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子與主子
更新時間：2012-05-04
光緒十年，恭親王奕欣被罷免了軍機大臣的職務，讓禮親王世鐸代替，太后命令禮親王遇到重要事件，一定要與醇親王商辦。當時法蘭西入侵越南，清軍出兵援助挫敗了法國的進攻並且導致法國內閣倒台，定了和約才罷兵。不久之後醇親王奕譞商議建立海軍。
光緒十一年，在醇親王的影響下，朝廷設置海軍衙門，任命醇親王總理節制沿海水師，以慶郡王奕劻、大學士總督李鴻章、都統善慶、侍郎曾紀澤為佐。決定從北洋開始操練海軍，讓李鴻章專管此事。
光緒十二年三月，朝廷賞賜醇親王與福晉杏黃轎，醇親王上疏請辭，不過沒有批准。李鴻章經營海防，在旅順開船塢，築炮台，為海軍收泊地。北洋有大小戰艦五艘，輔以蚊船、雷艇，又從英、德兩國購進軍艦多艘，逐漸成軍。
外有強援，內有太后的信任，兒子又是皇帝，此時，整個大清王朝滿漢群臣中最耀眼的明星只有一個。那就是醇親王奕譞。
繼恭親王奕主持洋務之後，再到醇親王奕譞的繼任，此時的大清王朝，也在似乎在逐漸的重新煥發大國雄偉。但這一切在年滿三歲的何念祖看來，只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當甲午戰爭爆發時，日本島國的崛起將狠狠撕碎大清王朝這塊似強實弱的遮羞布，接着八國聯軍侵華，從而也將正式宣告這個統治着整個中國大地兩百餘年的滿清王朝不可避免的走向末路。
滿清王朝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這個中央帝國前所未有的和世界局勢聯繫在了一起。在這個時代，人們也隱約的認識到了要變革，這麼多列強輪番的欺負上門。別人為什麼強盛？而堂堂大清卻要挨打賠款？這是滿朝大臣們與百姓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絕大多數的國民仍然在閉上眼睛當鴕鳥，沉浸在中央帝國，四夷來朝的美夢當中，卻也有一小部分人想睜開眼睛看世界。了解一下這個世界到底生了什麼變化。
但惶惶大清，四萬萬民眾最悲哀的就是，他們內鬥內行，外斗外行。居然沒有一個真正了解世界局勢之人。
像日本此時正處在明治維新的大開化時期。還有福澤諭吉這樣的人物。以在歐美遊歷十年的經歷，寫下了《西事記聞》這樣的大部頭的向國內介紹西方的書籍。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等人物從上面了解西方，學習西方，興革國內事物。象國民教育這樣的政策，基本就是從西事記聞當中直接照抄的。
可是在大清王朝，包括朝廷的洋務運動首腦人物奕，奕譞，與地方實力派的代表人物李鴻章在內，所有人還停留在幾十年前魏源的《海國圖志》裏對國外形勢上的了解。在這十九世紀末，世界變化日新月異的最關鍵時刻，整個大清王朝竟然沒有一本系統介紹西方，研究西方的書籍問世！
所有人對西方的了解只是人家船堅炮利之類的東西。這是何其悲哀的一件事？
自家老爺子隨着主子仕途上的順利，自然是水漲船高，雖然不熱心於政事，可在四九城裏，誰不知道何三虎何老太爺是當年醇親王的親信。就算是四九城那些旗人中的貝勒之流，等閑也不敢招惹和何老太爺的。
當然，真正讓四九城裏滿漢人等曉得何老太爺名聲的關鍵還是因為何老太爺有一個掛着“神童”之譽的小公子。
兩歲識文斷字，《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不算稀奇，難就難在這位兩歲大的小公子居然懂得“四書五經”。
自南宋以後，“四書五經”便成為儒學的基本書目，儒生學子的必讀之書。
