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討厭自己是omega嗎
“……對,怕你們睡過頭,特地打電話問一下。”邊浸緊捏着手機,抿嘴道,“既然你們到了,沒事我先……”
“先別掛,等一下。”電話那頭靜了兩秒鐘,隨後傳來二輝關切的聲音,“你在學校外面嗎?我聽到很大的風聲。又翹課了?”
“沒有。”
邊浸仰頭,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是哪一個問題,沒有在學校外面,還是沒有翹課。
他知道所有以‘我有個朋友’開頭的問題都帶有欲蓋彌彰、掩耳盜鈴的意味,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問二輝,“我有個同學……家裏出了點事情,想讓我幫他拿主意,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邊浸自作聰明,沒有拿朋友當託詞,因為除了二輝和晉依孟,他並沒有第三個朋友。
饒是如此,敏銳的發小還是聽出他在說自己。
二輝裝作很疑惑,沉吟片刻,順着話題問,“是和你關係很好的同學么?什麼事?或許我可以幫他出主意。”
如果他指的是邊亦葦和紀舒離婚那件事,整個二代圈子早已經傳開了。
“就……他父母……”邊浸囁嚅半晌,深吸一口氣,把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統統咽回肚子裏。
“算了……沒事。”他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旁人說再多終究是局外人。”
“對呀,所以還得靠他自己去消化。”二輝意有所指,勸慰道,“不過呢,如果是跟父母相關的事情,推薦你跟你同學講一下,置身事外是最好的方法。”
“你想啊,父母畢竟比我們多活了幾十年,他們看待事情的角度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不管他們做什麼事,肯定都已經深思熟慮過,我們能做的就是尊重他們的決定。”
畢竟……那是他們自己的人生呀。
雖然這樣說很冷漠,但事實就是如此。
二輝沒有把這句話擺在明面上說出來。
在十八歲的年紀里,很少有人能明白這麼晦澀的道理。
至少眼下邊浸就不懂。
“好,我先替他謝謝你,回頭聯繫吧。”邊浸飛快地掐斷通話。
他拉不下臉面。
他說不出口。
要強如邊浸,怎麼可能把自己的傷疤袒露於人前呢?
他把手機調整成靜音模式,對屏幕上的來電提醒視而不見,呆站了幾分鐘,隨即打開網約車APP,把目的地改為二中,點擊預約。
*
同一時刻,雲從霜坐在床沿上,好言相勸道,“藍藍,起床吃點東西好不好?你睡得太久啦,再睡就要發霉啦!”
被窩裏的人紋絲不動。
他又說,“多少吃一點,好不好?修文特意請了幾天假過來陪你,你一直不理人家總歸不太好。我們吃點東西洗漱一下,出門走一走,散散步好不好?”
被窩裏的人置若罔聞。
雲從霜捨不得對藍司空大小聲,於是把蔬菜粥放在茶几上,嘆息着給符修文發信息。
『怎麼辦,藍藍還是老樣子。』
這條訊息剛抵達對方的收件箱不過三秒鐘,雲從霜就收到了回信。
『友軍還有兩分鐘到達戰場,已進電梯,正在上升中,莫慌。』
經過小朋友一番調侃,雲從霜的心總算落回了實處。正準備回廚房收拾碗筷,小朋友又發來條新消息。
『雲叔叔,我再確認一下,藍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連你都不理會的?』
見完邊浸后?
不……
雲從霜把以上幾個字刪除掉,是在更早之前。
上次藍司空因發燒住院的第二天,就已經有意無意地疏遠他。
這樣一想,雲從霜的心開始隱隱痛起來。
醫院……
難不成藍司空真的聽到他和醫生的對話了?
他不敢想像,若藍司空知道自己一直在給他服用代謝阻礙劑,自己要怎麼解釋。
呵,有什麼好解釋的?
這件事情本就是他做錯了,哪有人會給自己的子女吃代謝阻礙劑呢?
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從前是如此,現在亦是如此。
『醫院?我大膽猜測一下哦,雲叔叔。會不會因為藍藍剛分化為omega就生了病,讓他覺得自己變弱了,很焦慮,接受不了自己的第二性別呀?』
小朋友自顧發散思維。
『而且那個渣男剛替他做完標記就分了手,換哪個omega都會鬱悶吧。』
在AO關係中,建立過臨時標記或徹底標記的omega對alpha伴侶的信息素格外依賴。藍司空剛分化就爆發了荷爾蒙周期,這對一個以beta身份生活了十八年的‘直男’來說並不算一件容易接受的大事。
再加上他的初戀是渣男,符修文更不敢提邊浸的名字了。
他盡量壓低自己的腳步聲,還好雲從霜給他留了門。
兩位omega無聲地沖對方揚了下下巴,非常默契地選擇在門外交談。
符修文背對701,很小聲地問,“他一直不願意起床嗎?”
