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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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季昭就繞過最冷清的西邊院落,他的小廝已經等在了後門口,見到他便招了招手。

季昭左右望了幾眼,從半開的門縫裏鑽了出去。

“人被支開了,待會兒怕是就要回來,少爺您趕緊去找沈公子吧。”

季昭點點頭,“我爹找你的話,你就說你也不知道,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就行。”

小廝感動不已。

季昭出了門就朝張府趕去,一大清早的開門的人都有幾分脾氣,見到是季昭才激靈了一下,忙戰戰兢兢地鞠躬道歉。季昭沒工夫管他們,抬腳就去找張知衡。

張知衡被吵鬧聲驚醒,他昨日與張御史交談了半宿,睡得很沉。有些張太傅沒有告訴他的陰暗面,張御史似乎是覺得他也到年齡了,都全數告訴了他。

這次的事於顧啟是一劫,於張家也是一劫,躲也是躲不過的。

他自小飽受讚譽,這還是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自身的弱小。不管是他、季昭、沈清如還是顧啟,都只是還尚處權利漩渦之外的懵懂少年,他們無能為力。

張知衡剛披上外衣,季昭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擺了擺手讓丫鬟都下去。

“怎麼辦啊?知衡,都好幾天了,你父親有什麼消息嗎?”季昭皺着眉,“我被老頭子關在家裏,昨天才知道這事兒,你說顧啟怎麼會惹上這種事呢?是不是有人陷害他?”

“現在還不清楚,也沒什麼消息,”張知衡搖搖頭,“不過我們都覺得顧兄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他那人可好面子了,才不會做這麼卑鄙的事情,”季昭肯定道,“對了,沈清如呢?他怎麼樣?”

張知衡沉默不語。

“你說話啊,沈清如怎麼樣了?他在房間裏嗎?我去找他!”

季昭心急地就要出去,被張知衡拉住手臂,他回過頭,卻見往常溫和從容的人抿着唇,神色憂慮,“清如……他搬出去了。”

“什麼?!”季昭愣了,“這種時候?”

“他找了幾乎整個京城,沒人幫他,我爹也沒能在皇帝面前求情。”

張知衡低下頭,神色有幾分歉疚。

“那也不能這個時候搬出去啊,他一個人多難受啊,”季昭越想越着急,“知衡,我們去將他找回來吧。”

張知衡沉默了片刻,聲音艱澀,“算了吧。”

季昭睜大了眼,震驚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或許讓他一個人靜一靜會更好。”

“放屁!”季昭氣得口不擇言,“你還是不是朋友了,是的話就跟我一起去找!”

張知衡一直沉默,季昭眼裏的失望越來越深,他咬了咬牙,甩袖就走。張知衡抬起頭,手臂半抬起,像是要拉住季昭,可最終還是在沉滯的空氣里垂落。

他想到張太傅跟他說的話,慢慢垂下了眼。

沈清如離開是最好的,他不是張家人,以後也最好不要與張家有絲毫關係。張家已經註定要沒落了。

而衝出張府的季昭對張知衡的心思半點不知,他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只好將看門的僕從罵了個痛快。

然而心裏還是哽着塊石頭一樣難受,季昭憤憤踢着腳邊的石子。

想不到知衡是這樣的人!哼!真不仗義!

大不了他一個人去找!

季昭知道沈清如的新院子在哪兒,他一路尋過去,路上還聽到有人在談論殿試作弊的事情。

“哎,你聽說沒有?皇上過幾天就要對那殿試作弊的小子公開處刑了!”

“你從哪兒聽到的消息?那個人好像姓顧吧,我記得當初鄉試和會試他都是第一啊,怎麼會作弊呢?”

“這誰又知道?聽說是皇帝親自查出來定罪的,應該不會有錯!”

“那他會有什麼結果啊?”