這“四書五經”已經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載體，其中詳細記載了中華民族思想文化發展史上最活躍時期的政治、軍事、外交、文化等各方面的史實資料及影響中國文化幾千年的孔孟重要哲學思想。
歷代科興選仕，試卷命題無他，必出自“四書五經”。足見其對為官從政之道、為人處世之道的重要程度。
若說兩歲的孩童能學“四書五經”，甚至通篇背誦，這也不是不能相信。畢竟這世上還是有神童存在的。
可難就難在，一個兩歲大的孩童，不光能通篇背誦下來，而且其中的含義也能解說詳細，甚至能提出自己理解的建議，這就不能不讓人驚嘆之餘，也不由得不思考，這位何家的小公子究竟是神童還是妖孽來着。
何老太爺最近幾年在醇親王奕譞府上走動的次數頗多。
以前是因為自己後繼無人，所以對於功名利祿並不放在心上，可是現在自己有了後人，而且還是如此聰慧的兒子，這就不得不讓何老太爺為兒子的將來謀劃一二了。
自己的兒子將來絕對會有大出息的。這是何老太爺一直深信不疑的。自己今年已經年過花甲，這個歲數在這個朝代已經算是高齡了，想必也沒有幾年好活。趁着自己現在還有些精力，而且在朝廷里還算有些人脈關係，念着以前的舊情，想必老主子也不會忘了自己。
老主子現在雖然已經位極人臣，多少人打破腦尖想和老主子拉上關係還不得，可在用人這方面，放心的還不是自己家裏出來的奴才？
何老太爺伺候了醇親王一輩子，鐵打實的包衣，可謂根紅苗正。自己的兒子生來也是伺候主子的。家生的奴才總比外來人用着放心，對主子也死心塌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跟着奕譞二十年，在奕譞用人這一點上何老太爺自認為還是看的準的。
所以，每一次去醇親王府，何老太爺總是帶着何念祖一同拜見奕譞。
對於這個在四九城裏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妖孽級神童”，奕譞也是頗有興趣，起初奕譞不太相信外面的傳言，認為一個小孩子哪怕再天資聰慧也絕不能在兩三歲的年紀就讀懂四書五經，還特意考較了何念祖一番。
何念祖自然知道奕譞的權力有多大，雖然印象中奕譞似乎沒有幾年好活了，他兒子雖然是皇帝，可隨着維新變法之後，光緒皇帝也只是名義上的皇帝而已，除此之外，他甚至連一點自由也沒有。現在帝黨看似前途無限，可何念祖知道，跟隨要是真跟着光緒一條路走到黑，恐怕不光是“前途無亮”，更是性命堪憂了。
可畢竟眼前這位愛新覺羅家的王爺已經和自己家扯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甚至嚴格一點的說，因為自己老爺子與奕譞的關係，自己已經拐着彎的成了光緒皇帝的奴才，而且還是最親近的那種奴才。日後光緒倒霉了，自己絕對也會受到牽連。
想一想何念祖就覺得冤枉，可憐自己和宮裏的那位皇帝連面都沒見過就已經註定了十年之後要隨着他倒大霉了。
在於奕譞的接觸中，何念祖隱藏在天真的外表下充分發揮着自己的“優點”，充分顯現了自己遠遠超過同齡兒童的見解與智慧。
純粹的文學簡介上自然不能同受過這個時代教育了一輩子的奕譞相比，可不要忘了，現在何念祖的年紀僅僅是兩三歲而已。就算有些不足，也足以羞死那些天才神童的了。
奕譞四十多年的人生經歷當中，何曾見過何念祖這樣的“人精”？小小年紀不光能言會道，還會察言觀色，有時奕譞心情不佳時，何念祖一個笑話便能將奕譞逗得捧腹大笑，就算事隔三天回味一下還是開心不已。
“此子日後必成大器！”
與鄭公達一樣，在大清政壇上摸爬滾打多年，練就一副火眼金睛的奕譞對何念祖下了一個非常鄭重的評價。
“年紀輕輕的就有着不亞於成人的心智，若是成人之後，這小子可真就成了妖精了。”
奕譞現在看似風光無限，可這只是表面的現象，實際上，只有奕譞才知道自己的處境。
如履薄冰！
這就是奕譞現在風光背後的真是處境。
