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任生死閉目,他已經為阿南診脈好一會兒了。
雲中輕問:“前輩,怎麼樣了?”
任死生嗯了一聲,表情並不輕快:“傷到頭了,傷的太重,不太好辦。”
衛璃一聽還有救治的辦法,她撲騰跪在任生死面前,叩頭哀求:“前輩,求你救救我妹妹!”
任生死看慣了生死不為所動,他直接對雲中輕說道:“雲莊主,這孩子不是不能救,要救就得要用到還魂丹,還魂丹你是知道的,葯靈谷十多年才能出一爐,一爐只三顆,一顆要十萬兩銀子,用還魂丹加上我用金針刺穴或者可救她一命,但是救下來也會身體受損,可能會心智不全。”
任生死一一向雲中輕說明,他雖然有葯,但不是菩薩,葯要用錢買,要他贈葯救命是萬萬不可能的。
饒是雲中輕也沉默了,十萬兩是一筆天大的數目,尋常百姓家一年也不過花費十餘兩。
衛璃不懂十萬是多大一筆錢,她又跪到雲中輕面前,瞪大眼睛焦急地望着他,見雲中輕沉默,她絕望之下摘下頸間的古玉,不舍地摸了一摸給任生死:“前輩,這是一塊古玉,我爹說能賣不少錢,我把這個先給你,你救救阿南吧,不夠我將來會還您的。”
任生死沒有接玉,玉是好玉,再好的玉不過百十兩,他只等雲中輕答覆。
片刻后雲中輕拱手行禮:“晚輩這便去籌備銀兩,請前輩救人。”
雲中輕在江湖上被人尊稱‘先生’,便是因為他品德高潔,君子德高,任生死自然是信他,當下點頭答允為阿南醫治。
衛璃心中感恩,急忙給雲中輕叩頭,雲中輕扶她起來,交待幾句便匆忙回去籌備銀兩。
雲水樓——
章雲漫手中的茶杯滾落在地,她懷疑自己聽錯了,驚叫:“你說什麼?十萬兩?”
雲中輕苦笑,對她說道:“還魂丹一向是這個價格,任前輩並沒有欺詐我,還是先籌錢救人。”
章雲漫急了,甩手發怒:“不行!你莫不是瘋了!十萬兩!你用十萬兩救一個陌生的孩子?我不同意!”
雲中輕知道自己的家私,是有這一筆銀兩的,他既然已經答允萬沒有反悔的道理,他知道辯駁不過妻子便不再回話,直接進了內房。
章雲漫急忙追進屋,看到他在開箱取銀票,她閃身上前阻攔,雲中輕一道指風飛出點了她的穴道。
傍晚時分。
任生死摘了阿南百會穴上的金針,阿南細瘦的手腳抽搐了一下,眼皮鼓動,跟着又睡了過去。
衛璃瞧見她要醒,先是歡喜的要叫,眼見阿南又昏睡,又焦急起來,急忙問:“前輩,阿南好了嗎?”
任生死擦了把額頭的汗,點點頭說道:“我這套金針穿穴使出,總算救回了她的一條命。”
任生死耗損了內力,此刻渾身發軟,不想動彈,他問衛璃:“你可識字?”
衛璃點頭,任生死於是說道:“我給你妹妹開藥方,你拿筆記一下。”
任生死連說了四十七種葯,並說了每味葯的用量,他是行醫的說起來行雲流水,說完才發覺自己說的太快,於是講:“我說太快了,我再給你說一遍。”
衛璃筆下不停,分心答:“不用了,我都記着了,金盞杏仁一錢,舌離草取上等二錢,離心花取花包二朵……”
衛璃一面說一面寫,最後寫下來竟一字不差,任生死拿着藥方滿眼震驚,急忙對衛璃說道:“你再從頭背一遍給我聽。”
衛璃當下把藥方完完整整地背下,她從小記憶便好,任生死半天沒說話,只連連地頷首,說了三個好字。
一連五日,任生死親自為阿南熬藥,用的都是極珍貴的藥材,所有藥材都是雲中輕着門下弟子親自採買。
到第日中午,衛璃喂阿南喝下藥,阿南眼皮鼓動了幾下,竟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衛璃一時間呆了——
“阿璃……”阿南微弱地喊。
衛璃一下落淚,她嗯了一聲,家破人亡,八歲的她在阿南面前自發地成了一個母親。
阿南說餓了,衛璃去山莊的廚房為她要了一碗白粥,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
放下粥碗,衛璃看到雲中輕走進屋,她對雲中輕感恩至極,立刻行禮,雲中輕溫和地一笑,對她說:“你看誰來了。”
雲中輕回頭,一個少年走進來屋來,他穿了一件白衫,相貌秀麗至極,一看衛璃他眼圈便紅了,眼淚頃刻便流出來。
“阿璃!”他喊。
衛璃眼淚湧出來,她衝過去抱住少年:“顏笙顏笙!”
