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傅盡歡坐在桌前,一盞琉璃燈擱在桌上,燈光映着他肅冷的眉眼。
他的面前擺着厚厚一沓紙,紙上墨跡斑斑。
溫酒酒定了定神,換上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踏進屋內,垂下腦袋:“見過大公子。”
她身上還裹着傅司南的外袍,隨着她的動作,衣服有滑落的趨勢,她下意識地拽了一下衣襟,裹緊了些。
傅盡歡翻看着面前的紙張。
溫酒酒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神色微僵。傅盡歡翻的不是別的,是她練字的廢紙。
她明明叫小桐收拾了,怎麼會……
她驀地反應過來,小桐是傅盡歡安排過來的,她是傅盡歡派來伺候她的,更是傅盡歡派來監視她的。
溫酒酒不知道原書里小桐是不是也是傅盡歡的人,若小桐真的是傅盡歡的人,她只怕暫時沒辦法解決掉小桐。
傅盡歡抬起眼睛,淡聲道:“過來。”
溫酒酒不解其意,走到他身前。
“衣服脫了。”
溫酒酒一驚,還是照着他所言,抿緊了唇角,十分不情願的,慢吞吞地脫掉傅司南的外袍。
“再脫。”傅盡歡的聲音冷漠得沒有一絲感情。
溫酒酒的心臟狂跳起來,她下意識地抓緊袖口,若說之前的種種反應都是演出來的,此刻心頭堆積的屈辱,卻是真的。
這裏是伏魔島,傅盡歡是這裏的主宰,莫說輕飄飄的一句“脫衣裳”,便是叫人把她送進青雀堂,也只是一句話的功夫而已。
溫酒酒深刻地認識到,在傅盡歡的面前,她是一隻螻蟻,輕易便可決定榮辱、生死。
她緊緊攥着袖口,臉上儘是慌張之色:“大、大公子,您和二公子約好的,誰先修到無極神功的第十八重,方可、方可……您趁着二公子重傷之際,這般……這般……”
如此境地,也只能搬出傅司南了,傅盡歡與傅司南感情極好,搬出傅司南,他說不定會有幾分顧忌。
傅盡歡皺了下眉頭,眉間騰起三分不耐,不等她哆嗦着把話說完,抬起手,並指揮出一道劍氣。
溫酒酒只覺手臂一涼,竟是被他的劍氣划斷了長袖。
他能並指劃出劍氣,內力着實叫溫酒酒大吃一驚,溫酒酒垂眸,看着落在地上的一截袖子,才知那截袖子上染了點暗紅的血跡。因血跡與裙子顏色相近,不仔細分辨,是看不出來的,那血大概是她摔下來的時候,擦傷留下的。
傅盡歡眼尖,這麼隱蔽的傷,都叫他看出來了。
溫酒酒抱着光禿禿的胳膊,方覺剛才自己是猜錯傅盡歡的心思了,怪只怪傅盡歡話少,開口就叫她脫了衣裳,她的身份特殊,會想到別的地方去,不奇怪。
傅盡歡打開抽屜,從中取出一隻青花瓷罐:“走近一點。”
溫酒酒對他懷有畏懼,即使站在他面前,也隔着三步的距離。
傅盡歡的話一出口,溫酒酒猶豫了一下,依言往前走了兩步。深夜寒涼,不知哪裏來的冷風,簌簌往她胳膊上撲。
傅盡歡打開罐子,指尖沾了點藥膏,塗抹在她的傷口處。
傷是擦傷,沒用藥,又摔了一回,還被她暗中狠狠掐了一把,掐出了血,如今血跡已經凝固,傷口看着依稀有幾分猙獰。
“這葯從前是我和司南在用。”言下之意,是上品良藥,用來應付區區擦傷,足矣。
“多謝大公子。”溫酒酒斂眸。
那藥膏涼涼的,本就被冷風吹着,藥膏一抹上去,登時有一股清涼之意透入骨髓。
溫酒酒忍着沒有打寒顫。
“不許留疤。”
不是關心的語氣,而是命令的語氣。
說到底,她只是一件被送上島的禮物,傅盡歡擁有絕對處置權,漂亮的花瓶,多了瑕疵,就失去了賞心悅目的效果。
“是。”溫酒酒低聲應道。
“怎麼會和司南困在地洞裏?”
溫酒酒默了默,答道:“和二公子出去給湯圓找貓草,貪捷徑走了小路,不成想植被茂盛,沒有看清路,不慎跌入地洞,二公子為了救我,才跟着我一起跌下去的。”
傅盡歡掃了她一眼。她渾身上下只手腕留下擦傷,想也知道,是傅司南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
傅盡歡鬆開了她的手。
溫酒酒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公子,我的手腕有傷,練字之事可否暫緩?”
“三個月後考核。”
“嗯。”溫酒酒高興地點頭。
傅盡歡見她站着沒動,微微抬了一下眼睛:“還有話說?”
