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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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處,小洋樓里已經亮起微弱的燈光。
紀梵已經到家了。
司機把車穩穩停在花園門口,薑茶收回漫長的思緒,打開車門,下了車,卻有些踟躕。
紀梵剛剛似乎心情不好。
她是不是不喜歡看見自己和別人走的近?那是不是代表她其實是很在乎的呢。
當初紀梵和她說過,她只是把自己包養下來,可薑茶想不明白。什麼樣的人會一直只包養同一個人?
包養這個詞,多少包含着玩弄的意思。可她很清楚,紀梵除了工作,別的時間幾乎都是和她呆在一塊兒,除了自己,根本沒有別的對象。
一對一的包養,叫什麼?
薑茶覺得匪夷所思,不過她素來是容易滿足的性格,既然紀梵只有她一個人,那就很好了,很滿足了。
她推開花園的鐵籬笆,回了家。
亮着燈的是二樓,米色窗帘半拉着,紀梵在書房的位置坐着,從樓下往上看,只有一個瘦削的影子映在窗上。
薑茶推開房門的時候,紀梵衣服都沒換,背對着她坐着。微卷的長發顯得很濃密,卻並不散亂。她一手支着下頜,一手捏着一支黑色LAMY鋼筆,正在寫着什麼。
房間裏只亮了一盞落地長燈,燈罩織成一個蠶繭型,光線微弱。
映襯着那偏瘦的背影,無端有些蕭索。
薑茶從背後輕輕抱住她,湊近,想吻她側臉。
紀梵頓了頓,這次卻沒有躲開。
柔軟的、輕如鴻羽的一個吻,帶着不知何處而來的花香——
興許是樓下的茉莉開了花,夜風把暗香吹了進來?
紀梵有些微微的恍惚。
這時候,紀梵才想起,當初薑茶似乎也沒有和她說過“我喜歡你”這句話。
就像有隻小貓撓着似的,紀梵很想很想,聽薑茶親口對自己說這句話。
紀梵也弄不清自己是怎麼了。
可她看見薑茶對別人笑、和別人那麼親密的樣子,心裏登時十分不舒服。薑茶對每個人都是那樣嗎?
總是好像脾氣很好、總是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誰都像是很認真、很珍視對方。
包括剛剛那個女人。
她心裏不上不下的,說不出的焦躁。
就在這時,薑茶的手機突兀地響了。
薑茶拿出手機。紀梵輕輕看了一眼屏幕,是一個陌生號碼,地址顯示居然是紐約。
紐約?
飯局上有些同學是留在國外定居的,因此號碼固定了,用的當地的號碼。這次回來聚聚,倒是有幾個美國回來的。薑茶剛剛是不是和誰交換了手機號?
薑茶踟躕着,她素來沒有接陌生號碼的習慣,也不知要不要掛斷。
“接啊。”紀梵抬起頭,挑了挑眉。
薑茶只好划拉一下,接起電話。
“喂?您好。”
“開免提。”紀梵垂下眼,輕聲道。
她捏了一下薑茶垂在自己肩頭的白皙手指,長睫撲下,遮住暗沉的神色。
“我是蔣涵。”電話那端的聲音很柔和,帶着點笑。
“蔣醫生?請問有什麼事么?”
“你的鑰匙落在我這兒了。”蔣涵在電話那端輕輕笑了:“你怎麼那麼愛犯迷糊呢,鑰匙都能丟。”
這句話用含着笑的調子說出來,無端地有些曖昧感。
“抱歉,請問您什麼時候方便,我過來取行么?”
“還‘您’?還‘請問’?都是老同學了,你和我那麼禮貌做什麼。”蔣涵笑了笑:“太客氣啦。”
薑茶不回,只看着紀梵。
紀梵仍舊垂着頭,從這個角度往下看,能看見她弧度優雅的鼻樑,和濃密的根根分明的長睫。
神色晦暗。
“周日早上吧。”蔣涵說:“你家地址一會兒發給我,我給你送來。”
薑茶心裏有點慌,斜覷着紀梵的臉色,她只想趕緊掛了電話,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電話掛斷,紀梵卻並沒有說什麼。
只是薑茶呆在她身邊,隱隱有點壓迫感,便轉身想走。
她一步一步慢慢挪到門口,紀梵忽然開口了。
“過來。”紀梵說。
薑茶於是又轉過頭,一步一步挪了回去。
……
薑茶一身細汗,累極了,依偎着她的手臂休息時,突然聽見身旁的人不經意似的問:“剛剛打電話那個人是誰?”
“一個同學。”
“做什麼工作的。”
“醫生。”薑茶絲毫不弔胃口地解釋:“你別想多了,她就回來聚個餐,後天就飛回去了。”
“我只是問問。”紀梵轉過身,背對着她。
薑茶以為她要睡了,便也開始進入睡眠狀態。
迷迷糊糊間,又聽見身旁的人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薑茶驚顫了一下,醒了過來,對上紀梵清明的眸子。
她一瞬間臉頰有些燙。
“說啊。”紀梵繼續盯着她:“是不是?”
