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案

兇案

無言以對的陳澤向後倒,靠在椅背上審視着面前的少女:“真的有這麼個人嗎?”

“恩。”

“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可真敢說。

陳澤仰頭望着屋頂,好一會兒才平復心中蓬勃不絕‘CNM’的情緒:“你打算和他一起生活,但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裏。”

黎多寶表情平靜:“叔叔,你不懂我們年輕人,別說見了兩面,就是一面也沒見、相互一句話也聽不懂的人,也可能早就決定以後要一輩子在一起生活。”

陳澤真摸了摸臉,是自己老了?還是新一代已經垮掉了?

“你不是說他被工友打傷嗎?什麼工友?在哪裏工作?就算不知道具體在哪裏工作,也應該知道大概是幹什麼的吧。”

“不知道。他那麼狼狽,我就沒有再多問。”

“他長什麼樣子?頭髮有多長?”

“很普通,頭髮就和一般男生的一樣,沒什麼特別。”

“穿的什麼工作服?”

“就是牛仔褲T恤。”

陳澤看着她,心裏清楚她沒打算給出任何有特點便於搜尋的特徵,想以此來確保她的話不可證偽。

自然,她嘴裏的一切都是胡說八道:“如果你這樣搞的話,我只有將現有證據全部移交警方了。”語氣中已經有威脅的意味。

“證據?”黎多寶問:“你提供的視頻里只有一個年輕的背影,既然你說從來沒有路明亞的外貌信息,那你根本也無法證明那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所謂的Monster成員。你對我的詢問,也一直偏向於坐實我是內應的身份,更同樣也沒有任何實證,只是牽強附會,聽上去更像為了不向事主支付賠償的手段。”

她看着太無害:“並且我覺得,如果你早有證據,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這裏,跟我講這麼多廢話。今天來的應該是警察才對。”

陳澤長嘆一聲,關上錄音器:“好了好了,小姑娘不要這麼沖,我也不和你來這一套了。老實說,我真的很確定那就是他,但也確實無法向警察證實,所以我手裏就像你說的,什麼也沒有。現在你不想說真話,我們談話也毫無意義。我認輸了。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小偷,但對於Monster的人來說卻是叛徒。你這樣是會害死他的。要是我找到他,他倒是還有一線生機。”

既然一種方式不行,就再換另一種。

以情動人。

“他還很年輕,就算走錯過路,也不是死罪,不應該無聲無息地慘死在一個老舊的星球。”說把那張用來描述畫像的紙,重新推到黎多寶面前:“你想清楚。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你不想因為自己,而害死他吧?”

-

街市上的少年站在小攤前挑東西,不遠處的六個人正從四面八方向這邊找尋過來。

他看着手中的木偶娃娃,用餘光關注着幾個人的走向,手上的動作卻因為耳機中傳來的陳澤的話頓了頓。

直到聽到那個清脆的聲音:“他做為一個有正常智力的人,如果認為警察是唯一能救他的力量,一定會去找警察的,如果他沒有這麼做,說明他有自己的打算。”少女用遺憾的口吻道:“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測而已。我雖然很想幫你,但真的不認識什麼路明亞。對於這個案子,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些。”

少年嘴角淺淺地翹了翹,付帳后把手中的娃娃放到口袋裏,昂首站在人群之中,手指放在嘴裏打了個‘呼哨’,在追擊而來的人都看到他之後,才猛然拔腿向離開街市的方向跑去。

-

陳澤夾着公文包走出店鋪,心情並不太好。

他來的時候,是想從黎多寶身上得到答案,但現在卻發現,疑問越來越多。

站在門口,他看了一會兒手機上的錄像。

短短的幾分鐘,少年只是背對鏡頭依靠在馬路欄杆上敲了幾下手指頭而已,到底是什麼讓黎多寶突然態度強硬起來?

明明一開始雖然維護,可仍有些鬆動,後來卻無比地堅定。

就好像她在那一瞬間,認出了對方是什麼人。

陳澤在這一瞬間便篤定,兩個人不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這麼簡單。

可為什麼呢?

相隔不知道多少光年,兩個人之間會有什麼聯繫?

她又怎麼認得出來?

並且更奇怪的是,路明亞似乎並不是為了她而來的。

要是專門為了她而來,不會將搶劫定在這裏,讓她涉險。

更大的可能是,他是見到黎多寶之後才發現她在這裏的。

但如果是相互熟悉的人,在通訊這麼便捷的時代,怎麼會有這樣的失誤?

沒有答案。

他覺得此時自己的頭,比某位喜劇明星還要更大三分。

老闆娘追上來問他:“賠付什麼時候到賬啊?”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就匆匆走了。

心裏卻隱隱覺得,自己這個從不讓公司虧本的金牌調查員的地位恐怕要不保。

但回到車上之後,腦中靈光一閃——既然這條線走不通,那就應該換一個方向。

先前他讓公司的信息專家查看過飛船,導航也好、通訊也好,都只是被人為地刪除了重要數據,導致無法啟用,看操作痕迹,不是外部攻擊而是內部端口。

Monster中懂做這個的只有路明亞,所以這件事是路明亞乾的,他故意讓穿梭機迫降在地球。

可他的養母已經死了這麼多年,如果說他是無法以一敵六,不得不忍辱負重等待時機,那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是地球?

