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1991
六片雪。
一年級的課程總體來說還算生動有趣,西弗勒斯適應得很快也很好,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整個學期就臨近尾聲。
兩節連上的DADA課終於結束了,西弗勒斯和莉莉走在城堡後面的走廊上,冬日陽光並不熱切,卻依舊灑下暖烘烘的光。他盯着手裏新發下來的羊皮紙,一年級下學期的課程表也依舊排得滿滿當當。
“哪天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一起上課,還是周二周四?”莉莉也在看她的課程表,“噢——還有周三,除了以前的黑魔法防禦課,連魔葯課也會在一起,天,簡直是噩夢——我不是在說你,西弗。”
在莉莉說出某些詞的時候,西弗勒斯會不自然地抿着嘴唇,他其實沒有酒窩,此時卻會擠出兩個小小的、淺淺的笑渦。西弗勒斯側頭看了莉莉一眼,輕輕嗯了一聲。
“所以聖誕節你要回家嗎?”莉莉把書包從背後拿下來,西弗勒斯自然而然地接過去了,他本來想說不回,卻在開口之前想到了什麼,愣了一下。
莉莉並沒有發覺,她只是把自己的書包打開,低下頭將羊皮紙塞進去,拿出下節課要用的課本。
西弗勒斯把書包遞給她,低聲說:“我還在想。”
“你要是——”
“莉莉,今年來我家過聖誕節嗎?”突然有個聲音插了進來,前面走廊中央站着一個詹姆波特。
“走開,波特。”莉莉厭惡地說著,她的目光移到詹姆旁邊的小天狼星身上,“還有你,布萊克。”
而後者一副沒所謂的樣子,只是聳了聳肩。
“我只是邀請你來我家過聖誕。”詹姆無辜地說著,他瞥向西弗勒斯,“還是說你要去他家?”
“我為什麼要去你們隨便誰的家?!”莉莉看起來生氣極了,“我再說一次,走開!”
西弗勒斯終於抬起頭,他看了一眼詹姆波特,自始至終他都無法忽略這張酷似哈利的臉,西弗勒斯和詹姆針鋒相對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是對誰的怒氣更多一點,他皺了皺眉毛,兇狠地說:“莉莉說她不去你沒聽見嗎?還是說你除了會擋道,連狗耳朵都聾了?”
“閉嘴鼻涕精,我沒有在和你說話!”詹姆也同樣怒瞪回去。
西弗勒斯抽出袖子裏的魔杖,幾乎是瞬間,對面的兩個人也同樣用魔杖指着他。附近的人群慌張地散開了,走廊上只留下他們四個。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莉莉站在三根魔杖中間喊道,“又想違反校規嗎?”
詹姆張嘴:“莉莉——”
莉莉指着他:“你閉嘴!而且,我想我們還沒有熟到能互相稱呼名字的程度。”
“我——”
“你也閉嘴!”
這下被指着的人變成了西弗勒斯。
莉莉又對詹姆說:“我不會去你家過聖誕,也不會去西弗勒斯家,我有自己的家要回,聽懂了嗎?”
詹姆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好吧,那也行。”
莉莉拽起西弗勒斯的袖子:“我們走。”
他們繞過兩個劫掠者,彷彿只是繞開地上的水坑一樣繼續向下一個教室走去。
“兩個瘋狗。”西弗勒斯哼哼。
莉莉睥睨着他:“我可還記得是誰先拔的魔杖。”
“你以為我打不過他們嗎?”西弗勒斯的臉頰漲紅了。
“我是怕你被開除!”莉莉不可思議地叫了起來,“霍格沃茨禁止私下決鬥你忘了嗎?”
西弗勒斯敷衍地點點頭:“我會繞開的。”
“繞開誰,教授們嗎?”莉莉哼了一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西弗勒斯,為什麼你就不能離那些白痴遠點。”
“明明是他們——”西弗勒斯頓了頓,在莉莉不贊同的目光中勉強妥協,“……好吧。”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寬闊的走廊里回蕩着學生們的嬉鬧聲。
“所以你聖誕節要回去嗎?”莉莉又問。
西弗勒斯模模糊糊地說:“大概。”
“那麼,後天火車上見。”
莉莉沖他搖了搖手,他們在岔口分別,西弗勒斯站在原地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半晌,向下一節課的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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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那天,蜘蛛尾巷開始下起大雪。自從上學起,西弗勒斯的聖誕節假期便在學校里過,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在蜘蛛尾巷看到雪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對於西弗勒斯的歸家,女主人表現得很驚訝,而男主人依舊無所謂,他比以前更愛喝酒了,經常昏昏沉沉半醉半醒,此時甚至不知道家裏多了一個人。
西弗勒斯在母親怯弱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房間,接着猛地甩上門。他的房間比斯萊特林寢室小得多,又臟又破,每個角落都佈滿霉濕的牆皮,摳一摳就會往下滴黏糊糊的水。
到處都是灰塵,彷彿自從西弗勒斯離家以後,這個屋子再也沒有進過人,被所有人遺忘了。
這兒需要打掃一下,西弗勒斯知道,可他很累,不僅是長途的旅行,更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疲憊,讓他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了。西弗勒斯把行李箱扔在地上,仰倒在床上。
一股嗆鼻的灰塵味,但西弗勒斯只是微闔着眼帘,沒有去管。
糟糕的家,糟糕的房子,糟糕的父母,西弗勒斯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回來,這隻會讓他痛苦,他沒有一刻不想與這樣的過去一刀兩斷。
——還有那個小騙子。
西弗勒斯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他的表情嚴肅極了,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手指又開始揉自己的長袍。
無論是哪兒都比在這好,即使是騙子的窩!
