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殺陣

第80章 殺陣

捻亂使得山東地界赤地千里,入冬后的一場大雪,讓山東北部邊的白茫茫的一片,阻斷了流民向登州鎮逃亡的路途,不知又有多少饑寒交迫的流民熬不過這場冬雪。

一隊武人打扮的人護着一輛馬車,穿行在堆積了厚厚積雪的道路上,這些人雖然都是常服打扮,但腳下穿的確實官靴,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隊人與官府定然有着關係。

武人們在雪地里行走的很慢,看方向是在向登州鎮前進。如今形勢下,敢如此明目張胆行走在山東荒野中的官府人不多,或者說除了登州鎮的官兵外,幾乎沒有什麼官家人敢如此小規模的出城走動。

武人們腰上都掛着武器,手也都按在武器上,警惕的看着四周白茫茫的景色,像是隨時準備着戰鬥。很快一陣響動觸發了武人們的神經,他們瞬間拔出了武器,對着響動處查看。等發現只是路旁樹上大塊積雪掉落,眾人才算鬆了口氣。他們神經高度緊張到草木皆兵,如敏感的小獸行走在危險重重的森林中。事實上,他們也確是在被人圍捕。

這些人都是鏢局和衙門的好手,有人出重金請他們保護着去往登州鎮。僱主有錢有勢,所以他們鋌而走險。

為首的武人也是有經驗的保鏢,看到大家神經過於緊張,便開口緩解氣氛說道:“聽說登州有溫泉,普通百姓是享受不到,這次咱們這位老闆有些權勢,到時候叫他安排咱們去泡溫泉。”在如此寒冷的時候說溫泉,倒是有些望梅止渴的作用。其他武人便要開口應和,而一直羽箭卻插到了為首之人的脖子上。鮮血噴射在潔白的雪地上。路旁白茫茫一片中有伏兵掀開白布偽裝,更多的弩箭射了過來。

“有埋伏。”

“結陣。”

“往這邊撤。”

“殺。”

“交出蘇毅恆,饒你們不死。”

“捻軍辦事,繳械不殺。”

……

喊殺的聲音很快就減弱、消亡。雪地上佈滿了凌亂的腳印及鮮紅的血跡,血液冒出的熱氣逐漸消失。有備而來的殺手們將逃出不遠的馬車團團為主。

一身白衣的梁思婭走到了車前,她手下的殺手趕忙將被射殺在馬車上的車夫屍體拽了下來。

“世兄,出來受死吧。”梁思婭輕啟朱唇。車內卻沒有回應。

梁思婭眉頭一皺,揮揮手。她手下趕忙拉開車簾。馬車內空無一人。

“教主,車裏沒人。”查看車內情況的手下回報。

原本以為大仇即將得報的梁思婭,心情跌落。失望的表情爬上了她俊秀的臉龐。但她還是鎮定的說道:“不出所料,此賊狡猾卑鄙,這個隊伍是他佈下的幌子。”

縱然如此,梁思婭卻並不惱怒。以蘇毅恆的手段,布下誘餌卻並不能圍繞誘餌佈置陷阱對自己進行反殺,這說明蘇毅恆此時的實力已經沒有能力反殺自己。

蘇毅恆絕大多數的實力來源於借勢。藉著他祖父的名號調動力量的辦法,看來在現在自身難保的山東並不能調動起多少力量。

梁思婭想到這裏便笑了笑,對着手下說道:“走,咱們也去登州鎮。”

登州鎮與山東其他地方比起來,雖然好一些,但也只是讓人勉強溫飽。山東流民湧向登州鎮,雖然大多數被登州鎮安排去了東北,但總有膽小的留在登州,人口也是急劇膨脹。所以儘管有東北支援來的糧食和物資,但只是將每月凍餓而死的人數較少到個位數。當然在大清,尤其是現在的山東來說,這算是好地方了。

登州鎮總兵宮友道現在權柄日重,他初來登州鎮就對登州總兵下轄的陸營與水師進行了調整,但主要是針對手下人事進行的,簡單的說就是將手下各營的統領替換成自己的人。這也是一般總兵的慣常做法,所以本質上登州鎮綠營還是舊式清軍。但宮友道發餉充足,又在山東官員之中地位特殊,算是上下都頗為滿意的官員,所以對登州鎮的掌控還是十分到位的。

好在梁思婭也是自幼見慣了官場之事,所以在見到宮友道的時候並沒有被他威嚴的氣度所震懾,而是輕笑道:“久違了,宮大人。”

宮友道招呼下人給梁思婭看座,然後認真的打量了梁思婭才說道:“公孫教主別來無恙。”

