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冬雨跟着自家小娘子,心裏一陣納罕,卻不知道為何,自己家小娘子今日起來便神色古怪,匆匆寫了一封書信命令夏雨送給東宮,難不成是約了太子殿下私會?
月奴行至假山處,卻放慢了腳步,此刻湖邊那個青竹漪漪的身影,可不正好是趙祐?
趙祐這些天也很不好受,月奴自此被他戲弄之後就再也躲着不見他,他便只好每日裏尋着機會去偷看她。
初一和十五,在信國社的社日上,趙祐從阿姊金城公主那裏打聽到時間地點,便在暗處偷偷看她一眼,看見月奴一板一眼與手下小娘子們安排着近期太子的行程,只是臉上再也無往日那般憧憬的笑容;
尋常日子下學后,月奴總要在西邊的盧氏女學球場上擊鞠,趙祐混在人群里,遠遠瞧她一眼,卻不敢多待,怕驚動了她;
無數個她在他心裏留下痕迹,有時抿着嘴佈置任務,有時眯着眼追蹤鞠球,有時抱着大橘在汴京路邊買些小魚乾,有時則垂髫散亂從州橋夜市上提燈跑過。
她微笑,她大笑,她斂目,她伸手,無數個瞬間,拼湊成活靈活現的大宋小娘子明月奴,可是,因着這樣的莽撞,他再也無法觸碰到她了。都說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此時他才懂個中況味。
此時四目相對,兩人都愣在原地。
還是趙祐先淺淺一笑,躬身做禮:“明三娘子。”不是明月奴,不是月奴,而是明三娘子。
月奴點點頭,按住心裏那些思緒,也只回禮:“見過太子殿下。”
她顧不上多客套,便快步走至趙祐身邊,在他耳邊低語:“湖邊水滑,今日莫要去湖邊。”
趙祐神色微動,卻面上不顯,只躬身謝過:“多勞三娘子費心。”卻仍舊只站在湖邊不動。
“你——”月奴見他不動,神色也一臉淡然,還以為趙祐仍舊在與她生氣,氣得轉身就走。想死便去死罷!反正我已盡心!
卻終於在走到假山後頭時住了腳,藏在暗處看趙祐情形。她想好了,若是遠處看見他暈倒,便趕緊去救人喊人,既教訓教訓他不聽好人言,也避免了像前世一樣拖了許久才被救治。哼!反正一頓冰水不能少了他的!她哈哈氣,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打算耐心等候。
趙祐也在湖邊耐心等候,他前些日子查訪一樁侵佔店鋪案,沒想到從中挖出劉后與劉美勾結以官府徵用為名搶奪汴京中諸人店鋪的內幕。證據已經備好,單等着到大朝會的日子當眾揭發劉后。
偏偏被身邊一位屬下劉大力點明劉美近些日子似乎在與人籌謀些什麼,他使人打探,才知道劉后與劉美擔心陰謀敗落,特意想藉著今日的機會推他入湖,好栽贓給金城公主。
他怕打草驚蛇,因而也只做不知,以身做餌,單單等着對方來自投羅網。
趙祐耐心的賞梅,將那一枝梅花細細端詳起來,又是吟詩,又是細嗅其香,沒等半分鐘,便聽得回頭有動靜,他等着對方被自己的侍衛拿下,卻聽得對方說:“見過太子殿下。”
咦?劉大力?身邊的侍衛長?不是說好了讓他在遠處守株待兔等着抓人么?怎的又過來了?
電石火光間趙祐忽得全明白了,他轉身想喊人,卻已經被劉大力按上了一個手帕,一把推進了冰冷的池水中。萬分懊悔之間,他忽得聽見一道熟悉的小娘子吶喊聲:“救命呀!!!!”
好在有月奴——
臨昏迷前他在冰水裏慶幸的想。
月奴見有人過去推了趙祐一把,就大聲呼喊起來,沒想到那惡人非但不心虛就跑,反而朝着她的方向追來。
完了,月奴忽得意識到對方想殺人滅口。
這可如何是好?她的兩個貼身丫鬟冬雨和夏雨被她提前推走去尋力壯的家丁,身邊並無一人。
就在這時,樹上忽然跳下一個黑衣人,沖月奴喊:“三娘子快去尋人!”一邊沖那惡人砍殺去。
月奴顧不上思考為何那黑衣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忙往湖邊跑去:“救命!殺人啦殺人啦————”她大聲疾呼,任由寒風灌進嗓子,直到衝到湖邊,將外襖一把脫下,便往湖裏游去。
前世大娘子入水中救她而壞了身子,今生月奴早早便練就了一身浮水的好本領,她憑着記憶搜尋趙祐落下的方向,一把將趙祐扶了起來,待起身後才發現湖水不過齊腰,若是正常人落水壓根兒無須驚慌,起身便是了。
她不顧男女大防,將趙祐連攙帶扶了起來,可對方到底是個男子,又被迷藥所迷惑失去了知覺,此時一個勁兒往地底下滑溜,她只好努力從腋窩處攬住他,只將他上身拽起來,將他口鼻露出水面即可。
好在不多時便見三三兩兩的護衛急急忙忙跑過來,後頭跟着氣喘吁吁一堆人。為首的正是金城公主,其餘則是今日的命婦等。
月奴顧不上多言,忙大喊:“太子!太子落水了!”