顏笙是顏容的兒子,他大她三歲,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顏笙緊緊地抱住她,他可找到她了!他不過十一歲,乍一見到親人想到了慘死的家人,心中悲痛,大哭起來。
雲中輕讓拿了些乾果便離開。
衛璃跟顏笙手握着手誰都不願意分開。
顏笙紅着眼睛與衛璃說了那一晚。
那晚一幫人突然冒出來見人就殺,顏容不肯先走,他去通知宮內的人轍退,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顏笙母親雲秋蘭先帶他逃離,哪知秘道那裏已經有人圍堵,雲秋蘭被人圍殺,臨死前拼盡全力將顏笙丟下峽谷絕望中期盼能救他一命,顏笙跌入河中竟然真的死裏逃生撿了一條命。
顏笙花了四天方才逃出清河峰,他逃到了清河峰附近的青河鎮,恰好遇到落雲山莊的人,顏笙娘親雲秋蘭是落雲山莊的弟子,聽到清河宮的慘遭滅門特意前來相助。
顏笙認得雲秋蘭的師姐,跟着到了清河峰,只見到一地的墳冢木碑,他哭了一場,在去落雲山莊的路上聽到了衛璃在藏劍山莊,便求了落雲山莊的人改道趕到藏劍山莊。
擦掉眼淚,顏笙握着衛璃的手問:“你一直在山上嗎?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衛璃挨着他的手臂,因為心裏悲痛,斷斷續續的才把那晚的事說完。
他們正說著話,突然聽到有人喊:“新來的青河宮的人在哪裏!”
衛璃急忙站起來,來的是雲中輕的二女兒雲南珠,長得明艷,就是人特別的凶!
雲南珠走進屋,章雲漫賭氣一個人搬到了湖幽小築,雲南珠安慰母親時才知道是為了那個阿南竟然花了十萬兩銀子,她一聽簡直快氣死了!又聽說又來了個青河宮的少年,她立刻趕來攆人!
雲南珠一進屋便要罵人,她一眼瞧見了顏笙,瞪時看呆了,跟着臉便有些燙紅,變得忸怩起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孩子。
顏笙對藏劍山莊心存感激,立刻對雲南珠行禮。
雲南珠勾着胸前的一縷頭髮,大膽地打量顏笙,她歪着頭笑,眼睛亮晶晶的,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顏笙。”顏笙學着大人,規規矩矩地行禮。
名字也好聽,雲南珠抿嘴一笑,背着雙手講:“你不要拘謹,在這裏就當自己的家一樣,你今年多大了?”
雲南珠見了顏笙,立刻變得溫柔可人起來,她讓人給顏笙收拾屋子,又讓人端了點心瓜果來,連對着衛璃都和軟了許多。
顏笙便住在初雲樓里的外宅里,跟衛璃相互照應。
第二天,衛璃給阿南喂葯,阿南精神好了許多,衛璃喂她喝了粥,背着她去院子裏曬太陽,四方的院子裏只有一株粗壯的楊樹,有點荒涼,顏笙忙活了一晚上在樹下搭了個木頭鞦韆給她們玩。
中午的時候,三個人在里說話,雲南珠又跑了過來,她今天穿了身紅衣,嬌艷美麗,發上還戴了一頂精緻的紅玉冠。
一進門雲南珠便喊:“我爹讓你們過去水雲廳,好多門派的人都來了。”
衛璃把阿南背回屋裏放到床上,她跟顏笙要去水廳,阿南伸着手害怕地喊她:“阿璃阿璃……”
說完便哭了,衛璃心軟,於是背起阿南一起前去水雲廳。
雲水廳今天左右上首坐滿了人,八大門派四大山莊的莊主全都來了,今天聚集在這裏的目地只有一個,為了青河宮殘殺洛雲山莊與昭和谷的公案。
江湖上威望最高的少林的方塵大師與峨嵋派的曉月師太都來了,兩人坐在首座之上。
劍翊山莊莊主楊之成四方的臉滿含譏誚,他嘖了一聲說道:“雲先生是君子,品德高潔,大傢伙都知道雲先生喜歡教化惡人,上次沈鏡一的兒子沈琉不也是被雲先生收留了,這次又要收留青河宮的遺孤,哎呀,養了這麼多魔頭後代,我真替你們藏劍山莊的安危擔憂啊。”
章雲漫心裏惱火,冷笑一聲講道:“不勞楊莊主費心了,我們藏劍山莊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楊之成哼了一聲:“那洛雲山莊與昭和谷一共一百二十三條人命,就這麼算了?你怎麼不問問那些慘死的冤魂答不答應!”
雲中輕一笑,溫和地說:“青河宮殺害洛雲山莊與昭和谷不假,但是古話講冤有頭債有主,大人犯的罪怎麼能遺累到無辜的孩子身上?”
