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1991

五次找尋。

最開始的時候西弗勒斯還抱有一線希望，也許哈利只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比如他的麻瓜親戚被突如其來的陌生邀請函嚇了一跳，並禁止哈利再出門。

這是有可能的，畢竟哪個親戚會讓小孩一直住在碗櫥呢，這是名副其實的虐待，哈利的親戚一直在虐待他。

可是西弗勒斯拎着自己的箱子，在霍格沃茨特快專列的過道里走了個來回在每個車廂門口探頭探腦後，在車尾的窗戶那看了一眼不斷遠去的城市和咣當咣當的鐵軌，又轉身走了個來回，依舊沒有發現哈利。西弗勒斯不能再欺騙自己，那小子沒有被某個霍格沃茨的老師親自從小惠金區里撈過來，他確實不在火車上。

哈利波特是怎麼回事，他到底出了什麼事？

“西弗勒斯！”有人在背後叫他。

西弗勒斯轉過頭，看見從某個車廂里伸出一隻紅色的腦袋，莉莉正在門口看着他，“我看見你一直在繞，你找不到空車廂了嗎，要不要來這兒？”

西弗勒斯站在原地，蒼白的臉頰上爬上一抹紅暈，他點了點頭，走去莉莉所在的車廂。

那裏已經有了兩個男孩，一個撐着下巴看着窗外，另一個橫躺在一邊的椅子上睡覺，西弗勒斯皺了皺眉，坐在唯一一個空位上，把自己的行李放好。

“我看見你了，你媽媽送你來的，對嗎，在站台上。”莉莉輕聲問。

西弗勒斯又點了點頭，他其實沒太注意到莉莉，他一直在等哈利。

“你不舒服嗎？”莉莉有些關切地問。

“沒有。”西弗勒斯嘟囔着，不知道為什麼，他不太想和莉莉說哈利的事，大概因為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告訴她，西弗勒斯的視線移到莉莉的臉頰上，眼神突然變得鋒利起來，“你的臉怎麼了？”

莉莉垂下眼睛，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她的左臉頰火辣辣的，上面有個明顯的，小小的巴掌印。

“沒什麼。”莉莉扯出一個笑。

那明顯是個小孩的巴掌印，除了她的麻瓜姐妹沒別人能打得出來了。

西弗勒斯憤怒起來，他把自己的舊襯衫絞得像顆皺巴巴的捲心菜，嘴裏罵著：“這些麻瓜怎麼敢——她只是嫉妒你，嫉妒你能上霍格沃茨——”

他同時感到驚訝氣憤，和不斷累積起來的害怕，西弗勒斯從沒想過這一點，也許是哈利那些愚蠢的麻瓜親戚傷了他，就像莉莉能被那個麻瓜打傷了一樣，或者說——或者說甚至是殺了——

西弗勒斯不敢再想，他猛地甩了甩腦袋，把這個可怕的想法趕出腦子。

莉莉沉默地坐着，只是搖着頭，她的大眼睛裏蓄起淚水，西弗勒斯靜靜看着她，突然又覺得熟悉，他早就這麼覺得了，哈利那雙翠綠的眼睛和莉莉的簡直一模一樣，眼裏含淚的神情也像極了。

“誰的親戚是麻瓜？”有個懶洋洋的聲音說道。

西弗勒斯下意識向旁邊看去，那個一直看着窗外的小男孩終於把臉轉到他們那邊，西弗勒斯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簡直覺得自己看見了另一個哈利——不，西弗勒斯知道不是，面前這個小子從內而外散發出一種嬌生慣養的驕縱感，衣服和打扮都很精緻，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和瘦得皮包竹竿般的哈利判若兩人，可他們長得真的很像，一樣亂糟糟的頭髮，臉型，甚至是五官——不，眼睛不像，眼睛像——莉莉的。

西弗勒斯覺得這個念頭荒謬極了。

“你一直盯着我幹什麼？”窗邊的男孩不滿地望向西弗勒斯，後者“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傲慢自大的小子。西弗勒斯在心裏想，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覺得這小子和哈利像。

“我可也想有一群麻瓜親戚。”對面那個一直在睡覺的男孩也坐了起來，揉揉腦袋伸了個懶腰，他也有一頭黑色的頭髮，眉眼深邃，不難看出以後會是個英俊的小夥子——還好，他完全不像哈利。

“巫師多了才不好，煩死他們那套理論。”男孩也同第一個男孩一樣懶洋洋地說著，他把目光移到莉莉臉上，在那道巴掌印上多留了半秒，咧出一個饒有興趣的笑容，“所以我猜你的父母都是麻瓜？”

莉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奶奶他們知道我和一個……交朋友，會不會被氣死。”男孩惡劣地笑着。

“哦？看來你是個純血家族？”另一個男孩慢吞吞地問。

“也許到我這一代就不是了——所以美麗的女士，你的名字是？”對面的男孩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遞向莉莉，赤紅的花瓣脆弱飽滿，猶帶露珠。

“夠了！你這混賬！”西弗勒斯憤怒地吼。

“哦，你還有個小跟班嗎？”男孩把手裏的玫瑰別在耳後，枕着手臂看着西弗勒斯和莉莉，上下掃視了西弗勒斯一眼，眼睛裏閃着不難察覺的惡意，“可是我並不想和他交朋友。”

莉莉按住西弗勒斯想要抬起來的手，把兩人的行李從行李架上拖了出來，“我們走了，西弗勒斯！”

直到火車到站之前，西弗勒斯讓自己一直維持在一種憤怒的狀態里，這樣總比擔驚受怕強，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一直去想哈利可能慘死的情況。