梁思婭笑了笑,才說道:“這一世我姓梁。”

賽諸葛劉先生既然認為公孫雲已經死了,這八卦教自然就按照慣例送給了自己的徒弟。梁思婭以公孫雲轉世的身份執掌八卦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調用手裏掌握的八卦教勢力對蘇毅恆發起了追殺。

宮友道對教主轉世的說法一直是不太確信的,目前自己一方的勢力與捻軍算是合作關係,此種合作關係全是靠八卦教居中溝通,所以宮友道也沒有想過驗證梁思婭身份的真假。

“那梁教主此次親臨是有何指教。”宮友道身為八卦教前卦主是知道八卦教實力的,自然對梁思婭抱持着尊敬的態度。

“我來是要找一個叫做蘇毅恆的人,然後殺了他。”梁思婭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中的恨意。

宮友道沒有打聽裏面故事的打算,只是說道:“這人我倒是知道,前日還找過我,想要聯合登州鎮的兵力繳捻。”

“你怎麼答覆的他?”梁思婭趕忙問道。

“我還拖着他,他現在在驛館等我消息。”宮友道自然不會真的替蘇毅恆剿捻。

“你為何不拒絕他,或者直接除掉他?”梁思婭聽了蘇毅恆的行蹤就站起身來,向屋外走去,但又停住身形問了一句。

宮友道想了想道:“他說給我的方案可行,我甚至沒有理由拒絕他,他是個人才。”

梁思瑤點點頭出了宮友道書房,宮友道並未起身相送,而是攤開筆墨開始給載恆寫密信:“八卦教有新任教主出世,在向一個叫蘇毅恆的人尋仇……”宮友道寫着寫着又停下筆,出神的想了一會兒又寫道:“新任梁教主雖然自稱公孫雲轉世,但我觀她神態做派及城府,皆不如公孫雲,轉世一說未必可信……”

蘇毅恆已經在登州徘徊了數日,在他第一次向宮友道提出方案並得到模稜兩可的回復后,他就知道,聯合宮友道剿滅捻軍的計劃是不可行的。宮友道應該是不願意剿滅捻軍。可這又是什麼原因呢?蘇毅恆決定留在登州一探究竟。

真相其實也很容易被發現。宮友道是八卦教出身的事情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八卦教支持捻軍的事情也沒人會覺得奇怪。於是蘇毅恆也明白了宮友道在看到自己具有可行性的剿捻方案時不能直接拒絕的苦衷。

一旦推想出宮友道對捻軍保持的態度,再結合登州鎮綠營與捻軍交戰的一些情況,一個不寒而慄的想法便產生在蘇毅恆的腦子裏。

本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原則,儘快離開登州是蘇毅恆的最佳選擇。但登州的見聞卻讓蘇毅恆決定再冒險留在這裏一段時間。

登州鎮將山東移民通過海路送到遼東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在登州地界上,誰誰誰去了遼東然後怎樣發了財的傳聞並非什麼新聞。但相對外界來說,因為大清消息傳遞的緩慢,遼東的事情並不廣為人知。蘇毅恆便對遼東的事情產生了興趣。

以蘇毅恆的智慧,在登州想要對遼東的事情了解個大概還是十分輕鬆的。找些人打聽出來情報,交叉對比一下,有些事情便能去偽存真。

遼東大概是在進行着現今中樞討論十分激烈的洋務,只是中樞還在爭論,遼東這邊已經悄咪咪的開始了。能夠協調宮友道和遼東勢力如此親密無間的配合,這背後的勢力看來並不簡單。這樣強力的人物極有可能是現在中樞風頭正盛的恭親王,但是現今的盛京將軍又是肅順,遼東畢竟是肅順地盤,蘇毅恆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兩個人會斗出來一個惺惺相惜。

蘇毅恆一邊想着這事情,一邊邁步走入現在自己租住的小院。在察覺宮友道異常后,蘇毅恆本人便不再回驛館居住,消息流通的客棧也不是好的選擇,蘇毅恆自然改換了身份租住了一處尋常的小院。現今的登州外來人口很多,租住房屋也是十分普遍的事情,蘇毅恆以經商為名一租就是一年,誰能想到付了一年房租的人只是短住幾天?

