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火之將熄
德洛姆的診所在一樓,佔據了還算大的一片空間。
空氣中有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氣息,混雜着些許鮮血的鐵鏽味道。姜眠第一次來的時候只是到達了德洛姆診所最外面的那間房間,實際上再往裏面走,這個地方別有洞天。
柯梅爾就躺在位於內室的一張床上。
姜眠初看到這張床的時候,就感覺它肯定相當的不舒服,畢竟那說白了就是一張堅硬冰冷的鐵板,連點被褥什麼的能夠墊一墊的東西都沒有。如果只躺一會兒的話其實還好,怕就怕像是柯梅爾這種一躺就是七天的,恐怕到時候等他醒過來,光恢復行走能力就要好多天的時間。
柯梅爾那件佈滿烏鴉羽毛的外套被脫掉放在了一旁,只穿着一件白色單衣,顯得他尤為的消瘦。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左胳膊肘的位置正扎着針,纖長赤紅的線一直延伸到他旁邊豎著的一個點滴架上——那上面,正掛着一個血袋。
當時的柯梅爾失血過頭,輸血理所當然,只是這都七天了,還在向他輸血,那就有點奇怪了。
“他怎麼樣了?”
姜眠走到柯梅爾的床邊,對在一旁坐着的左聽問道。
左聽疲憊地抬眼看了他一下,臉色比往常要更加蒼白了幾分。她盡量提起自己的聲音,但還是顯得有氣無力:“他一直在沉睡。最近有兩次動靜,但都沒有成功蘇醒。”
姜眠下意識地看了看諾登斯。夢境中的事情他不甚了解,還是諾登斯靠譜一些。
諾登斯沒有多說什麼,但從他的眉宇中,還是能看出來對於柯梅爾的擔憂之情。他伸手微微撥開黑髮獵人的單衣,看着纏在他胸口的滲透着已經乾涸血跡的繃帶,蹙着眉頭。
德洛姆說過,柯梅爾身上的貫穿傷,是被某種直徑兩指之寬的長圓柱形、底端相當尖利的物品所造就的,目前他還沒有想到是什麼兇器。
但至少,不是怪物,是人。
“嘎吱——”
正在這時,推門的聲音響起。陳舊的木門發出了腐朽的聲音,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從門口向這邊傳來。
姜眠回頭,頓時被面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穿着黑色大褂,戴着黑色帽子與詭異的鳥嘴面具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不到半米的位置,正隔着面具上的護目鏡似是漠然地盯着他看。那尖利的泛着銀光的鳥喙像是會戳到他臉上一樣,令人眉間的位置一緊,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好久不見,你還活着,我很高興。”
從面具下面,傳來了被悶着的男人的聲音。
“德洛姆醫生?”姜眠有點不敢確認地道。
“是我。”
“你怎麼......”看着他這一副中世紀鳥嘴醫生的打扮,姜眠有點瘮得慌,“這副打扮?”
“這是為了防止血液污染——怎麼?你也認識這套裝備?”德洛姆饒有興趣,他走到了左聽的身邊站定,道,“這小姑娘也知道,這麼說,這在後世還挺有名的?”
是挺有名的,基本上每個歐洲背景的遊戲、影視作品裏,都會或多或少地出現這種類似的形象,導致鳥嘴醫生幾乎在全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且幾乎成為了部分恐怖遊戲的標配了。
德洛姆的語氣中,奇迹般地帶上了些喜悅的氣息,而不像是之前那樣,不管說啥都是毫無起伏了:“那看來,他們對我的發明還是挺認可的。”
“你的發明!?”
“有問題?”他微微抬頭。
姜眠搖了搖頭。
他確實很震驚,但仔細一想,夢境中有這麼多入眠者,出來幾個在歷史上留下墨跡的人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推測一下,姜眠印象中有某個遊戲背景是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裏面就曾經出現過鳥嘴醫生的形象。而文藝復興差不多是發生在14-16世紀的事情,這麼算起來,難道德洛姆存在的時間點也和艾什差不多?都是在十五世紀左右的歐洲?這位醫生實際上......已經五百多歲了?