“大公子下次為我治傷,可否事先言明?這般直接划斷女子的衣袖,實在不妥。”溫酒酒小聲開口,垂着腦袋,鵪鶉似的,不敢與他對視。
這對雙生子的三觀已經崩壞了,溫酒酒要想徹底改變原書里的命運,只能一點點將反派崩壞的三觀給糾正回來。
她希望傅盡歡明白,似這般二話不說,就叫人脫衣裳的行為,並且在對方不從時,就不耐煩地劃開女子的長袖,是流氓行徑。
“哪裏不妥?”
“不知大公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大公子今日的行徑,有輕薄之嫌。大公子從未出過海,不知名聲對一個女子極為重要,大公子若隨意割裂女子衣袖,少不了要負責到底,娶回家中,否則,女子只有一死或出家為尼。”溫酒酒的聲音越來越小。
傅盡歡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她的胳膊上看,大概是沒能理解,他明明什麼都還沒做,怎麼著就到了尋死覓活的地步。
溫酒酒立時警覺地將胳膊藏到身後:“雖說你我將來有一半的可能會做夫妻,但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看一眼,也是在耍流氓。”
“司南抱了你。”在傅盡歡看來,抱比看更嚴重。
“二公子抱我,實乃情況特殊,是不得已為之。況且……”溫酒酒微微紅了臉,眉眼間堆上羞赧,“況且,酒酒聽聞,二公子天縱奇才,自幼在武學上的悟性更勝大公子一籌,這次大公子與二公子的約定,二公子的勝算更多一些。酒酒將來註定是他的人,現在抱一抱,也無什麼大礙。”
溫酒酒說這些,並非為了刺激傅盡歡,而是向傅盡歡傳達一個信息,她是傅司南的人。
傅盡歡向來疼寵傅司南,傅司南要的東西,傅盡歡多半會相讓,在傅盡歡對溫酒酒產生愛情之前,早早在傅盡歡的腦海中種下一個念頭:她是傅司南的。便會有一種無形的禁錮,將傅盡歡所有對溫酒酒不該有的念想,扼殺在搖籃里。
她是弟弟的,他不應該搶奪弟弟所好,從小到大,他什麼都讓給弟弟,更何況區區一件禮物。之於武學,他不像傅司南那般狂熱,他涉獵極廣,武學只是其一。
弟弟不同,弟弟從小到大,天賦異稟,對於武學有種近乎瘋狂的痴迷。
若是弟弟真的喜歡,這件禮物讓給他也無妨。
可不知為何,看着站着燈光里,抱着半截白玉似的胳膊的溫酒酒,傅盡歡的心頭生出一絲不甘。
“禮物沒有挑選主人的權力。”傅盡歡決定提醒一下溫酒酒。
溫酒酒的臉色白了些許。
“司南斷了腿,等他傷愈,進度未必追得上我。”
溫酒酒的臉更白了,身形單薄得好似風中一片殘破的葉子。
“結果未出,現在下定論,未免太早。”傅盡歡幽深的眸子盯着溫酒酒,眼中探不出絲毫情緒。
溫酒酒是飄着走出傅盡歡的屋子的。她不知道傅盡歡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劇情開始發揮作用,又在朝着原書的方向走。
她不想死。
時間緊迫,傅盡歡有意爭奪也好,相讓也罷,她必須哄得傅司南早日帶她離開伏魔島。
溫酒酒回去后,看了看她擱在窗台上的貓草。貓草還未發芽,她將貓草放回窗檯,躺倒在床上。
傅司南傷了腿,第二日沒來演武場。溫酒酒到的時候,傅盡歡已經到了,他身邊還站着一個男人。
男人身材魁梧,着了一身黑衣,面上覆著一張鐵面具,看不出年紀。如若溫酒酒沒有猜錯,他應該是雙生子反派的師父,外號“鐵先生”。
鐵先生是三年前來到伏魔島的,負責教授雙生子兄弟武功,兼職陪練。
溫酒酒走到傅盡歡身前,微微欠了欠身。
傅盡歡道:“這位是鐵先生,從今天起,由他負責教你武功。”
溫酒酒對鐵先生施了一禮:“見過鐵先生。”
“溫姑娘不必多禮。”鐵先生聲音沙啞地開口,抬手虛扶了她一把。
溫酒酒直起身體。
鐵先生道:“溫姑娘隨我過來。”
溫酒酒跟在他身後,只聽得他又道:“溫姑娘從前出身蒼穹派,只是修鍊無極心法,需先將之前所修的武功先忘乾淨,待修得第七重后,方可修鍊其他武功,不知溫姑娘可做到了?”
“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溫酒酒壓根就沒繼承原身的記憶。
“很好。”鐵先生眼中露出讚賞之色。
入得烈火教,多多少少都會接觸到無極心法,鐵先生是教中高層,傅南霜的心腹,原書里曾提及,他的無極心法已經修到第十重,教溫酒酒完全綽綽有餘。
溫酒酒安心跟在鐵先生身後習武。
這是個江湖世界,學點武功傍身,對溫酒酒來說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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