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月奴直到上了馬車,晃晃悠悠往明府趕去的時候還迷迷瞪瞪,怎的就下聖旨了?
不應該呀。
她被趙祐冷臉拒絕後的第二天便與太皇太后和懷寧郡主委婉說明了自己已經無心太子之事。而趙祐想必覺得自己嫌貧愛富更是想撂過手去。
那麼官家又為何指婚呢?難不成是當日救趙祐時濕了衣裳被金城公主告訴了官家,官家知恩圖報?
她搖搖頭,又覺得此事極為荒謬。
她在這種忐忑不安中接了聖旨,明家給掌事太監塞了金荷包打發走宮中來人後,團團將她包圍了起來。
田氏艷羨的盯着聖旨瞧個不停:“三娘子好運道,我可是占你的光,這輩子第一次瞧見聖旨呢!”
明殅在後面補充:“你榆木腦袋不記事?從前大哥大嫂成婚的時候不是見過一次?”
他話還沒說完,立刻被田氏掐了一把,明殅嘴裏猶自嘀嘀咕咕:“我哪裏說錯了?賊婆娘倒越發縱得你張狂。”
明老安人喜得眼睛合成一條縫:“好啊!我三丫可有個好歸宿哩!”
“賜婚好!”石姨娘說著酸話,“不然外頭都傳遍了三娘子是跳下水與太子肌膚相貼,以後還有什麼人敢來我們家上門提親哦…”
月奴卻不語,笑着命人將聖旨收起來。
“秦國公夫人來訪!”又有丫鬟跑進來傳話,全家喜氣洋洋這當口都未多想什麼,月姝說:“適才在酒席上遇到了,許是來道賀的。”
秦國公夫人那神色不同以往,此時臉上堆滿笑,一對鼠眼不住往屋裏的聖旨上瞄,上來便口稱恭喜,一串串恭維的話將明老安人樂得找不着北,惹得石姨娘不住的翻白眼。
月奴則與身邊的秋蘭悄悄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秋蘭會意,趁着諸人都沒有注意悄悄溜出了正堂。
看時機差不多,杜夫人就親親熱熱道:“說起來呀我今兒個正好要來明家有事,可巧趕上三娘子姊妹幾個,便自己跟着過來,倒要與您老人家商討個事哩。”
屋裏諸人一愣,明老安人便問:“什麼事倒叫夫人親自過來?”
杜夫人挽住老安人的臂彎,親親熱熱扶着她老人家坐下來:“可是大事哩!想求娶你們家四娘子!”
石姨娘聞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隨即喜上眉梢,自打多次小產後她身邊只有一個女兒傍身,明月姝的婚事便是她心頭大事,如今杜家來提親還有什麼不滿足?
要知道杜家可是秦國公府上,女兒嫁過去便是堂堂的世子夫人!家裏又無別的男丁,等秦國公老去,女兒便是正兒八經的國公夫人!公侯伯子男,上頭便只有親王和官家了,在整個大宋都是橫着走的角色。
“這……”明老安人遲疑起來。三娘子剛被獎賞後腳就有人來說親,這其中所謀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要說起她的想法是不願意讓四娘子嫁過去,她雖然是莊戶里出來的,可也覺得親家不能這麼踩高捧低。
杜夫人見狀不滿起來。心裏暗暗罵真是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的人家!一點子喜事就裝腔作勢的拿喬,生怕誰占明家便宜似的!
這可是她適才在龍家費盡心思想的好主意:既然娶不到明月奴,那與明家搞好關係也是正理!娶不到明月奴,娶她同父的明月姝也是可行的。
難道姐姐風光了,會不提攜自己的親妹子不成?而自己的兒子杜輕臣則成為了未來官家的妹夫,朝堂上還有誰會為難不成?便是日後官家心疼妹夫,隨便指派個什麼漕運的賺錢活計,那杜家,可就能恢復祖上榮光!
她越想越激動,當機立斷就跟着明月奴來了明家提親,至於兒子想求娶三娘子……杜夫人是認得明月姝的,仔細想想明月姝也有一番風貌,又比三娘子溫順,慣會柔情蜜意,男人嘛,誰不吃這一套?
可這明家的態度,似乎是不願意……杜夫人心裏不滿,當下咳嗽一聲:“明老安人這是不願嘍,不是我託大,我們杜家也是開朝時就封的勛爵人家,便是家裏的門縫掃一掃,也能夠尋常小戶人家過個三五年的。說起來我本應當為兒子尋個高門大戶里懂規矩知進退的兒媳婦,誰知道兒子在杜家學堂瞧過你們四娘子,上了心,這才讓我老着臉過來打聽”
石姨娘一聽越發高興,杜家世子對四娘子有意!主動求母親提親,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兩口子過日子不就講究兩情相悅嗎?她恨不得立刻就答應,可惜四娘子還在被禁足無法過來。
可明殊卻彬彬有禮對杜夫人道:“多謝秦國公府上抬愛,只不過我家門戶雖然卑微,到底疼愛女兒,好與她細細思量一番。”月奴冷笑,什麼疼愛女兒,還不是想尋個好買家?
