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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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淡橘色的光斑跳躍在薑茶睫毛上。
她懶倦地眨眨眼。
畢竟是周日,難得在床上多躺一會兒;更何況昨晚又做了那麼久消耗體力的運動,薑茶累的骨頭都散了。
她卻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
拿起手機看看,經紀人的無數未讀掛在那,薑茶疑惑地點開。
楊燕:快回復我!今天約了宋導談合同,你忘了?
楊燕:你看看現在幾點了?趕緊過來。
楊燕:[定位]
薑茶猛地從紀梵肩窩裏抬起頭。
“做什麼。”紀梵的手正抱在她腰上,忽然被掙脫,十分不滿地看着她。
“簽合同,新電影。”
薑茶一骨碌坐起身,飛速收拾好,出了門。
紀梵不怎麼管她拍電影的事情,也不了解她要拍什麼電影。
從前的她,可能會懶得理這些事情,然而今天,大概是被打攪的有些不滿,紀梵忽然有些好奇了。
她拿出手機,搜索“薑茶新電影”。
搜尋引擎直接跳出來一個誇張的標題,看的紀梵額角直跳。
【薑茶接新片?導演宋白薇隔空表白】
她戳進去一看,一張截圖,是宋白薇的微博:
薑茶真好看。[玫瑰]。
還真是。
紀梵冷笑一聲,把手機丟在一邊,更煩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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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導演宋白薇約了周日上午去談電影拍攝相關的事宜,包括簽定一些重要合同,薑茶按照定位,來到約定好的那家咖啡館。
咖啡館位置在宋白薇工作室的下面,時間尚早,人流不是很多。佔地很寬敞,入目是一整面牆的褐色書櫃,宋白薇已經到了,坐在書櫃下面,身旁亮着一盞明黃色的枱燈。
她安靜地低着頭喝咖啡,點好了三杯焦糖瑪奇朵,一隻藍莓撻,兩塊黑森林蛋糕。
楊燕坐在她對面,就差薑茶了。
“抱歉!”
薑茶鞠了個躬,而後放下包,喘息着坐下。
“沒事,是我們提前來了。”宋白薇沖她笑笑,招呼她讓她坐下。
對於合同,幾人並沒有太大的異議,很快溝通好了。宋白薇又問了問薑茶對角色、劇情的理解,交流了一下,時間過的很快。
快中午了,楊燕話語一轉,開始和導演聊薑茶近些年的發展——戲路越來越窄,口碑也是越來越差。
宋導只是柔和地笑了笑。
“勿忘初心。”宋白薇看着薑茶,捧起咖啡杯啜了一口,徐徐道:“不要忘了,你最初是為什麼要演戲。”
“演戲最好的狀態,就是能熱愛。”
“和角色共情,能真的喜歡自己的作品,能問心無愧,就行了。”
薑茶長睫垂落。
當初為什麼演戲?
她一瞬間想起來很多一直逃避的事情。
最初是紀梵想她進娛樂圈,可後來也不全是紀梵的意思。
薑茶高中的時候很愛看電影,卻又不單單隻是純觀眾式的看。她常常去書店,翻看影評、甚至看了很多北電等高校的教材。只是那時候,她感興趣的對象是電影的敘事本身,包括剪輯、配樂、劇本等等,然而,表演本身,她並沒有發現自己有太大的興趣。
再往後,又不一樣了。
讓她真正開始愛上表演的,是那部《盲青》。
盲青的導演很有名,很會訓新人演員,靠他一部電影捧紅的大腕兒有不少。也正是那個導演,讓她感覺演戲的有趣之處。
薑茶就差那麼一點兒,也要被他捧起來了。
可惜。
最終變成了洛妍。
薑茶的戲路其實很順,至少最初是的。
一開始她以“THU”校花的名號走紅,接着往後,就接到了很多影視公司的邀請,請她拍的片子各種各樣,有的是名不見經傳的網絡劇,有的是國產古裝劇里的女配,還有一些是電影裏的角色,只不過戲份不多。
那時薑茶還是個大學生,沒畢業,骨子裏頗有點清高的意思,她看不上的本子,壓根兒不想接。
可紀梵和她說,演戲都是一步步慢慢來,沒有實力,就是砸再多資金,也沒有好的導演願意請。
薑茶信了。
直到她偶然參加了《盲青》的選角。
《盲青》中的故事發生在知青下鄉的那段時期,也是□□期間。女主角是個農村土生土長的盲女,生下來就沒見過光。沒見過光,也就看不見很多醜惡的東西。一次大雨,家裏的奶奶沒回家,女孩兒急了,摸索着出去找人,結果遇上山體滑坡。
好在那時有個大學生青年恰好路過,救了她。
青年發現她很漂亮,有些喜歡她。兩個人相處着,慢慢有了感情。
可這個時候,畢竟時代敏感,兩人的感情被告發了。
最後,女孩兒被關押起來拷問,關於她和青年的關係。最後一次拷問時出了意外,死了。那大學生等風浪過去了,最終是回了城,娶妻生子,幸福美滿。
只是偶爾會想一想那個小瞎子,掉幾滴眼淚。
選角的時候,導演對盲女的氣質要求很高。
氣質要純。
“純”這個字其實很難辦到,眼神稍微有一點不對,悲劇效果立馬效果就沒了。劇本改編自當時拿了華語文學獎的一部小說,是導演親自操刀參與改編,他本人對那個故事愛的不行,劇本花了很大的心血,因此選角也格外嚴格。
他找了一圈兒演員,直到偶然看見薑茶的照片。登時眼前一亮,心想薑茶簡直是照着小瞎子的原型長出來的。
