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袍2

鴛鴦袍2

湛嶼在江予辰的默許之下,一層一層的,極盡細心與虔誠的,退下了他裹在身上的衣物。

江予辰雖然身為雲崢的親傳弟子,但所穿的弟子服卻是觀中最為平常最為低微的款式。相比較湛嶼的骨帶松風,飄逸瀟洒,江予辰的道袍穿的既禁慾又繁瑣,似乎極其害冷,又似乎不願讓旁人窺見到一絲裸露在外的皮膚。

湛嶼用指尖細細的去丈量江予辰的每一縷神韻,和每一寸完美,直到眼前這個少年僅剩下單薄的褻衣,湛嶼才戀戀不捨的將那件紅袍緩慢的為他穿上。

在換衣的間隙里,江予辰望着燈燭想到的,不是洞房花燭夜的忐忑與欣喜,而是落楓閣中那霜霞滿壁的片片紅楓。

每當霜葉幽幽的飄落枝頭的時候,玄鶴真都會在高大的楓樹下擺上一盤棋,有時是自己一個人孤獨對弈,有的時候則是攜着江予辰觸緒還殤。

在這片旖旎的火紅之下,江予辰不知承受過多少難忍的痛苦,玄鶴真極盡變態的折磨混合著遮天蔽日的血色,幾乎能將他溺閉其中,不得超生。

以至於,對着鮮紅的東西凝望的久了,都會忍不住讓他產生深深的懼怕與憎惡。

一想到這裏,江予辰狹長的鳳眼不易覺察的低彎了一下。像他這樣的人,除非被玄鶴真玩膩弄死,否則,娶妻生子這種事,只能是痴人說夢,謬之大稽。

湛嶼專心致志的好似在服侍自己的新嫁娘,每一片褶皺都在掌下被細細抻平,每一縷綁帶都在指尖極盡的挽到完美,他的目光,炙烈中透着溫柔,似乎過了今晚,穿着他親手縫製的婚服的江予辰就徹徹底底的成了他的人,於是當鮮紅的腰封裹好對方不盈一握的腰身之後,湛嶼便不可遏制的環抱住了他。

輕輕的將臉頰伏在江予辰的耳畔,他俏皮且曖昧的說道:“穿好了,俏娘子!”

濕熱的語氣鋪陳在耳際,驀地喚回了江予辰遊離的思緒,他沒有聽清這話里後半句的調侃,只是木訥的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湛嶼全程緊盯着江予辰側顏的輪廓,並不知曉他遊離的思緒漂泊到了哪裏,他只是偏愛着對方這種順遂乖巧的模樣,彷彿這是一種變相的縱容與接受。

輕輕的牽起江予辰擱置在雙膝上的手,湛嶼指引着他從凳子上緩緩站起,隨着軀體的伸展,髮絲間流蘇晃動,銀珠泠泠,映襯着眼前之人晶瑩剔透的膚色,美的好似那集天地之精華凝就的山林妖魅。

梳妝整齊的江予辰,在湛嶼諱莫如深的眸神里,默默的揚起頭,精緻的婚服完美的勾勒着他惑人的身體曲線,尤其是那微微上揚的脖頸,在這鮮艷而神聖的顏色下越發的性感通透。

就算對方沒有說話,但湛嶼卻能從那靜止的凸起處,窺望到眼前的少年無力的仰躺在床榻上,在極致的歡愉里勉力的將額頭後仰,矇著汗珠的脖頸上是隱忍又痛苦的吞咽滑動。

倏忽間眼神潮熱,湛嶼猛的攥緊了江予辰寒涼的指尖。

一瞬間的吃疼,江予辰蹙起了好看的霧眉,不明所以的鳳眸淬着疑惑的濕潤,好似無端的蒙上了兩片朦朧的琉璃鏡,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困囿在裏面,勾魂攝魄的緊。

“阿嶼!你弄疼我了。”

江予辰呼喚的聲音哀怨而輕柔,平緩的語氣里並未摻雜半分怒意,可湛嶼卻覺得他這是在欲拒還迎的邀請,是在纏綿悱惻的撩撥,他恨不得就此將這穿戴整齊的婚服從他清癯的身上扒下來,用他隱忍多時的嘴唇狠狠的碾在那層細膩的皮膚上。

“阿嶼......!”江予辰有些懼怕湛嶼的沉默,他開始在大掌的禁錮之下輕微的掙扎,“真的好疼,請你放開我......!”

然而湛嶼卻充耳不聞,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江予辰的惶遽,一種暴虐的,狎昵的,乃至是刻毒至極的齷齪在心底呼之欲出,他幾乎是失控的將眼前的少年狠抱進懷裏,啞聲道:“予辰,你真美!”

“......”