西弗勒斯跳下床,他本來就沒有脫外套,打開房門目不斜視地衝出房子,奔進茫茫的大雪裏。
外面又冷又安靜,雪還在繼續下,到處都鋪着一層白花花的雪,他們落下來遮住亂髒的蜘蛛尾巷,就像蓋着一塊大大的遮羞布,裝作能正常住人的樣子。
西弗勒斯順着河邊走,低着頭嘟囔了一路。
“白痴,蠢貨。”這是在說他自己。
“騙子。”這是在罵哈利。
他把這些詞來來回回罵了無數遍,直至那棵大樹從高大樹冠從遠處露出頭,西弗勒斯停下腳,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我只是來看看那小騙子落在這的玩具有沒有被拿走。西弗勒斯這樣對自己說。
夏季蔥蘢的大樹此時只剩下黑色的樹枝,他們互相扭曲在一起,每一根長枝上都載着小麵包一樣的雪,那個洞黑黢黢的,洞口被厚厚的積雪遮掩了一部分。
西弗勒斯踩進鬆軟的新雪地里,每一步都發出“嘎吱嘎吱”的響,這聲音在四下無人的空地里曠遠又孤獨。
他走近那個洞。
似乎雪只停留在洞口很淺的地方,並沒有往裏面積,洞口被擋住了一些,卻也能看見洞底一點點乾燥的地面,西弗勒斯伸出手,撥了撥洞口的雪。
那些雪塊撲朔朔地跌進洞裏,露出一個小小的,長着一頭亂七八糟小捲毛的腦袋。
“哈利波特!”西弗勒斯聽見自己這麼叫了一聲,裏面分不清是摻着憤怒還是驚喜。
哈利幾乎是在雪掉下來的瞬間就抬起頭,四目相對,祖母綠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見西弗勒斯從洞口猛地跳下來,帶着些白花花的東西,哈利還沒來得及細想,只是下意識地叫了一聲:“西弗——”
“你這個騙子!”西弗勒斯的拳頭砸在哈利的側臉上,後者發出一聲悶哼,踉蹌幾步,坐在地上。
哈利捂着臉大叫:“你瘋了嗎?!”
西弗勒斯走上前去,揪起哈利的領子,這小子又瘦又輕,整個上身都被西弗勒斯拎了起來,站着的那個怒吼:“你還敢來——你竟還敢來這——你明明不是個巫師——”
哈利費力地揚起腦袋,扒着西弗勒斯的手,他剛想質問什麼,卻發現西弗勒斯的手指冰涼,甚至說,他全身都帶着一團冷氣——甚至穿着棉衣。
“你為什麼穿厚外套?”哈利狐疑地望着西弗勒斯,終於看見他頭髮上還沒化掉的晶瑩雪粒,異常詫異地問:“你們那邊在下雪?”
西弗勒斯皺起眉頭,他鬆開揪住哈利領子的手,退後半步打量着他。
綠眼睛的男孩穿着T恤和短褲,脖頸和臉頰是溫熱的,甚至滲着一層薄薄的汗,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夏季。西弗勒斯愣住了,彷彿有一道炸雷正劈在他的天靈蓋上,把曾被他遺忘的困惑和伏筆劈了出來——一直有什麼被他忽略了。
哈利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他只是自顧自喋喋不休地問:“為什麼六月會下雪,蜘蛛尾巷在倫敦哪兒?可是去年夏天——”
“哈利!”西弗勒斯打斷他,哈利抬起頭,看見對面一年不見似乎長高很多的男孩,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驚訝——甚至是驚恐。
他的聲音甚至在發抖,西弗勒斯問出他一直忽略的問題:“今年是哪一年?”
哈利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他越過西弗勒斯積雪融化的肩膀,看着樹洞外突然變得陰沉的天空,甚至前幾分鐘,外面還是熱浪滔天可現在已經冷得讓人結冰。哈利轉過眼珠看着西弗勒斯獃獃答道:“一九——”
一九七一。
“——九一年。”哈利說。
西弗勒斯完全愣住了,腳軟般退後了半步,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樣跌坐在地上,背後的洞口呼呼吹進夾着雪花的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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