陳澤將車子重新停到路邊熄火,轉身從後座把文件箱搬過來。

裏面有厚厚的一夾,全是關於路明亞的。

路明亞的養母叫瑪麗,是個白種人,人生頗為傳奇。

瑪麗出生於大製造商家族,可以說在她家族盤踞的幾個星球,和公主沒有差別。

十幾歲的時候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軍一大,一年後轉為軍事科研類學員。

七年後畢業,加入華夏區軍部科研第三分部,別名‘十三司’,參與過‘鍾馗’項目,後來偏遠星叛亂,有四顆居住星球被波及,帝國出軍平叛,這場內戰終以四顆居住星球因反叛君能量武器使用不當而坍塌結束,這就是‘四死星’的由來。

這件事之後,涉事的‘十三司’解散,帝國科研部門也是在那一年歸攏為一個大部門,不再下設分部,而瑪麗下落不明。

十多年後B2星多了一個‘PinkMonster’的星際犯罪團伙。

59年時,瑪麗死於內訌,60年2月,14歲的路明亞回到B2星加入Monster成為其中一員。

直到現在。19歲的路明亞引導殺死瑪麗的六人來到了地球。

在路明亞來這之前,‘地球’這兩個字,在兩個人的履歷之中只出現過一次。

並且還並不存在直接關係——這裏是瑪麗的上司,十三司長官宋星移的家鄉。

陳澤打開關於‘鍾馗’的文件夾,裏面只有一張紙,上面原本是有字的,但已經全部被塗黑的,只留下毫無意義的標點符號。

對着光,也完全看不出黑色下覆蓋的可能是什麼字。

所有這些,就是他能調動到的所有資源查到的全部信息。

一直到了回辦公室之後,陳澤還在為這件賠付案心煩。

站在窗邊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到了晚飯時,同事看不過去,喊他一起吃飯:“不至於嘛,也沒丟多少東西,抓不到人也賠不了多少。大不了這個月獎金沒了。你捨不得啊?”

“不是因為這個。”陳澤長嘆一口氣,只是……覺得很挫敗。

但他沒有解釋更多,拿上外套,不再提這個,跟同事扯着閑話下樓。

吃完飯,兩個人又去酒吧叫了幾個妹子和朋友,一起喝了幾攤。

凌晨一點才結束,雖然身上酒氣重,但陳澤十點之後就基本沒怎麼喝,現在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送走了同事、朋友他帶個妹子上了自己的車。

妹子喝得有點多,走路都歪歪斜斜,雖然並沒有到失去神智的地步,但藉著酒勁也樂得跟他膩歪。

正在兩個人難分難解的時候,丟在旁邊的手機響了起來。

妹子坐着哼哼唧唧按着他的頭不肯放,他原本也不想理會,但手機響個沒停。掙扎坐起來,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和打來的人,一下便精神起來,推開妹子連忙接起電話。

對面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東城郊區富貴院這邊有命案。死了五個。跟你查的有些關係,你要有興趣可以過來看看。”

他心裏一凜,有一個奇怪的想法,掛電話之前急急問:“戶主是什麼人?”

“暫時還沒搞清楚。”

但他心中突然卻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掛了電話他急於求證,強行將妹子送了回去,之後立刻調轉車頭向東城郊區去。

趕到地方便遠遠便看到警車的燈在閃,隔離帶也拉了起來。

這邊是高檔別墅區,很有些年頭了,以前在這裏住的都是些領導、大富豪之類。後來領導、大富豪搬到新區,中產們路繼搬了進來。

此時看熱鬧的人也不多,就算有幾個,也都是被主人派出來打聽消息的家政。

陳澤沒立刻進去,而是站在外面,向幾個家政打聽:“什麼事兒啊?怪嚇人的。”

住家阿姨嘀咕:“可不是。這屋子多少年沒人了,我傍晚就說是看到有人在這裏進出,硬說我看錯了。看吧,就是有人嘛。”

“這宅子沒人住嗎?”

“沒有。好多年了。聽說是個什麼大官的老宅。”

“是嗎?本地大官啊?”

“不知道。”

“姓什麼的呀?”

“魯還是宋?”

是宋!自己肯定沒猜錯!

陳澤一但有這個念頭,便覺得心跳加快。

不一會兒給陳澤打電話的警察出來,帶他進去。

陳澤耐下心跳,打聽:“戶主是不是宋星移?”

