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四篇筆記
卓睿他們家與姜眠家其實並沒有那麼順路,只是大致的方向比較相近罷了,稍微繞遠一點的話還算可以。
那女孩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對於姜眠這個陌生人倒是絲毫不顯得拘謹,而是落落大方地介紹着自己。在她的敘述中,姜眠才算是對她有了個初步的了解。
這女孩叫嚴豆豆,是與江元元有異曲同工之妙的名字,聽進耳朵里又清脆又可愛,很符合她給人帶來的整體感受。她現在在市一中讀初三,那可是個挺厲害的中學,雖然兩極分化嚴重,但基本上能進那個學校的都不是什麼普通人,這說明嚴豆豆成績不會太差。
不過市一中雖然距離他們家還挺近,和局子可有段距離啊。
“你放學后特意繞了遠路,來找你媽媽?”
只知道大概方向而不知道具體位置的姜眠,在嚴豆豆手機導航的指揮下拐了個彎,向她隨口問道。
“我也是臨時起意的,”她看着窗外在黑夜中閃爍的光亮,淡淡地說,“從我上初中開始,我媽就說了,說她下班后可以順路來接我。但我這都初三了,幾年來,她也就接過我不出十次。”
接下來的話,她的語氣更像是在衝著還在局裏的卓睿抱怨:“平時我放學都是五六點鐘,我媽還沒下班,就只能讓我自己擠公交回家。我就想我成心繞遠路,等天黑了來公安局找她,她肯定會不放心我而和我一起回家的......”她嘟了嘟嘴,“結果還是有事兒。”
綠色的燈變成了黃色,又逐漸變為了醒目的大紅色。姜眠緩緩踩下剎車,又拉起了手剎,雙手抱着方向盤。
“她畢竟是個隊長,事兒多其實挺正常的,她肯定不是故意不來接你的。”
“我知道啊,”嚴豆豆說道,“其實我自己一個人回家完全沒問題的,畢竟這可是在中國的A市,安全的很。我就是想讓她早點回家嘛......”
說著說著,她眼神中的光又暗淡了下去。姜眠本人也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問題,畢竟他一直都不太擅長處理感情問題,和父母的關係其實並不是那麼的親密,在這方面無法給嚴豆豆提供有效的建議。
但他倒是可以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給她點提醒,比如——
“我覺得你吧,”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詞,“缺少了一點兒對陌生人應該有的防範,可能這也是卓隊擔心你的原因。”
一般的普通人在第一次見到陌生人,尤其還是和自己異性的年齡較長的陌生人時,都會下意識地少說話,保持距離。可是這個女孩,她和姜眠不過才認識幾十分鐘而已,就毫無防備之心地把自家的家事都說出來了,看她的樣子,好像還有點沒說夠。
姜眠相信,如果不是他沒有繼續追問,嚴豆豆可以一直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給姜眠背一遍。
嚴豆豆聽到這話一愣,似乎並沒察覺到自己有這個問題。
短暫地停頓后,她看向了姜眠,並露出了一個微笑:“你不是警察嘛——警察沒有壞人。”
這句話,以及少女真心的笑容都令姜眠的心口一緊,喉嚨下意識地收縮了一下,就連他握着方向盤的手也情不自禁地更緊了幾分。直到耳旁傳來了身後車輛瘋狂的喇叭聲時,姜眠才恍然醒悟過來,指示燈已經從紅變綠了。
他連忙發動車子,在漆黑的馬路上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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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他夢得很少,又夢得很多。
他看到了一片黑暗。
宇宙虛無而廣闊,冷峻又無情,其上的所有奧秘都籠罩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它遼闊,帶着機械般的冰冷。在這一片漆黑的宇宙中,人類的文明不過是一種轉瞬即逝的假象罷了,它根本不值一提。
如飄渺一粟的他竟在夢境中認真的思考着:倘若他真的要迷失在這片黑暗之中,至少在這龐大而宏偉的宇宙中死去,要好過被泥土掩埋在教堂外的某個角落。
想到這裏,他的思緒逐漸平靜了下來,也不再為了這機械般冰冷的幽邃黑暗而恐懼。與此同時,不知道是不是夢即將醒過來的預示,他的身邊逐漸有了溫熱的感知。
艾什緩緩睜開雙眼。
他此時躺倒在硬邦邦的地板上,面前是燃燒着火焰的火爐,正在“劈里啪啦”地響動着。赤紅的光芒讓才從黑暗中掙脫出來的他下意識地伸手遮擋了一下,也正是這個動作,讓他身邊的人發現了他已經醒過來的事實。
“醒了啊,休息的還好么?”