“我不剛說了嗎!作弊還能有什麼結果,都打入天牢了,估計要砍頭的喲。”

“啊?這麼嚴重,聽說他是張家的人——”

“張家的人又怎麼了?要我說張家也不是什麼好人,都說張家二子天資聰慧,我看說不定也是裝出來的,你看他大哥,當初在朝堂多威風,現在不還是流放到哪個窮鄉僻壤去了。”

那人越說越起勁,手裏的酒杯搖搖晃晃,旁人往後躲了躲,眼角餘光看到他身後的人,頓時白了臉,“你,你后……”

“我什麼啊我?”那人咽了口酒,熏紅着臉,“我跟你說,這張家啊,怕是要不行了——”

他話還未完,眼前的木桌就被一把刀劈了開,刀刃深深插在桌面上。

那人顫顫巍巍地回過頭,酒液抖着灑了一身。

身着紅衣的少年神色冷凜,眸色似刀,對着他陰沉沉地笑了,“你剛剛,說誰要不行了呢?”

竟是京城的混世魔王——季昭!

那人脊背都冒出了冷汗,哭喪着臉趴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沒有!沒有!小人什麼都沒說,季少饒命啊!”

“我看你剛剛說得挺開心的啊,”季昭冷笑一聲,“照你這麼說,是我聽錯了?”

“不不不——”那人嚇得忙搖頭,“季少沒錯!是小人的錯,小的嘴巴賤!唉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小人這就扇!”

他倒是毫不留情,抬手就是啪啪兩下,見季昭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只好又忍痛啪啪兩下。

季昭:“繼續啊,我沒說停呢。”

小酒館裏早就鴉雀無聲,只有啪啪扇臉的聲音,直到那人臉都腫的不成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季昭才瞭然無趣得離開了。

出了酒館,季昭抬頭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明亮張揚的眼裏劃過一絲黯然。

算了,還是去找沈清如吧。

他將多餘的情緒撇開,轉過身朝着沈清如那間院子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多久,卻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一愣。

沈清如?他怎麼在這裏?

季昭驚喜不已,他抬腳就要追上去,卻突然被一雙手臂攔住,他不爽地轉過頭,就看到了自家的侍衛,不禁磨了磨牙,“這麼快就找到我了?”

侍衛恭敬道,“少爺,回府吧。”

“我才不回去!沒見我找人呢嗎?”

“少爺,老爺知道你不見了,很着急。”

“讓他着急去!”季昭緊緊盯着遠處沈清如的身影,只見沈清如要拐進巷角,即將就要消失在他視線里,季昭焦急地推開侍衛,“別攔着我!”

侍衛為難地看着他,只好攔着他的腰一把將人託了起來,“少爺,得罪了。”

又是這招!仗着身高優勢就了不起啊!

季昭氣急。突然,頸邊掛着的竹口哨從領口滑落出來,他頓時眼前一亮,撲騰着的手一把抓住口哨放在嘴邊,“吁——”

口哨吹了半聲不到就被侍衛打落,季昭瞪着他,卻見面無表情的侍衛低下頭,“少爺,得罪了。”

他提着季昭的衣領,唰唰兩下上了屋頂,朝着季府疾步而去。

季昭只能恨聲罵道,“你放我下來!放我下來!你信不信以後我讓你沒好日子過?!你放我下來啊!我要去找沈清如!”

他罵著罵著,見拎着他的人真的是無動於衷后終於喪氣了。

“我都看到他了!你知不知道這樣讓我顯得很窩囊啊!老子也是能保護人的好不好!”

高處的風都刺骨得很,扎得季昭眼角都發痛,他閉着眼睛,感覺到幾滴濕潤滑過臉頰。

沈清如去的那個方向——是衙門。

他不知道沈清如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他怕如果沒有人阻止,沈清如會陷入險境。

可是他卻什麼都幫不了。

終於,風停了,侍衛將季昭放下,看到季昭眼角的淚光后,侍衛沉默了一下,垂下了頭,“少爺,老爺是為你好。”

季昭一聲不吭地擦了擦眼角。

另一邊的沈清如卻仿若有感應地回過了頭。前幾日還冷清的長安街又恢復了它的繁華,讓他也不禁有些恍惚,彷彿如今的境況不過一場夢。

那聲似有若無的竹哨聲留在了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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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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