自小,比江予辰短一歲的湛嶼就比他的身量要高,肩膀與胸膛都要寬闊跟燥暖,自己站在明媚的湛嶼跟前,就像時刻都想要尋求庇護的那一個,瘦小,蒼白,惶恐而維諾。

江予辰被擁進湛嶼的懷裏,額頭剛剛能齊平他的鼻骨,對方雄渾的男子氣息拼了命的往鼻腔里鑽,皂角混合著陽光的味道霎時便磨平了自己心底的惶遽,讓他在這一瞬安靜的彷彿一隻鬆軟了皮毛的貓。

安心極了!

湛嶼用手臂感知着江予辰隔絕在婚服下的肌膚觸感,心底燃起的那捧火卻無論如何都熄滅不下去,服帖在脊背上的十指蠢蠢欲動的,很不老實的屈伸着。

他說:“你怎麼生的如此好看,讓人見了心裏發癢。”

“......”,江予辰將羞紅的臉躲在湛嶼的肩窩裏,瓮聲瓮氣道:“胡說什麼呢?”

“我說的是真話,沒有恭維你的意思。”湛嶼說道:“就算是女子,都不及你的半分神韻,真是美的讓人嫉妒。”

江予辰不太喜歡自己被與女子相比較,有些嗔怨道:“油嘴滑舌。”

湛嶼輕聲而笑,說道:“對,我就愛跟你油嘴滑舌,誰讓你勾去了我的心呢!”

“......”,驀地,懷中的江予辰不動了。

從來未曾在自己跟前表露過半分情意的湛嶼,乍一退去了少年的洒脫,換上了痴纏的夙望,霸道的讓他恍惚間在湛嶼的身上望到了玄鶴真的影子,這種似曾相識的影子乍一浮現,就驀地擊碎了江予辰的淡定從容,讓他感到懼怕,感到不知所措。

他以為全天下,唯有玄鶴真與尚蘭卿才會對自己抱有這種噁心的心思,卻不想心清如月的湛嶼也能不由自主的說出這種話來。

他有些慌亂,有些接受不了,又有些無所適從。

這要是換做旁人,呵斥絕交也就罷了,可對方卻偏偏是湛嶼,偏偏是與他捨生共死,過從甚密,最捨不得辜負和傷害的那一個。

江予辰不知道該怎樣委婉的去拒絕,他只能僵硬的窩在對方的懷裏,彷彿就此湮滅了。

湛嶼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貪戀而又急切的在江予辰的身上搜尋着,他想要細膩,柔滑,濕漉漉和怯生生,他想要得來回應,得來誠心誠意的接納,得來對方堪比獻祭的寬衣解帶,旖旎流芳。

於是在這寂靜的深夜,在這燈火流淌下的均勻曖昧,湛嶼彷彿是瀆神般的將江予辰逼迫困囿在了床榻與牆壁的夾角處,不等對方掙扎反抗,幾欲奪人性命的激吻便落了下來,狠狠的撰取住了江予辰的呼吸與性命。

那一夜的江予辰,柔軟而脆弱,在湛嶼寬闊的胸膛下微微的瑟縮着。

這樣一個寧折不屈的人,在自己的火熱里癱軟而放縱,細膩的面頰,飲怯的鳳眸,無處安放的雙手,任自己予宇欲奪的沒有半分戾氣。

此時獨坐在案前,靖無月回味着湛嶼丟失過的這段記憶,一種悔不當初的錯愕浮現在心頭,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都是對其深深的辜負。

可他到底是沒了回頭之路,宿命的巨輪無情的推着他碾壓,在這所剩不多的時日裏,除了思念與回憶,靖無月再也找不到一絲鮮活的生機。

而在這黑雲壓城的天地間,哀嘆這宿命無常的又何止靖無月一人。

青雲峰下,兩軍對壘的戰局稍稍待定,沈傲便攜着大半的起義軍乘勝追擊,將如洪水猛獸般來勢洶洶的妖魔軍節節壓回了紅石峽隘口。

而王朝軍的主帥宋惜霜,則陣前奉命暫時回朝,為漆怡海的登基新婚大典,操持保駕。

中軍失了主帥,副帥又是個明哲保身的主,原本相輔相攜的起義與王朝兩軍,竟在這緊要關頭分崩離析,互相在疆場上看不順眼,更有甚者叫囂謾罵,最後竟氣焰囂張,火併私鬥。

但掌事的都在各忙各的,無人顧及這怒火之下的群毆漫斗,於是,王朝軍與起義軍以謄河為界,彼此安營紮寨,無論誰先尋釁滋事,刀劍無眼,生死由天。

自廉棠於陣前出走,率領妖魔大軍的便是他昔日的主子明安城城主——柳宿。

柳宿任性恣睢,並無太大的頭腦,當初能坐到一方城主的位置也是多虧了自己的心狠手辣,如今沒了中軍大將,手忙腳亂的柳宿只得節節敗退,一顆惶戚的心臟差一點就從腔子裏蹦跳出來,當場來一個自爆而亡。