清亮的音色在他的頭頂響起。艾什從地板上坐起來,揉了揉自己還有點迷糊的雙眼,看向了坐在火爐旁的那個人。
雖然他只穿着破舊不堪的黑色衣袍,在法蘭西,是哪怕對平民來說都有些過於破舊的衣物,但艾什承認,在他十幾年的人生中,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如北極星般令人難以忽視的人。
那頭漂亮的銀髮,就像是上天的饋贈。
他微微愣了下,才有些不敢直視地點了點頭:“嗯,你呢?”
“我?我不需要睡眠。”諾登斯沖他笑了笑。
“不需要睡眠,”重複着這句話,艾什不敢置信地道,“不可思議。”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的確就是這樣沒錯。”
說著,他從破舊小屋的地板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隨手從身旁拿過了自己收集來的薪柴,向火爐里又拋了一根。火燒得更旺了。
艾什也從地上站起了身,感覺自己的腰被膈得生疼:“那,你知道這裏是哪裏么?”
“聽說叫夢境。”
“聽說?”
諾登斯拿起旁邊桌子上插着的小刀,塞回了自己腰間的皮套里,回答道:“有個老傢伙告訴我的。他好像身體不太好,天天就坐在樹上,我覺得如果他保持這個姿勢再過些日子,他都能和那棵樹合二為一了。”
“撲哧!”一下,艾什笑了出來。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戳中了他笑點的諾登斯疑惑地看向了他。
艾什及時收斂住了自己的笑意,但還是翹着嘴角問道:“那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呢?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兒么?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回到我的祖國么?”
這一連串的問題,其實還是某種程度上顯示出來了他心中的焦躁。
與怪物們鬥智斗勇三四天,艾什感覺再這麼下去他都要未老先衰了。他可不敢保證,在這種極度令人瘋狂的環境下呆久了,他還能保持自己的信仰......說不定過幾天,他就成一個瀆神教徒了,所以他得趁這種情況發生前想辦法快點出去。
“第一個問題,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因為我對我的過去毫無印象,”諾登斯說這話的時侯,看上去還有點不好意思,“至於另外兩個問題,我可以帶你去找那個老人,他懂得很多,說不定能解決你的疑問。”
對自己的過去毫無印象么......難道竟是個失憶者?
艾什點了點頭,跟在諾登斯身後一起出了門。
火爐里的火焰還在旁若無人地靜靜燃燒着,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已經有了逐漸暗淡下去的趨勢。
恐怕唯有向火焰中添加一把薪柴,才能讓這赤紅的光芒重獲炙熱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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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筆記后,姜眠蹙着眉沉思了一會兒,才有些驚訝地突然對諾登斯高聲道:“你還失過憶?這也太狗血了吧!”
“那不叫失憶!”已經逐漸了解那邊世界的諾登斯,顯然也知道了姜眠口中的“狗血”倆字不是什麼褒義詞,不由反駁道,“那是......那是......”
措辭半天後,他也沒找到什麼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遂有點氣餒道:“好吧,我當時的確什麼都不記得了,腦子裏就只記得一個名字。”
“就是你的名字?”
諾登斯點了點頭。
姜眠把筆記重新塞回了書架上,語氣中帶着調侃的意味,饒有興趣地看着諾登斯道:“你怎麼就那麼確定,自己記得的唯一一個詞彙就一定是你自己的名字?萬一是個地名呢?萬一是種怪物的名字呢?萬一是你朋友又或者你對象的名字呢?萬一......”
“你好煩,”諾登斯用手托着下巴,看姜眠的眼神有點鄙視,“你現在怎麼話變多了。”
“你也是。”
姜眠扭頭沖他一笑。
確實,姜眠最近心情還不錯,這一半源自於最近還算清閑的工作,一半源自於上起案件結束后,上頭給他發下來的一筆很豐厚的獎金。
當然,最近發生的也不全都是好事,柯梅爾前幾天突然渾身染血回到圖書館的時侯,就嚇了所有人一跳。當時姜眠不在,諾登斯也剛好在外面狩獵,是達爾克和德洛姆一起救的他。
雖然命保住了,但已經七天了,他至今還是躺在德洛姆的診所中,陷入了看似永久的昏迷。左聽一直都陪在他身邊,也已經七天了。
想到這裏,姜眠的心也逐漸沉了下去。
他向諾登斯道:“咱們去看看柯梅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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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什與諾登斯的故事篇幅不會很大,只是借他之手引出一些伏筆和設定罷了
p.s.他們倆是真-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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