“對。”雲從霜沉吟道,“如果只是因為邊浸的緣故,他不至於連我都不理會。我覺得……可能我也佔一半的原因吧……”
“怎麼可能!雲叔叔,你對藍藍這麼好,怎麼可能惹他生氣呢?”符修文首當其衝否認掉雲從霜的話,“也許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omega在爆發荷爾蒙周期后都會有一個低迷期,情緒不穩定,患得患失,跟alpha的易感期差不多,也有可能是低迷期。”
“但願吧。”
代謝阻礙劑是雲從霜的心頭刺,他沒辦法為自己剖白,也不會做無謂的辯解,錯了就是錯了。
符修文眨眼道,“問題不大,放心吧!卿卿幫我請了一周假,我可以一直在這裏陪藍藍。雲叔叔你不是要去上班么?放心交給我,我爭取讓藍藍跟我聊一聊。”
“沒事,畫廊那邊有……”
“重點不是你去不去畫廊,你需要放鬆,雲叔叔。”符修文打趣,“你太緊張藍藍啦。”
“我知道,我就是……”太患得患失。
他怕藍司空小時候的經歷會給他留下陰影,怕他報喜不報憂過得不好,怕他知道真相后怨恨自己。
雲從霜好怕。
“你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摘下來送給藍藍對不對?”符修文半眯着眼睛捂嘴笑,“正好我想和藍藍說點悄悄話,今日家長不營業,准你和卿卿放一天假!既然藍藍不起床,那我就去床上和他聊!”
雲從霜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聲嘆息道,“好吧,聽你的。”
“好棒,今日家長不營業,家裏就剩我和藍藍啦!”符修文一邊說,一邊往房間裏面沖,“藍藍,睡什麼覺呀,快起來嗨!”
他知道藍司空不會回應他,外套一脫就往被窩裏面鑽,故意貼着藍司空。見藍司空身體一僵,專門使壞說給他聽,“雲叔叔,我陪藍藍睡一會兒,麻煩幫我們帶一下門哦,謝謝。”
“好,晚上想吃什麼給我發信息。”雲從霜掏出手機使了個眼色。
符修文沖他比了個ok的姿勢,示意自己知道了。
兩個裝睡的人交頸而卧,從雲從霜關上門的那刻起,不知又過了多久。
符修文盯着藍司空的頭髮旋兒思索半晌,幽幽開口道,“現在家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願意和我聊聊嗎?”
“不管是有關那個姓邊的還是雲叔叔,都可以。”他補充。
藍司空的呼吸彷彿窒了一息。
符修文自顧繼續說,“要是我說我會使魔法你信嗎?藍藍,我能通過人們的眼睛看到他們的內心。”
說著他躺平,右手從被窩裏伸出來高高舉起,五指張開,迎着風輕微地晃動了兩下,像要捕捉什麼似的。
不過他撲了個空。
他把手掌湊近,眼睛雖盯着掌紋,思緒卻突然飄得很遠。
“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從裏面看到很多美好事物破碎的痕迹。”符修文說,“也許正因為它們破碎了,才會迎着光散發出迷人的色澤。誰知道呢。”
他短促地笑了聲,手掌順勢落在藍司空的頭髮旋兒上面,整個人將就這個姿勢蜷縮,於是又和藍司空成了面對面。
符修文揉了揉藍司空的頭髮,有些心疼地說,“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好不好?我是可以信賴的!”
藍司空的呼吸聲更淺了。
他沒有睜眼,過了很久,久到符修文差點以為他真的睡著了,猛地聽見藍司空說,“你討厭自己是omega嗎?”
“什麼?”
符修文只聽清楚‘omega’這個詞,驚奇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麼?藍藍!可以再說一遍嗎?”
“你討厭自己是omega嗎?”藍司空的語氣很迷茫。
符修文隔着被子抱住藍司空,興奮得一直左搖右晃,為他願意開口說話而瞎激動,自然也就忽略了他的異常,“討厭自己是omega?藍藍你怎麼會問這種話?你看我,雖然我的體質有點特殊,每次周期都需要注.射強.效抑製劑才能緩解結合熱,但我覺得這對一個omega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呀,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他心說自己果然猜對了,藍司空異常的緣故真的是分化。
下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藍司空自言自語道,“對呀,為什麼會討厭omega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