薑茶點點頭。
她要做什麼?
心跳一下比一下快。
可是紀梵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又轉過身。
薑茶總覺着還有後文,可是等了半天,那人絲毫沒有反應。她湊過去看,呼吸勻稱,這次是真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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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露氣重,迷迷濛蒙間,手機又響了。
紀梵一瞬間就知道是誰在給她打電話。
那是她曾經給洛妍設置的專屬鈴聲,一首鋼琴曲,FlowerDance。柔和的聲音就像她記憶中的女孩兒一樣,成熟、溫柔。
“誰啊。”
薑茶輕輕摟着她的腰,仰着臉看她。
紀梵低頭看了一眼猝然亮起的手機屏幕,再看一眼靜靜瞧着她的薑茶,不知為什麼,忽然不太想接這次的電話了。
紀梵白皙的食指輕輕一滑,把那電話掛了。
低頭,一個輕柔的吻落在薑茶眉心。
“不是誰。”紀梵說:“以前的一個朋友,應該也沒什麼大事。”
薑茶“哦”了一聲,並不多問。
想起洛妍,紀梵思緒有些混亂。
和洛妍的相遇,是在她最灰敗的一段日子裏。
那天紀梵從學校回到家,第一眼就看見原本放在飯桌上的、她們一家三口的合照被拿走了。再看看廚房旁的柜子——
母親的遺照也被取了下來。
她爸領了一個高個男生和一個陌生女人進了家門。
陌生的女人看着她,開口就是一句不請自來的套近乎。
她指着那個男生,笑着說:“梵梵,這是你哥。”
哥?
紀梵看着她爸,再看着那個男生,還真的很像。
憑空變了一個哥哥出來,她爸也是很能耐。
從那天起,家裏便開始把資源往她哥身上傾斜,紀梵永遠用她哥挑剩下的,從吃飯的座位到每個月的生活費,全部都在宣告她低人一等的地位。
洛妍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她就像是紀梵灰敗的生命里陡然照進的一抹光,一瞬間讓她覺得,世界其實還是很美好、充滿光明的。
那天,幾人吃着飯,她哥忽然抬起頭,宣佈自己快有女朋友了。
“她叫洛妍。”她哥眼睛裏閃着星星。
上戲附中一個女孩兒,表演班的,以後是想當演員。
據她哥說,女孩兒漂亮又溫柔,家境也好,門當戶對。
還很認真地說,把她追到手后一定娶進門。
紀梵那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才高中,居然說出來這麼專情的一句話,紀梵覺得挺稀奇——畢竟是流着他爸的血,骨子裏風流的很。
什麼樣的女孩兒,能讓她說出這種計劃結婚、一生一世的承諾?
有天,紀梵一個人在家,忽然門口有人找她。
站在門口的女孩兒穿着一件雪白的連衣裙,烏黑濃密的發披在肩上。
紀梵看着她,問:“找我哥?”
女孩子笑了笑,搖頭。
“找你。”她說。
“你還沒吃飯吧?”
洛妍看着她,笑着柔聲道:“給你帶了壽司,我自己做的。”
那天是她哥生日,一家三口出門慶祝,紀梵這個多出來的留在家裏。
她不明白這個女孩兒想幹什麼,可沒人能抵得住漫長的孤獨里送來的溫暖。
洛妍開始常常來她們家玩,一開始是她哥帶着來玩,後來卻是自己來。
並且每次都格外照顧紀梵,紀梵稍微有一點情緒,洛妍都看的清清楚楚。她善解人意、溫柔又漂亮,紀梵對她想討厭都討厭不起來。
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不願意承認的好感。
有一天,洛妍忽然親了她一下。
她湊近紀梵耳畔,悄悄說:
“你比你哥優秀很多。其實我更喜歡你。”
洛妍是她青春期的啟蒙。
她並沒有接受紀梵哥哥的追求,反而偷偷和紀梵開始戀愛。
那時候她們也還是小孩,幼稚的事情沒少干,成年人的事情卻是一件也不敢輕易嘗試。紀梵不是沒有想法,可有些成年人才做的事情她也只是想一想,甚至羞於和洛妍說出口。
紀梵一直以為她們可以慢慢來,一直很耐心。
可沒想到的是,洛妍沒過多久,忽然要和她分。
當時的紀梵一直想不明白,過了很多年,她才想起,洛妍當時說的,不是“我喜歡你”。
分明是“我更喜歡你”。
多了一個“更”。
所以對她哥,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的。
紀梵如鯁在喉。
到現在她也沒能理的清,這麼多年了,這份執念里,到底有幾分是真的還喜歡她,還是她只是不甘心。
得不到的格外珍惜,所以是因為過去沒有得到,才格外想要佔有么?
她有些頭疼,與此同時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薑茶和洛妍,已經很難被她劃上等號了。哪怕是半夢半醒之間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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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門考試,導致寫的比較倉促qwq
明天再修一下...感謝在2020-03-3120:37:48~2020-04-0123:52: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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