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面見李鴻章

第十八章 面見李鴻章

更新時間:2012-05-17

直隸總督,天下督撫第一人,坐在這個位置上,李鴻章可以說已經是為人臣子的頂峰了。按理說無論怎樣,李鴻章已經功成名就,正是春風得意之時。但是,只有李鴻章自己知道,他雖然表面上看着無比風光,但實際上一直是在“如履薄冰”。

旗人防着他,漢人也防着他,洋人更是盯着他。太后猜忌他,滿朝的文武,地方上的督撫也雖然畏懼他的權勢而一直在面子上對他尊崇有加,可實際上卻是羨慕嫉妒恨,只要自己一個不慎,恐怕就會群起而攻之。

他現在的權勢,可以輕而易舉取滿清而代之,可一直以來,李鴻章一直在做一個忠臣的角色,在做着“挽狂瀾於傾倒”的努力,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為此着滿清這個已經漏洞百出的破房子不至於轟然倒塌。

可朝廷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像防賊一樣防着自己!老太太要修園子,滿大清國這麼大的地方,從哪裏不能擠出銀子來?偏偏看上了自己的北洋?

千辛萬苦的終於讓水師成軍,可就是老太太一張嘴,奕譞忙着獻衷心,就拿這事關國防大計的海軍下手了。

一連三個月都拿不出銀子發餉,海兵早已怨聲載道,甚至平常的操典也荒廢了,憑着幾十年帶兵的威嚴,好不容易豁出老臉把這些海兵安撫下去,只等着這個月一起補發,可誰承想銀子剛到手還沒捂熱乎,就又被調去修園子了。

如今的海軍居然連海兵的餉銀都發不足,又如何指望他們保家衛國,護衛海疆?沒有了海兵,那些軍艦恐怕就全部淪為廢鐵了!

李鴻章深深的知道海軍對一個海域龐大的帝國的重要性。

西方列強通過印度從南洋逐漸向東北侵略,闖入中國邊界甚至腹地,這是中國歷史前所未有的。西方列強之所以能橫行中土、中國之所以受制於西方各國,就在於中國傳統的弓矛、小槍、土炮不敵列強之後膛槍炮;中國傳統的舟楫、艇船、炮划不敵列強的戰艦兵船。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攘夷”,就是維持現在局面也要學習、製造西方的船炮才能“求存”。

日本是一小國,為自保而學習西方,結果近年來反而如旭日東升一般,日漸強盛,可老大的中國,卻是遲暮老人一般苟延殘喘,就連這最後看家護院的家底朝廷也是百般為難。

朝廷不讓搞海軍,可李鴻章還是頂着壓力搞成了。可李鴻章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海軍居然是一個無底洞,維持一支規模不錯的艦隊居然比他所有陸軍的花費還要龐大。

李鴻章是有錢,輪船招商局,電報局、漠河金礦、熱河四道溝銅礦及三山鉛銀礦每年都能給他帶來巨大的收入。可他畢竟家底也大,幾十萬人的人吃馬嚼都要靠他養活,平常就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加上現在還要維繫海軍這個無底洞,更是讓李鴻章感到苦不堪言。

“中堂大人,今天劉步蟾又來了,不過被我給回了……”張佩綸已經來到李鴻章身邊好一陣了,不過見李鴻章一直都在出神,也就沒敢打擾。

“又是來催餉了吧?”李鴻章揉揉腦門,頭疼的道。

張佩綸點點頭,沒有說話。良久,張佩綸猶豫着說:“要不……再讓杏蓀想想辦法?”

李鴻章冷笑一聲:“各地剛剛輸來一百萬兩銀子,轉眼就被朝廷要去八十萬兩,剩下的銀子還不夠各處分的,盛宣懷那裏又不是金山銀山,現在也正是用銀子的時候,一時間哪裏抽得出銀子來?”