方塵大師白髮飄飄,他念一聲佛號,接話說:“雲莊主所言甚是,稚子無辜。”
曉月師太性格溫厚,也點頭:“我們要是殺了這小女孩,那與魔教有什麼分別?”
方法與曉月都開口了,楊之成不再堅持,改口講道:“依我看,還是將這三個孩子分開收留,三人成虎,只怕養虎為患,衛藍衣的女兒衛璃最為危險,我楊之成願冒險收留衛璃。”
章雲漫笑一聲,滿心不屑,楊之成怕是為了青河宮的天宗秘錄吧。
雲中輕開口:“我看,還是以孩子的意願為主。”
方塵與曉月都屬意雲中輕收留衛璃,便都點頭,雲中輕於是問衛璃:“這裏有這麼多的前輩,都是正義人士。”
雲中輕一一為衛璃介紹,然後問:“你若願意,可以隨他們任何一個離開。”
衛璃將阿南交給顏笙,她跪在地上給雲中輕叩頭:“阿璃的命是雲前輩救的,阿璃希望和阿南顏笙留在這裏,救雲前輩答應。”
顏笙也急忙抱着阿南跪下來,他惶惶地不講話。
楊之成有些惱火,沉着臉不講話,他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雲中輕被人尊稱先生,最會沽名釣譽干這種討好人心的事!
各大門派爭議了半天,衛璃三個人留在藏劍山莊是最好的結果,因為留在任何別的門派都有人強烈反對。雲中輕與他們有約定,不能教衛璃三人武功,以防她將來生了報復的念頭再禍害江湖。
將將商量完,藏劍山莊的弟子來報,沈琉來了。
大傢伙一齊噤了聲,沈琉這個名字很多人都聽過,大魔頭沈鏡一的兒子,當年的沈鏡一嗜殺成性,曾經血洗江湖!在萬陰山一戰被八大門派高手圍攻一人將八大門派全部斬殺!江湖因為此人一度風聲鶴唳膽寒心驚!
後來,江湖各大門派聯名請天下第一高手蕭河出手,蕭河在水雲峰與沈鏡一比武,最終蕭河死在沈鏡一手劍下,沈鏡一卻也受了重傷,再被各大門派圍攻不敵,最終慘死在□□之下。
沈鏡一的兒子沈琉被捉,於是有了轟動江湖的藏劍庄公審,沈琉顯些被處死,最終方塵大師不忍,沈琉被雲中輕收留,卻被鎖骨針鎖了琵琶骨一生不能練武。
提起沈琉,眾人便想到沈鏡一,心頭都是膽寒。
沈琉跟着弟子身後走進屋,突然有人撲哧噴笑,衛璃回過頭也吃了一驚,沈琉是一個有她三倍寬的大胖子,臉胖的像大饅頭,胖的根本看不清五官,但是皮膚很白細。
楊之成也憋不住噴笑:“雲莊主真是心善,一點沒虧待這小魔頭,這才三年,竟然胖成了一頭豬。”
沈琉聳着眼皮,站在堂下一言不發。
楊之成打量沈琉,起了戲謔之意,拍了下桌子問:“沈琉,我問你,沈鏡一是不是魔頭?”
沈琉立刻點點頭,很響亮地喊:“是!”
楊之成樂得哈哈笑,曉月師太在心裏搖頭,卻也沒有反駁。
雲中輕溫和地說:“沈琉,你先回去吧。”
沈琉跪在地上,規規矩矩地給雲中輕叩頭,給各大門派的掌門叩頭,起身便走了。
下午,將各大門派送走,傍晚時分,雲中輕送衛璃三個人回初雲樓,初雲樓的四方小院被晚霞染紅。
站在院子裏,雲中輕摸着衛璃的頭髮,溫和地笑:“以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了。”
衛璃眼眶發酸,跟顏笙一起給雲中輕叩頭感恩。
雲南珠站在一旁,背着雙手突然講:“爹,顏笙是一個男孩子,他住在這裏不方便吧?應該讓他跟師兄們住一起。”
女兒一提,雲中輕也覺着不妥,顏笙握着衛璃的手講:“雲前輩,我還是想跟阿璃住在一起。”
雲中輕說道:“你畢竟是男孩子,住在這裏確實不方便,你還是搬過去和男弟子一起住,都在山莊內,你若是想念衛璃過來找她便是。”
顏笙垂頭,他心裏敬重雲中輕,雖然不情願還是點頭同意。
雲南珠瞧着他被晚霞染紅的臉頰,當真是好看的緊,她甩着髮辮,忍不住笑起來。
雲中輕走後,雲南珠走過來,她歪着頭瞧着顏笙,眼裏滿滿的歡喜,跟他講:“你放心吧,我爹最疼愛我,我一定求他收你為徒教你武功的。”
顏笙心裏歡喜,急忙道謝。
雲南珠沖他嘻嘻一笑,一扭腰,歡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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