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局

困局

張御史並沒能在早朝時向皇帝求情。

當簾帳掀開,皇帝露面時,眾人都紛紛低下了頭。皇帝的臉色不是一般地難看,就連平時最喜歡奏本子嗆聲的官員都安靜地像只鵪鶉。

有人暗自嘀咕,皇上這是收到什麼消息了這麼生氣。

張御史瞥了立於右邊的穆丞相一眼,只見對方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巍然不動的姿態。穆丞相是少有的沒有背景的官員,皇上用他用得最放心。

不過穆丞相雖然得聖寵,卻始終不動聲色地拒絕所有人的拉攏,不管在什麼事情上都做到了真正的獨善其身——作為一個年輕人,這一點很不一般。

這次作弊的事件,他貌似是一句話都不想說。

皇帝先是對着些奏摺發了一通火,然後說到官員的治理問題,之後又斥責一些人不盡責,最後終於談起了殿試作弊的事情。

張御史還沒能開口,皇上一長串的數落就盡數落在了監考官員的身上,那些人紛紛跪地請罪。皇帝擺擺手,讓人將這些人都拉了出去。他像是出了氣,隨即便宣了退朝。

整個過程里,皇帝一點眼神都沒分給張御史,也絲毫沒提要如何處置顧啟。

張御史驚訝,他以為皇帝至少會罵他幾句,豈料被徹底無視,讓他連一點提起顧啟的機會都沒有。

他只好急急跟在皇帝的身後,想要追上去求情,卻被皇帝身邊的紅人——竇公公攔住。

竇公公笑眯眯道,“張御史請留步,皇上這些日子心情不好,不在朝堂之外議事。”

“事關殿試,還請公公稟報一下。”張御史垂着眉眼,有幾分焦急。

“張御史不要為難奴才呀,皇上心情不好時的做法,您也是清楚的,張御史還是躲着些好,”竇公公苦口婆心,見張御史一臉憂慮,他又勸道,“再說了,張御史,為了個無親無故的外人得罪皇上,多不值當,都在朝堂這麼多年了,張御史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張御史擰着眉,“公道自在人心,顧啟並未作弊,他不該有這等下場!”

竇公公笑了一聲,“唉,張御史真是執着。可到底張御史也為張家着想着想吧,若是不出意外,張御史的愛子也即將踏入官場了吧,這事鬧大了恐於令子有害呀。”

張御史頓時冷了眉眼,“你!”

竇公公忙捂住嘴,“奴才多嘴!張御史放寬心,這件事兒處理掉了就完了,不會連累張家的。”他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袖子,轉身離去。

張御史在原地停留許久,臉色冷沉。

皇帝恐怕鐵了心要置顧啟於死地。

另一邊的沈清如在家裏等着消息,他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張知衡在一旁擔憂地望着他,他只能說些沒用的安慰話,除了這些,他也什麼都不能做。

沈清如終於等回了張御史,他滿懷期待地看向張御史,卻只得到沉默。沈清如很快就懂了,事情並無轉機。

他沉默了一會兒,跑出了張府。

張知衡焦急地喊住他,可是沈清如置若罔聞,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張府門口。

張御史拉住張知衡的胳膊,嘆了口氣,“讓那孩子自己靜一靜吧。”

沈清如奔跑在長安街上,自打進了京城,在這都是達官貴人集聚的地方,他就從未像在田野上一般放肆地奔跑過。

他喜歡鄉間的生活,那時很自由,可他更喜歡和顧啟在一起的生活——顧啟是他唯一的家人。他想過以後就和顧啟一直住在京城,有一個自己的小家,以前的青鳥鎮也有他的家,可等到顧熙去世后就沒了。

找到顧啟時,他就好像漂了好久的浮萍,終於有了根。

可是現在他又好像失去這些東西了。沈清如漸漸跑累了,他的腳步慢下來,停在了拐角,身子靠着牆壁緩緩滑下。

他蹲下身,抱着頭埋在膝蓋上。

初春的風吹過樹梢,又帶起了熟悉的糕點香氣,有孩童拉着爹娘的手,舔了一口糖葫蘆,又好奇得去望角落裏一身頹喪的人。

“娘!娘……看!看!”

他的娘親回過頭,替他擦了擦嘴邊的水漬,溫柔地拉着他往前走,小孩兒迷糊地轉移了注意力,開心地笑了起來。

蹲在牆角的沈清如茫然地抬起頭,他看着小孩兒無憂無慮的笑容,眼角卻慢慢地濕了。

殿試一事,關係重大。季昭他們四人從流雲寺回來時是毫不知情的,就連事件過了一天,被關在府內的季昭也不知道外界到底出了什麼事,直到兩天後小廝告訴他沈清如來找過他,他才知道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情。

可是季父嚴禁他外出,就連素來疼愛他的季老太太也贊成季父的做法,於是季昭就徹底被關在了府里,做什麼事都有人盯着。

季昭心裏焦灼。

他與沈清如相識也有一段時日了,即使一開始他對沈清如有偏見,可是這一段時間以來,他早就把沈清如當作了自己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沈清如還不知道有多難受。

那人的心腸其實很軟,總是那麼體貼溫柔,連帶着季昭都沒那麼討厭顧啟了。

更何況,季昭雖然討厭顧啟的做作,但是他是相信顧啟的實力的,那人不需要作弊。這件事情一定是有誤會,再怎樣也不能直接把人關進地牢吧,這都幾天了,地牢哪裏是人待的地方!

季昭越想心裏越急,他決定要出去找沈清如,他們在一起想想辦法也好。

可是府里看得實在太嚴,季昭本打算晚上偷偷溜出去,卻在下牆后發現院子外邊站着家裏的護衛,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季昭尷尬一笑,護衛乾巴巴說了句少爺,得罪了,就提溜起他的后衣領,將人扔回了房。

季昭只好憤憤睡覺,明日再作打算。

而另一邊的張府,張知衡從中午等到了深夜,才見沈清如回來。

他迎上去,沈清如卻徑直朝着顧啟的院子去,沒過一會兒就拎着兩個包裹出來了。張知衡愣了下,“清如?你這是做什麼?”

沈清如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在外面買了院子。”

“這個我知道,”張知衡有些無措,“可是,你現在就要搬走嗎?這也太匆忙了,要不你過段時間,再考慮考慮?現在你一個人我也不放心啊。”

沈清如搖了搖頭,“沒事的,我習慣了。”

張知衡沒勸動他,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裏,憂心忡忡地去找張御史。

沈清如簡單收拾了自己的和顧啟的行李,回了自己的院子。幸是之前為了讓顧啟殿試回來就能看到這個驚喜,他早已將房間裏的必備品都準備好了,如今倒是讓他能立刻入住。

他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房頂,思考着如今的處境。

半晌,他像是決定了什麼,深呼吸一口,閉上眼睛,翻過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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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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