踏入小院的蘇毅恆被身前的保鏢擋了一下,他回過神來,聽到破空的聲音,身前的保鏢應聲而倒,蘇毅恆一把扶住保鏢沉重的身軀,不退反進,以保鏢的身軀為肉盾。擠進了小院的門房。他身後小廝保鏢聽到前邊的聲響便判斷有弩箭襲擊想要轉身後撤,既然有埋伏,敵人自然封死了後路,一陣弩箭保鏢便盡數倒地,反倒是沖入門房的蘇毅恆竟是毫髮無傷。

圍攻之人倒是不擔心蘇毅恆逃走,畢竟門房中也埋伏了人,隨後一聲槍響從門房中傳了出來。

刺殺蘇毅恆的人知道自己人並沒有帶洋槍,於是急匆匆的圍了上去,然後槍又響了幾聲,有彈丸從門房射了出來。

“子彈打的這麼密,點子有轉輪槍。”

“有槍響,巡街的綠營怕是要過來。”

“別急,他們不會來的太快。打點好了。”

刺客們互相傳訊了幾句,卻聽門房裏傳出蘇毅恆的聲音:“捻軍先鋒張大聖最近可好?”

刺客們聽他問話卻並不答應,於是蘇毅恆又說道:“捻軍的弟兄們,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你們雖然乾的是腦袋掛腰帶上的買賣,但也不必凡事拼了性命,你們看,我手上有和你們張大聖一樣的神器轉輪槍,你們手裏那弩箭哪是對手?既然想殺我,大概也是頂着斬妖除魔的名號來的,何不讓張猴子親自來?他齊天大聖不正是斬妖除魔的好手,你們又何必為了別人拚命?而且出來混的都有個名頭,你們今天要真是傷了我,必然名揚天下,那自然是好事,可是你們想過沒?你們造反也好,從賊也罷,朝廷不至於一個個的清算你們的家人,因為那是公事。大家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這多好。但是你們今天傷了我,那就是私仇,你們中間是有光棍一條的好漢,但是有個三親兩好的也不少吧?有沒有河南過來的?那可是我地盤。”

蘇毅恆滔滔不絕的說著,梁思婭卻再也坐不住了,一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二是再讓他說下去,沒準軍心就不穩了。梁思婭帶出來的都是八卦教精銳,自然都是捨身為教的,沒有怕死之人。但是自己不怕死不怕禍及家人是一回事,相不相信身邊戰友不怕禍及家人又是另一回事。梁思婭聽蘇毅恆說話便知,這又是他挑撥離間的明謀。於是只好站出來穩定軍心。

“蘇毅恆,你多智近妖,沒想到也會落得靠言語搬弄是非的境地。看看你自己,和那村裡討人嫌的婦人還有什麼區別?”梁思婭開口搓了素以和銳氣。

卻又聽門房內蘇毅恆驚訝的說道:“梁小姐,你怎麼?”隨後又是一聲嘆息,竟像是為她惋惜又像是悔恨自己當初作為。

梁思婭自然給他懊惱的時間,大仇得報前看到敵人狼狽的樣子自然也是快意恩仇的一部分。梁思婭細細品味着報仇的快感,門房內的蘇毅恆也彷彿沉浸在了悔恨與思索中。等了片刻,屋內還是沒有動靜,梁思婭不由皺了皺眉頭,說道:“衝進去。”

忠實的手下幾乎毫不猶豫的沖了進去,卻沒有槍聲響起,梁思婭只覺得原本大仇將要得報得心緒彷彿從九霄天外跌落谷底。

“教主,屋裏有地道。不過地道入口處也有血跡,他應該是受了傷,估計跑不了多遠。”

“這人狡猾得很,血跡未必就是他的,兵分兩路,遠近各一支隊伍進行搜索。”梁思婭咬着牙吩咐道。

蘇毅恆簡單的包紮了傷口,屋內埋伏的刺客的弩箭射中了他扶着被當作擋箭牌的保鏢屍體的手。好在只是再左手大拇指上方擦過,沒有傷筋動骨,但左手大拇指是動不了了。

他租住此處宅院時就考慮過無數退路,但有傷在身的他只能選擇不露破綻的走最近的一條,去港口。

刺客的話結合他之前的推斷,整個登州的官府已經不可信了,官府和捻軍的雙重追殺下,要想逃處登州幾乎不可能,好在他有一條出人意料的退路——去遼東。任誰也想不到,他這樣的公子哥會擠在難民船上去遼東。

前往遼東的難民船在這個季節趟數是最少的,但幾乎沒有什麼身份審查,不管你是難民還是逃犯,基本上上船就走。所以蘇毅恆在看着船緩緩啟航后,咧嘴笑了笑,不知是自嘲自己竟落得這般地步還是嘲笑梁思婭的蠢笨。

隨後他便覺得一陣疲累,彷彿身體被掏空。走到船艙里睡起了大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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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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