原來,進入夢境的入眠者只要沒有受過致命傷身死,理論上是可以一直活下去而沒有限制的。姜眠也才知道這件事。
“伸手。”
德洛姆坐在左聽的旁邊,對她說道。
左聽乖乖地伸出了自己的右胳膊,將其放在了他的手中。德洛姆動作熟練地準備着道具,幾秒鐘后,將一根銀白色的針插/入了她的胳膊肘中,與此同時,赤紅色的鮮血順着透明而纖細的管道,流入了放在一旁的血包之中。
漆黑的鳥嘴醫生形象宛若死神,在這個破舊而古老的診所中,更帶給人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感。
看着赤紅色的血液順着管道緩緩流淌着,姜眠的呼吸不由得一緊。諾登斯緩緩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這叫做‘血療’,他在為柯梅爾尋求新鮮的血液。”
耳旁被銀髮獵人吐出來的氣息弄得痒痒的,這很好地安撫了姜眠方才心中的悸動,他長出了一口氣。
血療,這個名詞他聽說過,至少在現代社會之中,它代表着一種比較高級的醫療手段,是把鮮血從病人體內抽出進行處理后,又將其輸回去的一種醫治手法,對於特定的病情有着奇效。但顯然的是,在夢境之中並不存在什麼高科技產品,這血療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就很值得商榷了。
姜眠緩緩閉上雙眼。
猩紅的鮮血在此刻化為了淺藍中夾雜着紅暈的光芒,狀似一條長而斑斕的紐帶,從左聽的身體中如流動的溪水般向血袋中湧入。這本身並沒什麼,畢竟在開啟靈視的狀態下,所有的入眠者都和左聽一樣,是藍中摻紅的。
可問題出在柯梅爾身上。
“這......?”
低頭看着躺在床上,緊閉着雙眼的柯梅爾,姜眠眼中霎時間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通過靈視,姜眠清晰地看到,柯梅爾的身體中是一片赤紅色的光芒!是與諾登斯等人正好相反,而與怪物幾乎完全相同的赤紅色!
或許其中還有一小部分微弱的藍光在閃爍着,但相比起那過於濃郁的大紅,這點乾淨的顏色已然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諾登斯在注意到姜眠的異常后,也開啟了自己的靈視看向了柯梅爾。這一眼,就讓他的眉頭越蹙越緊。他抿着雙唇,獨屬於獵人的冷冽氣質撲面而來,手下意識地摸向了那個紅寶石而耳釘,展出露出來的姿態與平日中溫和的他幾乎是兩個極端。
姜眠扭頭看向了身邊的諾登斯:“......這是怎麼回事?”
諾登斯的眸子一暗:
“是聖子的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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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叔叔于勒》?”
同桌的女生趁着一天課上完,即將接下來考試的間隙,跑到了嚴豆豆的身邊跟她閑聊道:“豆豆啊,一會兒就是語文考試了,你看這篇課文幹啥?又不是考點。”
“沒什麼,”嚴豆豆把書翻到了《醉翁亭記》,感到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隨便看看,反正該背的都滾瓜爛熟了,複習也沒啥意思。”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成績早就定型了。而且再過不到兩周咱就中考了,還是天天考試,說實話,我現在只想回家自己複習。”
同桌的女生剛抱怨完,考試的準備鈴聲便響了起來,她只得不情不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老師進來發放了試卷。因為並不是正規的考試,沒有作文,僅僅限時一個小時十分鐘完成前面的所有題目。
嚴豆豆駕輕就熟地揮舞着手中的塗卡筆和簽字筆,只有在後來遇到閱讀題的時候才會暫時停頓下來一會兒,思考片刻后又下筆如有神。胸有成竹地完成了所有的題目后,她看了看錶,正好一個小時,這要是放在正規考試中,還能給他騰出來一個小時來寫作文。
當鈴聲落下的那一刻,全班頓時從鴉雀無聲的狀態轉變為了吵吵嚷嚷,老師早就習慣了他們這種趁機偷魚摸狗對答案的行為,皺着眉頭收走了卷子后便宣佈了放學。
周圍的人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去上補習班又或者回家,只有嚴豆豆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
“豆豆,你又不和我們一起回家嗎?”同桌的女生已經背起了書包,才意識到嚴豆豆沒有一點想動彈的意思,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說,”她似乎在糾結某件事情,顯得有些慢吞吞地,“老給警察添麻煩不太好吧?”
“啥!?警察!?”
一聽這話,不僅是同桌的女生,周圍一些還沒來得及走的同學都紛紛簇擁到了嚴豆豆的旁邊,眼中閃爍着八卦的光芒,七嘴八舌地問道:“你犯事了?你犯什麼事了?警察會來學校么?”
“我沒犯事!”嚴豆豆大喊了一句,“散了吧散了吧,沒有八卦給你們聽。”
同學們紛紛笑着離開了。嚴豆豆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去市局找下自己的母親卓睿......希望這次她能及時下班,這樣就不用麻煩上次的那位警官了。
打定了主意,她計算着時間先寫了會兒作業,待快要閉校的時間到了,她才在老師的催促下離開了學校。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悄無聲息地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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