“那……要不再試試跟洋人借款如何?”張佩綸小心翼翼的說。

“碰!”李鴻章狠狠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幼樵,此議修得再提。你又不是不知道洋人的秉性,借他們的銀子若是只還些利息也就罷了,再高的利息咱們也認。可他們要的是路權、礦權……沒有這個,你就算給再多的利息他們也分毫不借,反而就此看出咱們的窘境來,想着法的來為難咱們了。”

“哎!那也只有再往後拖一拖了。”張佩綸無奈道。

“也只有如此了,大不了老夫親自坐鎮海軍那邊,我就不信有老夫在,誰還敢翻天不成?”李鴻章話里顯露着深深自信,但其背後卻隱藏着深深的無奈。

“報中堂大人,門外有人求見!”總督府親兵手持詹天佑的名帖快步走進堂前。

“拿來我瞧瞧。”

張佩綸接過名帖,隨手翻開看了一眼后對李鴻章笑道:“原來是詹天佑那傢伙,數月前還在堂前大鬧一場,怎麼現在反倒開了腦子了。嗯?”

當張佩綸看到在詹天佑名字下方淺淺的印着一方章印之時,他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雙手捧着名帖送到李鴻章面前:“中堂,您還是看看為好!”

“詹天佑的名帖?不就是那個修建唐山鐵路有功的狂生嗎?怎麼?他肯來求老夫了?”李鴻章心情正是不爽的時候,冷着臉沒有接。

“中堂大人,是詹天佑的帖子,不過其中另有乾坤啊。您還是親自過目為好!”張佩綸臉色凝重的道。

“嗯?”

李鴻章心下疑惑,見張佩綸說的認真,便接過帖子翻開看了一眼。

“九思堂主人?原來是他!”看到這個章印,李鴻章立刻明白了。

醇親王奕譞素來以“閑可養心,退思補過”自律,號稱“退隱居士”,府中不是“退思齋”,就是“九思堂”。其中九思堂主人也是奕譞的別號之一。

詹天佑名字下方蓋着奕譞的印章,這就有些意思了。

“你去請他們進來!幼樵,你也親自去一趟!”

…………………………………………………………………………………………………

“中堂有請!”人未到,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正當何念祖等人站在直隸總督府門前指指點點的時候,先前入內通傳的親兵飛快的跑了出來。

親兵手按着腰刀,腳下馬刺錚錚的躬身頭前帶路,將何念祖詹天佑等人引進督府大門,沒走幾步,就看見督府二門滴水檐前,迎出一個滿面春風的中年人,笑吟吟的抱拳行禮。

“眷誠,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托張大人的福,詹某進來好得很!”一上來,詹天佑語氣中就充滿了火藥味,顯然經過李鴻章對他的“傷害”,到了現在他還心有不平。

張佩綸微微一笑,笑得和藹,一點兒也看不出他當年一年上了一百二十七封彈劾奏摺,拿掉頂子無數的酷厲樣子。好像沒有察覺詹天佑的火氣一樣,而是面帶疑惑的看着詹天佑身後道:“這幾位是?”

“在下鄺孫謀見過張大人……”

“孫忠平見過張大人……黃漢虎……孫平璐……王玉龍……”

“原來都是當年留美幼童,如今具已成濟濟人才了!”

張佩綸笑着一一與眾人寒暄着,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停頓了一下,可卻沒有發覺什麼。至於何念祖,詹天佑沒有給介紹,張佩綸更不會主動問,只當是誰家的孩子。這讓何念祖“幼小”的心靈再一次常受到被“無視”的痛苦。

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那個人”,或者是說“那個人”隱藏的太深,連自己也給瞞過了。張佩綸神情不變,知道反正無論如何,“那個人”肯定要現身的,便也不着急,而是親切的拉着詹天佑的手,引着眾人就朝內堂而進。看起來眾人當真親熱的緊。