奕譞為人富有遠見，這從他提議建立海軍一事就可看出，在兒子當了皇帝之後，更加謙恭和小心，殫精竭力，恪盡職責。對於朝廷的恩賜也是一再請辭，為人處事的小心謹慎由此可見。而且對於政治上也富有野心，不過在光緒登基後為了避免懷疑和慈僖猜疑，只能退保自身放棄的自己的政治生命。不過這也是他的高明之處，所以在他的一生中也受到重用和信任。但這也只是表面上的信任，實際上慈禧太後有絕對的實力來駕馭他。如果老太太沒有絕對的實力來駕馭一個人，就如同恭親王奕一般，早晚會把他趕下台的。
也許，假使光緒不是奕譞的兒子，可能他的成就也不止於此，至少不用在光緒朝的時候默默無聞的終其一生了。
奕譞知道，隨着皇帝兒子一天天的長大，早晚會有親征的一天的。可到了那天，宮中那位對權力有着刻骨銘心般**的太后能夠容忍自己退居幕後嗎？屆時，帝黨與后黨將會對權力展開直接交鋒，那將是一場殘酷的鬥爭。
這些年，奕譞是非常了解那位老太太的手段的，當年的肅順何其風光，可還不是栽在了那位的手下？恭親王奕比自己強了何止一籌，可也不是被那位搞下去了？
那位既然能點自己的兒子做皇帝，自然也能廢了自己的兒子另立一個皇帝。
現在滿朝的文武誰不知道真正的大權始終牢牢的把握在那位老太太的手中，可是誰有敢說什麼？雖然還沒有登基，可在事實上，那位已經是大清朝的武則天了。
當初剿滅洪楊逆賊的曾國藩是何等的厲害，手握大軍，只要豎旗一反，整個大清王朝就算完了。可當初老太太看似莫不經心的問了曾國藩一句“你這次進京帶了多少兵”便嚇得絞殺長毛數十萬的曾剃頭大病一場。
自己就算再厲害，還比得過奕？比得過曾剃頭？
奕譞自認為沒有能力，更沒有實力與老太太對抗，所以自始至終，在老太太面前奕譞總是恭順低調。對老太太的命令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違背，始終扮演着一個對太后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為的不是別的，而是自己的兒子。
如今，一個年僅三歲，卻擁有比成年人還要圓滑心智的何念祖，一時間，奕譞竟然動了為自己兒子培養助力的心思。
是啊。僅僅是現在何念祖的表現就已經令人刮目相看了。若是十年，二十年之後何念祖又會成長成什麼模樣呢？
奕譞想都不敢想！
至少，軍機處行走也要有他一位吧！
人才！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最重要的！
很顯然，何念祖就是一個人才！而且是一支非常有潛力的人才！
相對於現在大清朝廷里掌權的大臣王爺之中，奕譞算得上是最有眼光的人之一。他就如同一個高明的棋手一樣，往往一顆看似普通的棋子，在最後關頭卻起着決定性的作用。
而現在，奕譞就想把何念祖培養成自己心目中那顆可以在最後關頭起決定性作用的棋子。
一方面是想為自己兒子培養得力助手，另一方面奕譞也是真的喜歡這個“妖孽”。正好奕譞第五子愛新覺羅?載灃僅僅比何念祖大了兩歲，如今正是啟蒙的年歲。
所以當著何老太爺的面，奕譞提出要將何念祖留在載灃的身邊當個伴讀。可實際上還是培養何念祖，待其長大后留給光緒皇帝用的。
奕譞可以說是一個不幸運的父親。
在他這一生中，一共生了七個兒子。第一子載瀚，嫡福晉葉赫那拉?婉貞所生，兩歲夭折。
第二子載湉，嫡福晉葉赫那拉?婉貞所生，即光緒帝。
第三子是嫡福晉葉赫那拉?婉貞所生，可惜還沒有來得及起名字便夭折了。
第四子載洸，嫡福晉葉赫那拉?婉貞所生，五歲夭折。
第五子載灃，側福晉劉佳氏所生。
第六子載洵，側福晉劉佳氏所生，過繼給瑞郡王奕志為嗣。
第七子載濤側福晉劉佳氏所生，過繼給貝子奕謨為嗣。
七個兒子中三個早夭，兩個過繼與人。還有一個當了皇帝，連叫聲兒子的資格也失去了。現在，他身邊只剩下載灃這一個兒子。
