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元和四年臘月的汴京,處處充滿了和煦的氣息。售賣百貨的席鋪店,處處掛着門神、桃符、迎春牌兒等待售賣,紙馬鋪印好了成套的鐘馗、財馬、回頭馬等畫像回饋老主顧,道觀們做了仙術湯送與街坊四鄰,而醫師們則做好了屠蘇袋、金魚同心結、百事吉結子,並各色防寒的藥劑分發相熟的主顧,吩咐他們懸挂與宅門上,好做辟邪之用。
往來的百姓們其樂融融,喜氣洋洋,除了有人議論幾句宮裏的劉后病逝之外,沒有太多人察覺大宋的朝堂之上掀起了驚濤駭浪。
劉后一系也被官家大力貶謫,一時之間御史們紛紛出來參奏各家失儀之事,貶的貶,流放的流放,朝堂倒空了一半,官家也似乎是老了好幾歲,索性任命太子為開封府尹,協理朝事。
開封府尹這個職位管着汴京城裏大大小小的雜務,說是個地方官,卻是本朝歷代官家們登基前必要歷練的官職,是以朝中大臣們都在暗暗議論:官家想必已經定下將位子傳與太子殿下。一時之間有不少人探聽太子殿下的消息,更有眼尖的巴巴兒的瞅着太子殿下的婚事,更有不少牆頭草此刻見風使舵想巴結上太子。
誰知道太子殿下卻為人低調,每日裏起身後與長輩問安后便去開封府上任,管着開封府大大小小的雞毛蒜皮瑣事,不驕不躁,絲毫看不出任何得意外露。更是上奏章請求不要削減幼弟的爵位。四皇子的生母是劉后的婢女,劉后被廢,他也隨之受到波及,宮人慣於踩高捧低,他也沒少受折磨。
此舉一出,朝野上下又齊齊稱讚太子仁義。趙祐則繼續低調做事。當日劉大力被審問出來是劉后與劉美二人兒子后,時任開封府尹不敢隱瞞,忙報於官家。
趙祐則派御史出來參奏劉后害死前頭郭后之事,又有殺死、致殘諸多宮女、妃子之事,而劉美的妻子則主動上前來伸冤,將劉后與劉美成婚後還勾結的證據呈了上來,據此女說,她嫁入劉家,聽汴京城裏閑話才知道兩人有舊,反而被劉美扇了一耳光,於是她懷揣仇恨尋找蛛絲馬跡,單等着一日能夠報仇雪恨。
諸多證據擺在眼前,官家豈有不信之理?於是劉后被除去后位,貶謫為宮女子,官家到底還是捨不得處死她。
誰知道劉后自己弔死在宮裏,還留下字句口稱對不起官家,只求官家能饒劉美和劉大力一命。
官家捏着那信箋在宮裏呆立了許久,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劉后心裏是否可有自己。所謂人生一場大夢,劉后曾在他心裏充當了姐姐、愛人的身份,更讓自小被父親控制的他第一次嘗到自己當家做主的滋味,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處處寵着那劉后。可到最後她惦記的卻還是自己的原配夫君與孩子。
官家心裏不好受,趙祐自然也不能多提,只起早貪黑,老實本分做好自己的分內事。
而月奴則一切如常,現在想來,前世趙祐想必也咄咄逼人,與劉后的鬥爭白熱化,最後設了一個局等着劉后鑽,但沒想到劉后買通了趙祐侍衛,趁他錯愕之時將他淹死。
只不過今生她是重回兩世的人,因而才留了個心眼,再加上趙祐給自己留了個暗衛,兩個因素連起來,最終導致趙祐得救。
既然太子沒有早死,再想着嫁給他就沒什麼意義了,月奴可不希望今後的丈夫妻妾成群。她救了趙祐的命不假,可對方也幫着自己剷除了劉后一系,讓自己大仇得報,說起來兩不相欠便是。
月奴這麼努力安慰自己,可心裏總還是覺得空蕩蕩。轉眼過了年到了二月,正逢龍家辦春宴,月奴和月姝便動身去龍府。
龍府人口簡單,大姐上頭一個婆婆,再就是嫁到盧家的長女龍氏,此外便是龍飛哥哥與龍飛,還有一個尚還年幼的妹妹,此時早就張燈結綵,見月奴和月姝過來龍夫人和龍少夫人早就熱熱切切上來招呼:“親家小娘子來了。!”
龍夫人和龍少夫人是長輩,卻對兩位晚輩這麼重視,可見是看重大娘子,月奴和月姝心裏高興,於是親親熱熱給老夫人和龍少夫人行禮問好,也不給老夫人添亂,自去後頭的花廳里與來赴宴的其他人契闊一二。
嬌嬌早坐在席間,見她們過來,親親熱熱問:“聽說你大哥與你舅舅家周怡然定親了?”
