半個飛雲城啊啊啊！趙堰你一定要堅持啊啊啊！”

最後，戰線外重軍把手的仙族沒能等到傳聞中“浪潮”般的妖物，因為不肯撤出飛雲城，而被後來加入防線的師兄師姐輪番按着腦袋認錯的柳時衡抬頭，正看見暗夜的長空劃過兩顆火紅色的“星星”，朝西邊去。

伴隨來一場染紅整片夜空的大火，照得幾千米內宛如極晝。

天墟派內，上雲峰，魂燈殿——

冷月如輝，照得殿內地面似結了層薄冰，而跪在大殿正中央一動不動的男子似有感應地抬起頭，涼薄的眸光掃過面前一面牆層層疊疊如展開的千手觀音般的牌位，每一個牌位上刻的名字單獨拎出去，無疑都會令整個修真界顫抖，可惜，大多數牌位前面的魂燈早已寂滅，唯有周圍一小圈還亮着。

而此刻，靠右側一盞剛剛熄滅，燈芯像上冒出一縷青煙來。

男子的眸光掃過那檀木牌上用金文刻的“花於”二字，頓了一下，再度收回了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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