此一戰,若是砸在了自己手裏,魔君不會斥責廉棠懈怠,恐怕會以儆效尤,宰了他的腦袋。

於是不等全軍安頓,他便接連派去了十幾隻傳訊鷹隼,漫山遍野的逡巡廉棠的蹤跡。

而從別院出來的廉棠,並沒有再回到妖魔盤踞的青雲峰山麓,而是獨自一人去了皇城西面的古皇陵,他要去慕容氏族的殮宮裏,取回頌翊留給他的禁咒秘術。

柳宿的魔化鷹隼乍一鑽入虛空,便迎來了天象異變,紫黑色的積雨雲旋渦猙獰的排列在天幕上,其中纏繞的紫青霹靂,駭人的彷彿倒掛銀勾的鐵鞭,無情的抽打着遠山近海。

霎時,哭嚎的北風更甚,密集的雪簌更稠,盤踞在地表之上的人族或魔族,都在惡劣的環境之下崢骨瑟瑟。

而紅石峽關外的雪野里,一身銀芒的白寧則孤獨的跋涉在空無一人的江南大地上,沿途的枯木廢墟在他所行過後皆會燃起一簇明亮的火焰,瘦弱的火苗輝映着這片僵死的土地,卻喚不醒一片復蘇的生機。

行至一道矮梁的時候,許久不曾顫動的大地,竟然皸裂着轟隆作響,一種久違的力量在腳下赫然蘇醒,極強的毀滅之力在凄厲的召喚着自己。

白寧迎着密集的雪簌,向著壓抑的虛空揚起頭,只見逡巡的鷹隼正威風凜凜的翱翔過上空,向著遠處的古祭壇遺址而去。

白寧目光幽冷的注視着猛禽翱翔,平靜的鳳眸突然火光迸射,霎時一道衝天的火光從地表攀附而起,於江南上空化成一隻碩大的赤焰火鳳,那鳳凰乍一侵天,便鳳眸怒視,引頸嚦鳴,撐開的巨大雙翼幾乎能遮蔽半數蒼穹。

只見它繞着天幕翱翔了一圈,便好似發現了目標,奔着那鷹隼劃過的軌跡直追了上去,幾欲焚化生命的炙熱,將鋪陳在地表上的積雪倏忽消融,漆黑的雪水滲透大地。

兀自飛翔的鷹隼許是感應到了危險,幾乎是慌不擇路的調轉了目標,向著一側的城鎮飛去,然而弒殺的火鳳哪裏肯心慈手軟,追擊的意志越發濃烈,似乎不達目的不罷休。

白寧瞪着一雙焰騰騰的鳳眸,目視着火鳳與鷹隼的追逐,寡沉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笑意。

那笑意說不出的好看,彷彿不經意間看到了天幕上隨風紛飛的一隻紙鳶,飄蕩的紙鳶艷麗又生動,在風中舒展的姿態是那樣的鮮活與自由,它盡情的釋放着獨屬於自己的美麗,去勾出地表上這個身骨清冷的男人不多的微笑。

可若是逆着火光對其臉龐深探下去,那淺薄的笑容里又淬着淡淡的血腥,平白讓人多看出一分獰笑來。

而跪在靜林寺的廢墟里,久久無言的江予辰,則在鳳凰的嘯叫里,僵硬已久的身軀緩慢的鬆動了一下,然後,便又陷入到了長久的寂靜里,似乎他已經腐朽,凋敗,與這滿殿的殘破神佛,融為一體。

接二連三的異變,並未減緩皇城百姓喜迎新君的歡快。倚在門前看熱鬧的百玉,誤以為這裏還是百餘年前的貴地中原,商民富庶,銀瓦金窗。

只是身後這銷金窟一般的蝶妃軒,徹底成了無人問津的“風水寶地”,每日裏迎來送往的,除了北冥送飯的妖魔,就是化緣的和尚道士,但凡兜里有錢的主,都不來了。

到是鄭九華越發登門登的勤了些,老態龍鐘的沒話找話。

起初百玉覺得他既墨跡又呱噪,一句話反反覆復三四遍的折騰,後來他便居坐在那裏越發的沉默,無神的雙眼攏拉着,很沒有精神的樣子。

這樣的次數多了,慢慢的,百玉也開始對他多了幾分耐心,她總覺得哪一天這傢伙若是登不了門,大概就是死在了家裏頭。

果不其然,今日都過到了正午時分,鄭九華也沒能背着雙手出現在長街的盡頭。

而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到處都是洋溢着喜氣的行人,望着那摩肩接踵的人潮,來了又去,去了又回,反倒讓習慣了熱鬧的百玉忐忑不安了起來。

於是待手裏的瓜子都嗑完了,百玉這才回屋穿戴好了禦寒的斗篷,裊裊婷婷的向著鄭九華的醫館走去。

臭老頭,你可千萬別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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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不憶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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