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交易

第79章 交易

紫禁城東暖閣內,慈安太后重重的合上手中的奏章,不滿的對身旁的慈禧太后說道:“這個楊賀庭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原本咱們催促他行軍,他以整軍為借口拖延時間也就算了,可是他到江南的第一仗竟然就攻擊了友軍,他腦袋裏想的是什麼?”

慈禧太后臉色也十分不好,但嘴上還是說道:“姐姐息怒,這也未必是件壞事。”

“哦?”慈安太后狐疑的問,“依着妹妹的意思,這將在外不受君命的楊大參領還是做了好事?”

慈禧彷彿沒有聽出慈安話中的諷刺,反而說道:“姐姐可知咱們健銳營和火器營打的是哪股友軍?”

慈安自然知道那友軍就是常勝軍,但她並未開口只是看着慈禧等着她的解釋。

“咱們的八旗兵打的是由洋人組建的常勝軍。”慈禧解釋了一句就不再說話。

慈安沒明白慈禧的意思,兩人各自沉默片刻,慈安見慈禧不再解釋,便也不客氣的問道:“洋人組建的常勝軍那就更打不得了,髮匪的事情已經夠讓人心煩了,要是洋人再鬧起來怎麼辦?”

“可是,咱們八旗打贏了。”慈禧淡淡的說道,“若是當年八旗有如此戰力,先皇也不用巡辛熱河。”

慈禧的話讓慈安不由一怔。英法聯軍打到京城是咸豐皇帝一家人一直以來的痛處。當時幾十萬大軍擋不住洋人幾萬的軍隊,使得滿清整個中樞對洋人產生恐懼,也對自身的戰鬥力產生了極度的不自信。然而楊賀庭在接手八旗軍不到一年的時間卻讓這兩支曾被洋人打殘的部隊有了打敗洋人的實力。這樣說來楊賀庭不但無過,反倒有功。再仔細想一想,若是八旗真的能打敗洋人,又何來怕洋人鬧事一說?

慈安也是聰明人,想到此處便又想到楊賀庭是慈禧的人,若楊賀庭真是如此將才,那慈禧太后的勢力便又強大了許多。想到此處便收起咄咄逼人的架勢,面如常色的問慈禧:“那依妹妹之見,此時該當如何?”

慈禧立刻擺出一副恭謹的樣子說道:“姐姐剛才說的也不無道理。楊賀庭帶兵雖然利害,但為人處事確實木訥些。確實應當敲打。此事發生在蘇州,我看咱們就來個兩不相幫,由那李鴻章處置便是。”

慈安也點了點頭:“李鴻章手中淮軍也是能打的,做起事來倒也穩重。而且聽說他與洋人也有些交情,交給他處理確是良策。”

兩宮太后終究是深宮中的婦人,自然不知道常勝軍的戰鬥力與洋人正規軍之間的差距,她們不出面責罰楊賀庭,李鴻章一個漢臣,自然也管不了八旗兵。說是全權交給李鴻章處理,無非就是叫李鴻章幫着善後。說起來八旗軍與常勝軍的摩擦還是因為他李鴻章而起。進一步說,八旗軍打常勝軍可以說是為了李鴻章出頭,李鴻章就更加沒有立場問責八旗軍了。

於是李鴻章就只能替八旗軍向常勝軍道歉,而洋人這邊也是來勢洶洶,上海城中的領事向李鴻章發難,動輒就以開戰為由威脅,搞的李鴻章焦頭爛額。好在有錢能使鬼推磨,洋人也是認錢的。

狠狠掉了塊肉的李鴻章心疼萬分,他早就做好了八旗南下就是來添亂的準備,可沒想到這群旗下大爺一到江南就給他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但是沒辦法,縱然貴為江蘇巡撫,李鴻章見到敏郡王這小娃娃還得陪着笑。

“李大人,之前那個常勝軍要找你麻煩,你不用擔心,現在他們已經被我手下將士擺平了。”兩人一見面,小娃娃載恆就大言不慚的對李鴻章說道。

李鴻章雖然心裏想着“哪是你擺平的,是我用銀子擺平的。”但嘴上只能說:“八旗將士勇猛無雙。”

載恆相當認同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也這麼覺得。”

李鴻章見載恆也不客氣,乾脆抓住機會說道:“蘇州雖然是我等智取,但城中人心浮動,多虧八旗軍善後,否則怕也會生變。”

載恆何等聰明,一聽李鴻章的話頭,便知他要將蘇州殺降的責任推給八旗軍,於是擺着一張天真的臉孔根本不接李鴻章話頭,而是說道:“與常勝軍作戰中,八旗將士運用火器,發現頭上的辮子十分礙事,我尋思着與李大人商量,不如讓將士們把辮子剪了。”

“此事萬萬不可。”剪辮子的話載恆能說,李鴻章卻不能附和。當年清軍入關,留髮不留頭,剪辮子視同謀反。大清皇帝的親兄弟說剪辮子沒人會說他反清復明。李鴻章是漢人,要是真跟載恆商量剪辮子的事情,那就是找死了。可是要勸阻載恆剪辮子的主意,李鴻章卻說不出勸阻的理由來。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那就不應當留辮子。說祖宗家法,祖宗是人家載恆的祖宗,可不是他李鴻章的祖宗。

李鴻章正語塞,載恆卻問道:“李大人,你看咱八旗入關的時候勇猛無敵。可是為什麼現在戰力卻大不如前?”