何念祖只是隨在眾人中間,加上他年紀小個子又小,根本就引起不了任何人的注意,這反倒讓他可以肆意的打量張佩綸。

張佩綸這人,才氣十足。充軍之後灰心功名,一直藏在李鴻章的幕中。甲午事變當中,他和李鴻章提起放棄朝鮮以示弱,集結主力,依託東北,再圖決戰。在徐一凡看來,也是當時極精當的見識。庚子事變更是陪着李鴻章周旋左右,贊畫各國之間互相牽制的計策,結果讓李鴻章死也沒有簽署割讓東北給俄國的條約,丈人累死,他吐血升余。一場磨練之後,風流才子竟然隱隱國士無雙。

“這是一個能吏,幹吏。同樣也是一個清朝的憤青!”何念祖心中暗暗點評着。

“張大人,中堂大人是一個人嗎?”步行中,詹天佑小聲問張佩綸。

張佩綸心中暗道“來了”。臉色不變的隨口講道:“中堂大人最近心情不佳,喜清凈。”

一句話,即隱隱提醒詹天佑莫要在李鴻章身上耍什麼手段,又暗示內堂只有李鴻章一個人。顯然,張佩綸把詹天佑當做奕譞的“密使”了。

詹天佑點點頭,卻突然停下腳步,鄺孫謀等人也很默契的隨着詹天佑站住不動。

正行走間,張佩綸突然感到詹天佑身體的變化,他腳步不停,很自然的鬆開握着詹天佑胳膊的手,彷彿沒有感覺出詹天佑停下來一樣。心中卻疑惑:“原來不是他,那是誰呢?”

又走了十餘步,當到了一處拐角時,張佩綸接着轉彎時的角度用眼睛一瞄,總算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的是誰。

這一看,差點讓張佩綸當場絆了一跤。

讓張佩綸大跌眼鏡的是,跟在他身後的既不是鄺孫謀,也不是黃漢虎,孫玉龍等人,而是自己一直無視的那個小孩。

“醇親王的密使居然是一個小孩兒?這……這也太出人意料了!”自己一直在猜測詹天佑等一行人中哪一位會是醇親王的“密使”,可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自己一直無視的小孩子,這個結果讓張佩綸既感到出人意料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可能是這孩子身上懷着醇親王的書信之類的吧!”張佩綸心中自我安慰的道。

內堂中,李鴻章一人獨坐,端起茶盞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心中卻在想着醇親王派人來找自己幹什麼。有什麼事需要用這種秘密的手段來安排見面。

一想到醇親王、皇上和太后之間的糾葛,李鴻章感到腦子都大了。他心裏暗暗發誓,無論醇親王提出什麼條件,威脅也好,利誘也罷,總之他是萬萬不會參與到皇室鬥爭漩渦之中的。

正一口口品着茶的功夫,李鴻章看見張佩綸從門前走了進來,而他身後——空無一人。

“幼樵,醇親王的人呢?”李鴻章有些疑惑的問,卻見張佩綸從他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

“晚輩何念祖,替阿瑪給中堂大人請安了!”

李鴻章話音剛落,何念祖就從張佩綸的身後閃了出來,對李鴻章長長揖道。

“撲哧!”

原本以為醇親王的“密使”應該隨同張佩綸一起進來,為此李鴻章特意揮退手下人等,營造出一個絕對安全可靠的環境。可等了半天卻發現只有張佩綸一個人回到堂前。這讓李鴻章不由有些疑惑,於是才有了對張佩綸的疑問。

何念祖人小,加上張佩綸身穿長袍馬褂的因素,行走在後面,如果沒人可以留意還真發現不了他。但當李鴻章發問的時候,他就必須站出來了。

李鴻章剛剛以為沒人,接過話音剛落就蹦出來一個,驟然間見張佩綸身後鑽出一個人來,而且一本正經的跟自己請安。這讓李鴻章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理落差的,結果也就顯而易見了,一口茶剛喝到嗓子眼裏面就全都噴了出來。