能給載灃當伴讀，這是無數人打破頭皮也爭不來的還差事。等到奕譞老去，這繼承奕譞醇親王爵位的必然是載灃了。
皇帝的親兄弟，未來的醇親王的伴讀，這種關係鐵步鐵？這種靠山硬不硬？
這可是一步登天的終南捷徑。比任何途徑都要快！
何老太爺深知，在這個時代想要官場順利，就必須要講權勢、講靠山。靠山的強硬直接決定着一個人在官場能夠走多遠。
擁有未來的醇親王做靠山，也就等於擁有了皇帝這座靠山。這樣下來，何念祖未來就算不能當軍機大臣，至少也能做一方督撫，封疆大吏了。老何家祖祖輩輩何曾這麼風光過？哪怕是秀才都沒出現過一個。
這樣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何老太爺哪裏有往回推的道理？於是當場就拍板決定讓何念祖留下來安心陪小世子讀書。一點商量的餘地也不留給何念祖。
奕譞與何老太爺一對主僕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算是把何念祖的人生未來給決定了。可何念祖是什麼人？
就算歷史學的再不好也知道未來光緒是倒了大霉的，跟着光緒走絕對是一點前途也沒有的。
而且何念祖也知道，未來幾十年中國一直是處在戰爭狀態之中，最佳選擇自然是在合適的時間出國遠走他鄉以避過戰禍的牽連。
在何念祖心中，對於未來的構想是等他長大一些，至少要在光緒倒台之前說服自己老子舉家遷往美國，然後利用自己的腦中超過這個時代的知識量來創造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哪怕最差也要做個世界上最大的毒品大王。而不是捆在光緒這條註定沉沒的船上陪着光緒一起淹死。
何念祖不是不想在這個時代留下重重的一筆，他也不願意就這麼一走了之，他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為這片土地做些什麼有益的事情，雖然不能夠改變大局，但能夠消減一些百姓的痛苦也算是仁至義盡。但是這個時代實在太可怕了，搞不好就有性命之憂，而恰巧何念祖又是一個極度貪生怕死的人。所以……還是最民主的國度美國，才是何念祖最理想的發展天地。
何念祖還是用自己微弱的聲音來表示抗議。他借口自己老父年邁多病，不願久離的借口，試圖推脫掉奕譞與老爺子的安排。可換來的卻是奕譞讚歎其孝道十足與老爺子乾脆決定重新搬回醇親王府，這樣就不會和寶貝兒子分開的決定。
“天吶！”
聽到自己老爺子的決定，何念祖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對……等等。愛新覺羅?載灃？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好像……”
何念祖突然之間想起，這個愛新覺羅?載灃不就是後來宣統皇帝的親爹，歷史書上說的在滿清王朝末年搞出“皇族內閣”的那位嗎？
溥儀是載灃的兒子？那豈不就是說……就算是光緒倒霉了，可載灃還是沒事的。不然慈禧死的時候怎麼會讓載灃的兒子溥儀當皇帝？
要是照這樣說來，那跟着載灃走，拉着他當靠山，至少不用擔心光緒倒霉的時候受牽連？
何念祖很慶幸，感謝中學的歷史課本上記載了載灃，否則自己差點把這麼重要的人物給忽略了。
一直以來，讓何念祖最擔心的就是日後戊戌變法時光緒與慈禧的鬥爭。怕因為自己老爺子與光緒之間拐彎抹角的關係而受到牽連。可現在既然有未來溥儀的老子做靠山，自然能輕鬆化解這一難關。
既然明白醇親王這一系並沒有因為光緒的垮台而遭到打壓，何念祖一直懸着的心也就重新放回了肚子裏。決定堅決服從奕譞與自己老爺子的“明智”安排。決定去做載灃伴讀這個十分有前途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