八旗軍戰力大不如前的問題李鴻章自然能說出原因,甚至以他翰林出身的才學,可以洋洋洒洒寫出一篇策論來。但是這也不是他一個漢臣能說的事情。

於是李鴻章乾脆閉嘴,眼觀鼻,鼻觀心,擺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

載恆好像根本就沒看到李鴻章的狀態,自顧自地說道:“我看那,就是這辮子的問題。”

這關辮子什麼事?李鴻章驚訝的解除了入定的狀態,還未及問出口,載恆就又說道:“你看,入關的時候咱八旗留的是金錢鼠尾辮,又細又短,所以比較勇猛。現在這辮子,以粗長為美,自然戰鬥力下降。”

李鴻章雖然不想接載恆的話茬,但精明如他自然也聽出了載恆話中的意思,於是問道:“王爺的意思是要把辮子重新剪成金錢鼠尾辮?”

載恆小手一拍開心的道:“既然李大人都是這個意思,那就應當剪成金錢鼠尾。”說完便歡快的跑出去,像是去操持剪辮子的事情。

縱然李鴻章養氣功夫練到極致,此時也是一臉吃了黃蓮的表情。怎麼就同意剪辮子了,根本就沒說同意好吧?原本是打算把殺降的髒水潑八旗身上,怎麼就成了他給八旗出主意剪辮子了?

好在不是把辮子全剪了,金錢鼠尾辮就是在頭上留一撮銅錢大小的頭髮梳成辮子,帶上帽子后與光頭的效果差不多,但終究算是留了辮子。因為這種辮子確實不夠美觀,才會逐漸被演化成後來又粗又長的辮子。若說違反祖制,反倒是金錢鼠尾辮更合祖制,畢竟滿洲祖宗就是這種辮子。

李鴻章被載恆無賴般的行為逼到了翻臉的邊緣,而還留在此處的楊賀庭適時站出來對李鴻章拱手說道:“撫台大人,王爺年幼,心性不定,還望大人多多海涵。”

這是給李鴻章台階下,李鴻章也知道楊賀庭是能做主的人,於是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楊賀庭繼續說道:“撫台大人智取蘇州,善後之事我等自然與大人共同出力,我聽說大人也在行西法練兵之事,與我家王爺亦有不謀而合之處,我等與常勝軍一戰就是西法練兵之成效。為大清計,我等當互通有無,守望相助。”

李鴻章明白楊賀庭的意思,殺降一事,八旗軍願為李鴻章分擔責任,八旗軍也願與李鴻章合作。比起那不知所謂的小王爺,楊賀庭所言倒是中肯。李鴻章順坡下驢,點頭道:“楊大人所言與我之所想不謀而合,八旗中有楊大人這種有勇有謀之人是大清之福。以後剿滅髮匪的戰事還要楊大人多多相助。”

八旗軍對戰常勝軍的事情,雖然讓李鴻章吃了虧,但也讓他看到了這隊八旗軍的戰力。李鴻章甚是關注朝廷局勢,明白興辦洋務乃是大勢所趨,其本人也是支持洋務的,可是他只是江蘇巡撫,手中淮軍實力現今並未展現,興辦洋務一事束手束腳,凡是都要提請朝廷批准,這也是他身份所限。但健銳營和火器營在楊賀庭的領導下卻算的上大刀闊斧,就好比剪辮子一事,充分展現了楊賀庭勇於任事的擔當和靈活機變的智慧。所以此時看來,八旗和常勝軍一戰算是福禍參半,原本以為會拖後退的八旗軍,卻可以成為自身強援。於是與八旗軍的合作倒是可以進行的。

兩人互相吹捧一凡,又議了議軍務,楊賀庭便起身告退。

李鴻章起身送了楊賀庭,回來后幕僚小心問道:“學生有一事不明,還請老師指教。”

李鴻章點頭道:“但講無妨。”

“八旗雖然證明了自己的戰力,但對於老師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老師卻願意與之共識,難道是為了結交楊賀庭?”

李鴻章笑道:“你覺得呢?”

“學生覺得楊賀庭雖然一時風光,但難保一世風光。”

“哦?”

“楊賀庭本領是有的,但他太過出挑,容易得罪人,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此人怕不得善終。”學生認真的說出心中所想。

李鴻章點點頭道:“你所言不差,楊賀庭走的只是小人幸進的路子。”李鴻章說完,見幕僚面露疑惑,便又解釋道:“一說小人,你可能以為小人就沒有本事,此種想法是錯的。相反小人都是有本事的,只不過急於展示本領,期望得到賞識,就是此種情形。你所說不錯,楊賀庭走不了長遠。”

“那先生為何?”

“敏郡王。”李鴻章給出了答案,“敏郡王今日行事雖未必是他本人的主意,但是從他言行舉止中能看出他的聰慧,誰家五歲的孩子能有如此氣質?”

幕僚趕緊躬身道:“學生受教了。”

敏郡王如此年幼又如此聰慧,又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李鴻章點撥到此,聰明人亦或許是自詡聰明的人便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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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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