原本李鴻章身着伯爵的補服,也頭戴翠森森的三眼花翎,眼睛半開半合,一直營造出的目無餘子的氣度,就隨着噴出這一口茶而煙消雲散。

“你是……咳咳咳……哦想起來了,你是醇親王的義子……咳咳咳……”

被嗆得厲害,李鴻章止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張佩綸見狀,拋給何念祖一個埋怨的眼神,快步走上前去為李鴻章一陣拍背順氣,忙活了好一陣子才讓李鴻章緩了過來。

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而導致李鴻章這個頂着大清國一半江山社稷的柱國之臣差點被一口茶水“嗆死”,何念祖心裏既緊張又不免有些小小得意。但還是裝作一副關心的養子問道:“中堂大人無礙吧?”

一句話讓李鴻章與張佩綸直翻白眼,這話要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那是對李鴻章的關係,可要是從直接造成李鴻章落得現在這般模樣的何念祖口中說出來那就氣人了。

面對一個小娃娃,李鴻章怎麼也拉不下老臉來怪罪,更何況這個小娃娃身後還站着醇親王這座靠山呢。李鴻章白眼一翻,沒好氣的道:“承蒙關心,老頭子一時還死不了……咳咳咳……”

見這個手握小半個大清國權力的老人被自己“害”的如此之“慘”,何念祖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歉意,加上從李鴻章的語氣中聽出他對自己似乎有些“偏見”,何念祖乾脆就把那些原先準備好的場面話直接拋掉,直接步入正題道:“晚輩此次來見中堂一是替父請安,而是來給中堂大人送銀子來的。三來嘛,便是誠心想與中堂大人合夥做些生意!”

“哦?”李鴻章眉頭一皺:“謝過醇王爺的好意。不過這銀子嘛……嘿嘿,只求醇王爺少從老頭子身上挖些銀子就謝天謝地了。至於合夥做生意,老頭子行將朽木之人,只求安安分分過完餘生便好,就不去瞎折騰了!”

李鴻章一番話中,儘是話裏有話,白白送上門來的銀子誰不想要,可關鍵要看送銀子的人是誰。如果這銀子是醇親王送的,那李鴻章寧願窮死也不敢要。至於何念祖口中說要“合夥做生意”,李鴻章先入為主之下更是以為醇親王想拉攏李鴻章為奧援,一同對抗慈禧的意思,這樣“殺頭”的事,他李鴻章更是沾都不想沾的。

李鴻章毫不猶豫的拒絕,這讓何念祖心裏非常的意外,哪有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的道理?送上門來的銀子都不要,這李鴻章難道還是天下第一清官不成?成了海瑞,包拯那樣的人了?

何念祖從醇親王奕譞那裏已經了解了李鴻章現在的窘境,為了配合何念祖,奕譞還特意又從李鴻章身上狠狠的割了一刀,讓李鴻章手中銀子的缺口開的更大了。

可他為什麼不要銀子?

何念祖心中把李鴻章剛才的話回味了一遍。頓時恍然,這事也巧了。原來自己使用醇親王的印記引起李鴻章的注意,秘密拜訪被李鴻章誤以為是醇親王派來的密使。而自己又是送銀子,又是想謀求合作的,想來也是被李鴻章誤解了,把“合夥做生意”當成了是與醇親王一夥結黨對抗西太后。這樣的誤解,李鴻章哪裏敢接受何念祖的銀子,更別提與何念祖“合夥做生意”了。在皇室權力爭奪的問題上,李鴻章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到了他現在這個地位,基本上已經升無可升,沒有必要冒着政治風險插手皇室內鬥,反正無論是西太后掌權還是皇上掌權,對於李鴻章都無所謂,反正誰都離不了他。

想明白關鍵問題后,何念祖當即信心十足的道:“此次來津,只是晚輩一人的主意,並不代表任何人,也不涉及朝廷內政,請中堂大人務必放心!”

實在找不到留美幼童的資料,所以只能自己瞎編幾個名字,大家千萬嘴下留情,不要把小弟罵的太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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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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