杜夫人急了,這明娘子封為太子妃的事情傳出去,明家的其餘幾個女兒立刻就會成為搶手貨,大凡有點腦子的人家都會來搶奪明三娘子一父同胞的親妹子,到時候人家多了,明家眼裏還會將秦國公府上打在眼裏?
說起來她們杜家如今只不過有個好聽的公門頭銜,不得聖心,內里麋亂,鋪張浪費,知根知底的人家壓根兒就不願意將女兒嫁過去。要被明家回過味來還行?
於是杜夫人大刀闊斧當機立斷:“我家可是聘定了四娘子的,還請明家當場給我個答覆!”說著便給自己心腹的嬤嬤一個眼色,“去!請個官媒人來明家上門!下餉就要來!”
這麼有誠意嗎?明三娘子笑眯眯揚揚眉毛,再看秋蘭不知道何時已經又回來,在自己耳邊耳語一番,於是笑着說:“杜夫人還是迴避一二,正好我家有點家事要處理。”
杜夫人哪裏捨得走?當下就道:“不礙事不礙事,這不馬上就成一家人了么!”
哦,是你自己自找的。
月奴就揮揮手,秋蘭則上前稟告道:“回老安人,回老爺,外頭有個婆子哭着要尋孫女哩。”
明老安人今日高興,便不以為意:“是秦家么?給他們幾兩碎銀子打發了罷。”
秋蘭說:“不是呢,是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子,渾身上下不過一件單衣,凍得直打顫。”
這……明老安人仔細想一想,似乎秦家老夫人已經去世了,因而便有閑心好奇問道:“帶進來問問。”
於是下面的人便帶那老嫗進來。只見一位身着藍布直裰、滿頭銀霜的老婦人,佝僂着腰,一臉的不自在。明老安人是經過苦的人,一眼就憐憫上了:“快端熱茶。”
那老嫗忙感謝不止,老安人見老嫗行為舉止有些端方,心裏又多幾份憐憫:“你們是尋親來的么?在我家吃碗熱茶飯再走。”
“家境貧寒,不敢拿大,謝老菩薩厚待。”那老婦人顫顫巍巍起身道謝,又問,“今日上門,着實對不住老菩薩的很,只是我兒子亡故,膝下只余個女兒家在貴府,不得不出口相求,好叫今後能養我老。”
原來是討丫鬟回去,明老安人道:“府里丫鬟有家人老討的我們都發還回去,你既然貧苦我便也不收你賣身銀子。”
“不!我孫女不是丫鬟。”老婦人囁喏着,半天才抬起手指顫顫巍巍指向石姨娘,“她的女兒便是我孫女。”
石姨娘臉色陡然變白,嘴唇劇烈顫抖起來,她萬萬沒想到在今天這短短半天便經歷了這大喜大悲的變故,想起月姝將得到的潑天富貴,她攥緊拳頭上前理論:“你胡唚什麼!來人吶,還不給我亂棍打出去!”
就有石姨娘的貼身女婢上前來抓老婦人,老婦人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着道:“莫不是被逼急了我何苦來尋你!”
“住手!”明殊見老婦人即使被人逼迫卻也說話有條有理舉止端正不已,心裏早信了大半,因而問道,“老人家,你且說明白,你兒子是誰,是如何認識這婦人?又為何說她女兒是你孫女?”
石姨娘聽他言語間將她稱為“這婦人”,最後幾句幾近是咬牙切齒說出,心裏一緊,忙跪下膝行至前:“老爺,可不能任由外人污衊我……您可得與我做主!”可明殊理會都不理會她半分。石姨娘心裏暗恨,當年明老安人初遇時所說之話讓明殊對她冷淡不少,這幾年她殫精竭慮,也不過勉強哄掇了半分,沒想到如今連信她都不信。
老婦人起身從懷裏掏出一方貼身小衣和書信:“我家本來也是殷實鄉紳,元豐初年我兒從煙花巷裏遇到一個妓子,被她哄掇得找不着東西,與她散盡千金給管事媽媽,那妓子更是說要贖身與他過太平日子,還說懷上了她的骨肉,將貼身小衣託付與他,可憐我兒子痴情一片信了她的話,將家裏大半資財交於她好叫她贖身。”
“可過了月余仍無動靜,反而將我兒關在外頭,我兒才知道受了騙,千方百計偷尋了進去才發現夢雲又有了別的恩客,他氣不過當場叫嚷出來,反而被打了出來,身上帶傷心裏又氣又恨,最終丟了性命。”
“我當時還有個兒子,靠他養活不成問題,可今年他也故去了,我便無依無靠,想着臨走前總將我孫女認回來。那妓子閨名叫做夢雲,我有她貼身小衣與書信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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