侍衛們忙上前加入廝殺,其餘家丁則急着去打撈太子,金城公主顧不得水冷,淌水親自尋人,很快就將趙祐撈了出來,那惡人也寡不敵眾終於被拿下,被捆綁得五花大綁。
金城公主忙叫外頭的丫鬟給太子換衣裳,烘乾頭髮,府里的大夫急急忙忙過來看診,又有一連串的人出外去請太醫。過一會子傳訊過來太子只是中了迷藥被人推下水,如今嗆了幾口水而已,月奴見太子無事,知道命令冬雨和夏雨去守着太子,自己則去更衣。
惡人則被押解到外堂,往來的命婦們多有好奇,便都戴了幃帽去外頭旁聽審訊。月奴烘乾了身子,絞乾了頭髮,便也與眾人藏在外頭旁聽。
身邊卻有個人搗搗她胳膊:“趙祐可好?”月奴扭身一看,正是蘇頌,她點點頭:“無妨。”
蘇頌才放心下來,金城公主一時情急,倒把趙祐送到了守衛森嚴的內室,安全倒是安全,只不過外男難以進入,他聽聞趙祐出事了,一時半會卻見不到他,心裏着實難受。
就在此時,開封府尹及衙役們紛紛走進正堂,蘇頌小聲說:“看來金城公主是急了,居然等不到犯人被押解,不惜在公主府開審。”
開封府尹汗流浹背,堂堂太子遇刺,就在汴京市中心的公主府,還不定官家會如何責罰自己治安不力呢,更何況對面是誰?太子遇刺,誰得利?他不敢多想,此時也只好收起這些念頭,認命一般審訊起來:“是何人指派與你?”
對方卻傲然不理,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氣場。
就在這時,旁邊一位中年男子出聲:“你不是太子殿下的侍衛么?據我所知,太子殿下所用侍衛皆有名有姓,着人拿名冊來查查便知。”
月奴一瞧,這人可不是認識?她小聲對蘇頌說:“那人是我娘養的面首,沒想到還有幾份魄力敢當庭斷案。”
蘇頌則神色古怪的盯着月奴:“那是我爹!”
!!!
月奴緊張巴巴咽了口口水,沒想到蘇頌平日裏吃穿住行算得上奢華,卻是他父親含辛茹苦出賣身體換來,她無意歧視同窗,只低低感慨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可要多孝順他!”
蘇頌壓根兒沒聽懂月奴所說意思,反而好奇問月奴:“難不成,我爹與你娘……”
月奴點點頭,蘇頌卻說:“我爹不是面首,他是司天監監正。一生未婚,我是他撿來的棄嬰。”
一時間接受了這許多訊息,月奴有些消化不良,什麼,司天監監正?她猶豫的說:“蘇國師蘇白澤?可上次我見到他時他頭髮烏黑,蘇國師我雖然未見過,可聽說是一頭白髮,活了許多年,鶴髮童顏!”
蘇頌點點頭,一臉沉痛的告訴她真相:“白髮是染的,其實他如今不過四十多歲。”
小郎君與小娘子俱是笑出了聲,同時出聲問對方:“你爹(娘)人怎麼樣?”又齊齊失笑。
蘇頌則說:“我爹醉酒時曾經說過,年輕時遇到一位心儀的小娘子,奈何自己太窮不敢表明心意,眼睜睜看着對方另嫁他人,終為一生憾事,只不過近些日子又說與那位再次重逢,難不成是你娘?”
月奴搖搖頭:“我不知,我娘只讓我叫他世叔,壓根兒沒講過。”
蘇頌則已經開始笑眯眯盤算:“好亂的關係,以後我是你哥哥,趙祐則要跟着你叫我哥哥,算來算去我還是佔便宜了!”
月奴:……
蘇頌振振有詞:“今日你入水救人,又拖抱他上來,眾目睽睽,趙祐肯定要娶你!”
他倆在這裏一頓胡言亂語,卻誤了裏頭的審訊,只聽得蘇國師在裏頭說:“原來你是劉美與劉后之子!奉了劉后的命令潛伏與太子身邊。”
眾人嘩然,在場的諸人恨不得什麼都未聽見。誰不知道劉後有一段過往?可誰能知道她之前還育有一子呢?天家迷辛,誰敢多聽?
那惡人大罵,指着黑衣人大罵:“我不服!若不是那個小娘子身邊的部曲壞事,我怎會失敗?!”
月奴一愣,不是她的部曲啊,她還以為是趙祐的部曲呢。只見那黑衣人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這你可說錯了,我才不是那小娘子的部曲,在下也是太子殿下的部曲,奉了他的命令跟蹤可疑人等罷了,恰好那可疑人也在近處才讓我阻攔了你的行徑!”
月奴:……不對呀,趙祐跟蹤我?我,可疑?
躺在床上剛剛蘇醒還在喝葯的趙祐忽得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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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州橋夜市嗎?小滿在那裏開過一間腳店
快完結了,好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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