警察意外:“是啊,你怎麼知道的。聽說是帝國科研所的。局長發話,說對方安全極別很高,好像還是‘四死星’的時候犧牲的,是個烈士呢。這地方到底是人家老宅,出了這種事。你說!!”一臉晦氣:“咱們這可不得消停了。”

一進客廳,濃郁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

五個人背對門,排成一排,對着茶几跪着,頭耷拉在一邊,整個脖子都被砍斷了,只有點皮還連在軀幹和頭顱之間。身上有傷,看得出來死前受過非常可怕的酷刑。地上全是血,一直漫到門口。

來現場的法醫助手不小心碰倒了一個,一瞬間六個便都全倒在了地上,頭掉落下來,咕嚕咕嚕地滾到血水裏,嚇得人小姑娘尖叫了好幾聲。

“看着應該是這六個人在搶劫結束之後內訌。其中一個,動手殺了這五個。現場有幾組指紋,也有毛髮,還有腳印,兇手腳印四十二碼,看痕迹,高一米六左右,略胖。照那個叫黎多寶的小姑娘說的,應該還有一個和她一樣的少年是受害者,但是現場沒找到少年的痕迹,很可能這些人在內訌之前,已經把這個拖累處理掉了,畢竟到處通緝他們,帶着一個人也不方便。”

陳澤的眼皮跳了好幾跳:“看上去有拷問的痕迹……”

“內訌嘛,可能是拷問轉帳密碼之類的吧。他們干這個,積蓄肯定不少。很多邊緣星球有黑市私人銀行。”警察捂了捂口鼻,皺眉說:“兇手得手后潛逃,我們已經發了通緝令。”

看了看茶几嘀咕:“恰巧對着這個照片,彷彿和照片下跪似的,怪嚇人的。”

“也許就是故意的。”陳澤說。

“不太可能嘛。”警察覺得他很可笑。

他不再堅持,又問:“他一個人怎麼敵得過其它五人呢?”

警察搖頭:“暫時沒有線索。需要屍檢結果再做判斷。”

不知道是血的味道太沖人,還是喝過酒不舒服怎麼的,陳澤感到反胃,轉身離開了現場,跑到隔離帶外面乾嘔了好半天。

不論警察得出的是什麼結論,但是他卻清楚得很。

是路明亞動手了。

五個人跪着面對的茶几也不是巧合。

茶几上有一個相框。

裏面是一個意氣奮發軍裝外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人應該就是已經不在世的宋星移。

在相框旁邊,還有一個較淺痕迹。

別處都很臟,只有這一個長條很乾凈,也就是說,在宋星移的照片旁邊,不久之前還放過另一張照片。

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陳澤無比清晰明確——那一定是瑪麗的照片。

現在,路明亞的時間線就很容易推斷出來了。

因為缺少的那一環已經找到了。

路明亞以儀器壞了為理由,把這些人弄到地球之後,必然還需要獨處的時間來進行準備。

明顯‘為搶劫探路’,是最正當的理由。

得到了單獨行動的時間之後,路明亞並沒有去過修理店探點,而是利用這個時間佈局。

也許是因為,獨行的時間不夠充裕,還是按照計劃進行了搶劫。

但在等其它六人開車來接的時候,無意被沒連網的攝像頭拍到,留下了那一段背影的視頻。

落在了他手上。

可一切都在發現黎多寶之後脫軌。

他冒險救了黎多寶。好在黎多寶回頭來救他的行為,又給了他機會逃脫,不至於陷入死局。

在逃走之後他在群租屋進了修整,並得到了充分的時間,完成了沒完成的佈局,最終有了這個兇案。

這就是路明亞把這些人弄到地球來的原因。

讓他們跪着,死在宋星移和被他們殺死的瑪麗面前。

這根本不是什麼六人內訌。

所謂得手逃走的【微胖、身高一米六的兇手】只是個替罪羊,這個人說不定早死在某隱蔽之處,通緝他是不會有結果的。

陳澤回頭看看荒蕪的別墅。

在一片明亮潔凈的別墅群之中,這一幢無人居住的老宅顯得沉陰格格不入。

此時現場勘察完成了,一具具屍體被抬了出來,經過陳澤身邊時,因傷得太深,有一隻手腕從手臂傷處斷落,掉在他腳邊。

手上的五個指甲一片完整的都沒有,看着分外猙獰。整雙手,手指扁成詭異的形狀。

法醫助理跑過來撿的時候,手中袋子裏五條帶着舌頭的聲帶掉下來。一時手忙腳忙,小丫頭臉紅得厲害,又想吐想吐的樣子。

好在有人跑來幫她。

陳澤不願意直視這些血淋淋的殘肢,飛快退開幾步。

他無法想像,這些人死前經歷過什麼樣的痛苦。

也不知道路明亞從這些人嘴裏知道了些什麼。

那個人,明明還是年少,便能做出這樣的行徑,明顯以弱敵強,並以一已之力犯下這種慘案,不論心智還是行動力,都超於想像。

本來應該只是一件小小的搶劫案,可現在,一切都變得詭異起來。

上車時陳澤突然在想。

如果黎多寶口中的那個人就是路明亞。

那麼,她所期望的未來永遠都不會到來了。

因為那是惡魔。

※※※※※※※※※※※※※※※※※※※※

在社區參加防疫工作,非常忙,不過終於有榜了,本周開始,每周隨榜單要求更新。

一般在1萬5到2萬字左右。

-

感謝在2020-02-0409:32:56~2020-02-1002:51: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little妙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547300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花骨朵傳教士31瓶;蘇蘇20瓶;7857983、23725585、小酒愛媽咪、神愛光10瓶;stimmung8瓶;怕啦啦啦啦啦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成為女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成為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