月奴點點頭,笑着小聲說:“可不是?我哥哥心悅怡然姐姐許久,單等着這一天呢,當時我娘問我哥哥,我哥哥羞紅了臉不說話,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單憑娘親做主,倒叫我好一陣取笑。”
月姝則擠眉弄眼:“三娘子可別急,說不定下一個是你呢!”
月奴搖搖頭,促狹道:“妹妹在姐姐後頭!”惹得其餘兩人笑個不停。
嬌嬌笑過一陣,才附過來小聲說:“你們聽說了么?陳尚柔要嫁給那個李林了。”
月奴一驚:“可不就是那個登徒子?”
嬌嬌道:“是呢,如今劉后被廢,李嬪水漲船高,宮裏后位空懸,各色人就有了心思,李家那樣沒規矩人家,竟也成了搶手香餑餑”
說到這裏她壓低了聲音:“聽說你家四娘子還與陳尚柔爭奪呢,可不知為何卻輸給了陳尚柔。”
月姝在旁幸災樂禍:“嗨,還不是狗咬狗。”
月奴則將話頭扭轉旁的,四娘子與陳尚柔的爭奪戰她是知道的,甚至還是她悄悄助了杜尚柔一臂之力,四娘子前世逼死了她,今生便讓她得償所願與她的好夫君鎖死在一起不好么?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這時,聽得一個倨傲的女聲:“吆!這不是明家三娘子么!”
月奴一抬頭,卻是杜夫人。
她輕輕一笑,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她這些日子在外頭已經搜尋好了杜家欺男霸女的一些證據,單等着廢后之事平復後送到哪位御史門口,好叫他家一舉成名呢,自然不屑於理那杜夫人。
杜夫人見狀勃然大怒。也不知道這明家三娘子使了什麼魅惑之術,叫她兒子見了一面就念念不忘,居然央求她來求親。她看在兒子面上便答應了,今日本就是存心來找茬,打算出出心裏的火氣再遣了媒人上明家提親,誰知道這明家三娘子居然不理會她。
火氣上來,說話便不是那麼客氣:“不過是一介小娘子,倒先學會了狐媚之術,勾得我兒子魂不守舍……”
那邊已經有幾個人望過來,月奴思及這是月娘未來婆家因而並不想將事情鬧大,只低聲對杜夫人道:“秦國公夫人,何故為難我一個小女子?”
杜夫人卻來勁了,大聲嚷嚷:“瞧瞧你這單薄身板,瞧瞧你這細手腕子,哪裏是有福的樣子哦!”她有恃無恐,反正明殊如今受劉后牽連,已經貶謫為五品官,明月奴能有什麼依傍?惹了自己鬧大了說不定明殊還會派女兒上門負荊請罪呢。
她還想再嘲笑下去,誰知道迎面忽得潑來一道茶水,嚇得她驚叫一聲。
卻是月奴所做。
月奴實在不想再見這前世婆婆的噁心嘴臉,便索性潑一臉茶水與她,好將她清醒一二。
“你你你!——你敢潑我!!!”杜夫人指着明月奴一臉不可置信,隨後便想上前去廝打月奴出氣。壓根兒沒注意月奴身後兩個丫鬟不動聲色的走到前頭,將月奴護在了身後。
滿屋寧靜,在座的太太夫人們,誰都不想攪進這攤子渾水裏。杜夫人剛舉起了手……
誰知道這時候外頭有丫鬟急急匆匆進來道:“給明三娘子道喜了!”
“明三娘子大喜!”她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臉上卻帶着喜悅,“官家賜婚於太子三娘子二人,如今明家急着來接三娘子去接旨呢!”
月奴一激靈。
“什麼?!你這小丫鬟莫要胡言亂語!”杜夫人氣道。
“宮裏的旨意誰還敢撒謊不成?”那小丫鬟是月奴身邊人,因而膽子也大,絲毫不將這杜夫人放在眼裏,“三娘子快走罷,明宅如今可等着你呢!”
跟過來的龍少夫人是個機靈的,早給月奴行禮道喜:“恭喜明三娘子!”
在座的夫人和小娘子們這才反應過來明家三娘子這回可是真的要進宮做太子妃!官家就這一個成年的兒子,明三娘子若無大意外,定然是今後的聖人娘娘。因而一個兩個都堆滿笑容,給月奴道喜。
月奴也作揖回禮,致歉告辭。絲毫不理會旁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秦國公夫人。
杜夫人獃獃立在一旁失魂落魄,這無二兩肉的小娘子,誰知道倒叫她做了太子妃?那自己兒子怎麼辦?自己臨出門前可是給兒子好好兒承諾了的!
再想一想不對呀!明三娘子做了太子妃,可自己適才不是才得罪了她么?難保今後不被她報復,這可如何是好?杜家如今式微,家裏只有個空殼子,若是連下一任官家的好都討不到,今後可如何是好?
她慌得一拍大腿,腦海里卻浮現出一條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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