火車停靠，一個巨大的人影從遠處的燈光中顯出形狀，這一定不是普通的人類，沒有人能長得這樣高——這是霍格沃茨派來接引的人。

西弗勒斯的忐忑漸漸被新奇替代了一部分，他們乘船經過一片巨大的黑色湖泊，也乘坐了沒有馬拉也沒有馬達卻可以動的車，終於來到那座另西弗勒斯嚮往的城堡前面。

門大開着，前面站着一個帶着高高尖帽子的女巫，她看起來年齡已經不小了，站在門口一直低頭看手裏的表。

巨人帶着他們走近了，門口的女巫把表放回口袋裏，揚聲問：“新生都到齊了嗎海格？”

“到齊了，一個也沒少！”海格回答。

“好，時間正好，這群新來的小傢伙可以吃上晚餐。”女巫說，“那麼，請大家跟着我走——”

“對不起——您好，請、請等一下。”新生群里突然發出一個聲音。

女巫微微低下頭，準確地向西弗勒斯看去：“啊，我似乎還沒有進行自我介紹，我叫米勒娃麥格，將會是你們未來七年的變形課教授。那麼這位小先生有什麼事？”

“我想問問，我是說所有新生都在這兒了嗎，我有一個朋友他也是巫師，我一直沒找到他。”西弗勒斯飛快地說著，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蒼白的臉頰漲得通紅，“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沒來——對了，他叫哈利，哈利波特。”

“哈利波特？”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來，一個是麥格教授，而另一個來自西弗勒斯身後，但是他沒功夫回頭看是誰在重複。

麥格大概思考了一秒鐘，回答他：“今年的新生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小巫師。”

西弗勒斯愣住了，完完全全的，他感到自己的大腦已經沒有在思考了，可嘴巴卻好像自己在發問：“是突然消失了嗎，他的名字，是不是——”

“不。”麥格教授嚴肅地望着西弗勒斯：“我能告訴你，這位小先生，霍格沃茨的新生名單里從來沒有過這個名字，或許你要向你那位朋友驗證一下真實性。但說起來，今年確實有位波特先生，如果我沒猜錯，應該就是站在你後面的那位，詹姆波特。”

“是的教授。”身後那道有些熟悉的聲音輕快地說著，“您是看出我祖傳的一頭亂毛了嗎？”

西弗勒斯飛速轉過頭，那個火車上曾跟他坐在同一車廂，那個長得很像哈利的小男孩就站在這，他對麥格教授說著話，眼睛卻盯着西弗勒斯。

“那麼你知道她說的‘哈利’是誰嗎，波特先生？”麥格教授問。

“不清楚。”詹姆聳了聳肩膀，“事實上我還想知道呢，波特家到我這輩可是單傳。”

“那你可要問清楚啊詹姆。”旁邊，在火車上對莉莉語言輕佻的那個男孩就站在詹姆身側，他的手臂搭在詹姆肩膀上，笑嘻嘻地說，“說不定還能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或者弟弟。”

眾人鬨笑起來，幾個調皮的男孩也向詹姆擠眉弄眼，西弗勒斯一直低着頭，長長的頰邊發垂下來擋着別人的視線，他在這個玩笑中鐵青着臉不發一語。

“一邊去，小天狼星。”詹姆也笑着錘了錘他的肩膀，他們看起來已經建立了某種可以互相叫名字的友誼。

“那麼——如果沒有其他人有疑問的話——”麥格教授終於開始主持大局，“各位新生請跟我走，我們已經耽誤了太久，其他人估計早就飢腸轆轆了。”

人群動起來，跟着最前頭那盞晃悠悠的油燈向禮堂走去。

“走吧，西弗勒斯？”莉莉在旁邊小聲叫他，“說起來你剛剛在問誰？是你的鄰居嗎，為什麼我從來沒見過你說起他？”

“唔，最近才搬過來的。”西弗勒斯支支吾吾地說，他扭過頭，向身後的詹姆波特看去，後者也正好在看他。

“波特。”西弗勒斯開口，“你們家有沒有——”

“我說了我是單傳。”詹姆打斷他，懶洋洋地敘述，“整個波特家就我一個十一歲的，如果你想問這個的話。”

西弗勒斯有些急切地說：“他說他父母都死了——”

“哈。”詹姆響亮地笑了一下，和小天狼星一起越過西弗勒斯和莉莉，走了。

“真是個沒禮貌的傢伙。”莉莉在一旁憤憤不平，她轉頭看向西弗勒斯，“你還好嗎？”

西弗勒斯表情陰沉地搖了搖頭。

麥格教授不會騙人，而這個傲慢自大的波特沒理由騙他，哈利波特這個人從頭到尾沒出現在霍格沃茨的名單上，他從來都不是巫師，他騙了他。

西弗勒斯開始反思自己，對，他從來沒有見過哈利使用魔法，一次都沒有，而讓西弗勒斯相信他是個小巫師僅僅因為那個神奇的樹洞——然而那也許只是個魔法物品而已，就像是飛路網或者隨從顯影，就算是麻瓜也可以使用的東西。

他被騙了，也許這小子只是個麻瓜，所以暑假的時候哈利根本不再敢來見自己，因為怕西弗勒斯會邀請他一起去魔法世界，那時候就會露餡了。

哈利波特騙了他。

西弗勒斯怒火中燒，同時又覺得有一個很小的，小到只有一個火星那麼大點兒的難過。

他們的友誼就像麥田中的野火，藉著風勢一發不可收拾地呼呼燒起來，卻又在光禿禿的田地邊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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