膚白勝雪,唇色明紅,尤其是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又純又亮,不染半點俗塵的氣息。
他瞬間就定下來了。
女一就是薑茶。
至於演技,他有的是法子磨。
可沒想到的是,選上薑茶后,拍了一段時間,忽然被資方告知要求換人。
換掉薑茶,讓洛妍上。
洛妍,也就是如今的影后。
那是個和薑茶模樣很相似的女孩兒,比她更專業,是科班演員。在這部電影之前就已經小有名氣。除了這部電影,洛妍還演過很多別的角色。
漂亮倒也很漂亮,可惜跟導演要的那種純凈的氣質始終差了那麼點兒意思。
也不知好好的為什麼要換角色。
大抵是因為她和那位姓紀的高層關係匪淺。聽說,洛妍是紀家大兒子的女朋友。有了和紀梵的這層關係,人家心甘情願為她花錢、捧她,也沒什麼奇怪。
這樣的事兒很常見,導演心下瞭然。
耐不住資方的層層誘導,最終他還是妥協了。
畢竟,一部電影裏,除了演員重要,電影想要拍好,還要資金。資金多的話,場地好、剪輯好、前期宣傳足,背景樂方面,也能請到更出色的配樂大師。
好在洛妍這個後來者很懂事省心,除了氣質不太像,別的都好,一點就通,耐心又敬業。
這麼一對比,於是真的放棄了薑茶。
薑茶辛辛苦苦演好的小半段電影刻在一張光碟里,給她退了回去,留作紀念。
也只有這麼一張光盤,能證明她曾經是認真地演好過一個角色的。
換了女主角后,那部電影仍是好評如潮。
只是沒有人知道,電影裏面有一段香艷又充滿藝術感的名場面,其實是薑茶演的。那一段很關鍵,氣質不對就會毀了格調,洛妍拍不出那種感覺,只能讓薑茶上。
薑茶和他們簽了保密協議,電影結束后,幕布上沒有寫替身演員的名字。
這種保密協議在圈子裏很常見,不少當武替、裸替的都簽過,儘管不願意,可這種約定俗成的東西,她也不好抗拒——以後說不定還要合作,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
可要說自己一點也不難受,肯定是假的。
那部電影,成了她們兩個原本容貌相似的演員的分水嶺。
洛妍一炮而紅。
薑茶萎靡了很長一段時間。
後來接到的角色,她都沒什麼感覺,演就演了,匆匆忙忙的,走過場。導演也只是想着撈快錢,很多根本不達標的場景卡一下就過了,沒什麼雄心壯志。
機緣這種東西,說是千載難逢都不為過。
薑茶的機緣就那麼一次,她錯過了,一手好牌打的稀爛。
再後來,演的戲越多,名聲越壞。
薑茶垂着頭,聽宋白薇這麼一說,思緒翻湧不斷。再從雲煙一般的過往裏剝離開的時候,她抬起頭,恰巧對上宋白薇認真的、含着笑的眸子。
“沒事的。”宋白薇笑吟吟地看着她:“你還年輕呢,機會多的是。”
不知為什麼,突然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甚至隱隱的有了那麼點信心。
她經過那一次中途淘汰,丟掉的不僅僅是機緣。
還有一些別的什麼,譬如信念,譬如初心。
她忘掉的是初心。
初心是熱愛。
沒了熱愛,就少了些真誠;而藝術,最重要的就是真誠。
“不要去想你對不對得起觀眾,先想想,你這個樣子,對不對得起自己。”宋白薇指尖把玩着那白瓷小盞,聲音很輕:
“你用應付的態度去演戲,能問心無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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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日光下澈。
蔣涵順着薑茶昨晚發的地址,開着車來到一片住宅區。
這一帶鬧中取靜,地理位置又在市中心區,生活很方便。薑茶住在一片靠山的別墅區內,很是幽靜。她對着保安報了房號,抽了一張車卡,被放了進去。
繞繞轉轉,來到一個三層高的小洋房門前。
歐式建築,和美國郊區的House結構設計很相似,紅尖頂,淡黃色馬賽克牆面,溫馨簡單。
她停好車,摁了門鈴。
“你好。我找薑茶。”蔣涵低頭,碎發擋住視線,她從包里掏出一把鑰匙:“她鑰匙落我這兒了。”
“她不在。”
門開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聲音冷淡到極點,語調平平淡淡的。
蔣涵抬起頭,怔了怔。
喔,這人不就是昨晚遇到的那個人么。昨晚這人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以至於她過目不忘,當時就覺着有點不對勁。
這個時間出現在薑茶家裏,還穿着睡衣,果然她們關係不一般。
紀梵穿了件灰絨交領浴衣,衣擺長到小腿,愈發顯得身姿高挑。濕潤的長捲髮披散着,半干,發梢兒還滴着水,在鎖骨上淌出一道濕痕。她一手插在浴衣側兜,一手支着門側,慵懶地靠在門框內。
長睫懶懶地掀起,看着她的目光帶着點敵意。
蔣涵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禮貌地問:
“你是?”
紀梵輕笑,單薄的眼皮含着冷意:“她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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