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寧家窪（二）

王常義知道，現在只要穩住，就能贏了。但張辰卻突然笑了起來，儘管齊天大聖的面具遮住了張辰大部分的面孔，但是王常義還是看的出來，張辰笑了。

張辰慢慢的退出王常義所在的院落，冷漠的話語飄到王常義的耳朵里“你最好別亂動，我刀上有師父淬的毒，你亂動的話毒會走的更快。”

王常義追到院子裏，看着張辰決絕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門口，儘管心中有所懷疑，但還是從院子中的死屍身上解下一條腰帶，擠在上臂以防止毒素的蔓延。與張辰相處的這段時間中，王常義了解張辰為人正直，素來也不會說謊，所以張辰說有毒，八成就是有毒的。好在王常義知道塗抹在兵器上的毒藥，一般藥效不猛，只要處理得當應該是沒有大礙的。王常義一邊處理傷口，一邊大聲呼喊另外的捻子，告訴他們張猴子突然反水，讓他們向自己這邊靠攏。

很快自己附近的院子有了響應，一個捻子喊着另一個捻子快速的向王常義的方向靠近。王常義鬆了口氣，以目前張辰的實力絕對不是三人聯手的對手，接下來要解決的只有張辰所說的中毒的問題了。

王常義正查看傷口，卻聽先趕來的捻子腳步聲剛到遠門外不遠，一聲兵器相交的聲音，腳步聲戛然而止。江湖經驗豐富的王常義立馬就想到，原來張辰出了院門並未走遠，而是找了一處隱蔽角落埋伏，等自己叫他人增援，便找機會偷襲援兵。王常義趕忙想喊叫提醒另外的捻子，卻聽另外捻子的聲音響起：“張猴子，你敢……”原來另一個捻子也及時趕到。

“兄弟，我在院內，你先纏住張猴子，我這就出去幫忙。”王常義喊了一聲，快速走到院門前。透過院門是看不到院外情況的，王常義也怕被張辰偷襲，所以先叫捻子纏住張辰。王常義正要閃身出門，卻眉頭一皺收回了身子。那后趕來的捻子並沒有回話，難道已經被張辰放倒了？王常義腦中靈光一閃，響起張辰平日裏身上是帶着一把強弩的。於是趕忙向屋子裏退去，邊退邊喊：“兄弟，你咋了？咋不回話？”依然沒有迴音。王常義確定自己要隻身一人對付手持強弩的張辰，於是加快腳步進了屋子。正巧見剛被他姦汙的婦人在哭着穿衣服，罵了聲“真他娘的晦氣”，隨手一刀，婦人便倒在了血泊里。

張辰手中有弓弩，但是對於躲在屋裏的王常義無可奈何，王常義也不敢出屋子，兩人又重新形成了對峙的局面。王常義回想剛才的戰況，不由冷汗直流。這個張辰原來是有機會用手弩殺死王常義的，但是他卻故意放過王常義，可能就是為了讓王常義把剩餘的捻子叫過來，然後將陸續趕到的捻子逐一擊殺。心思縝密不說，在一刀未能擊殺王常義后，瞬間就想出這樣的計策，反應也是異常敏銳。

“張猴子，瘦猴也被你殺了吧？”王常義故意喊話，想要確定張辰方位。

張辰果然沒有防備，答道：“就剩你一個了，怎麼樣？出來談談？”

聽聲音卻是在房后，竟然繞道房后，是想偷襲？可是這房子沒有後門啊？事出反常必有妖，王常義趕緊換了個地方又說道：“張辰，咱們兄弟把話說開就行了，何必動手。剛才殺人時，這家可是走脫了幾人，估計是去縣城裏告官，原本這種縣城的小衙門是絕對不敢管咱們爺們的事情的，當剛才殺人時，有人威脅說這家的七丫頭是聘給了縣太爺家的三公子做妾。想來官兵得了信定然是會殺過來的。你我在此僵持，最後誰也沒好果子吃。出了這門，咱們都不動手，回咱捻軍中找大帥評理，如何？”

張辰的聲音又換了一個方向傳來：“你先把你屋裏的婦人放了。”

王常義趕緊又換了個位置說：“你擔心這婦人？沒事，等咱們走了她就沒事了。”

張辰的聲音又換了方位：“你叫她說句話。”

“……”

“哦，你把她殺了。”張辰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感情，就像自言自語一樣。王常義認真聽着張辰說話的方位，好在房子是隔音不好的草坯房，王常義很快便判斷出張辰是圍着房子轉了一圈。王常義正納悶張辰想幹什麼，一陣煙氣飄來，隨後便是滿眼的火光。

哦，原來是圍着房子佈置點火的燃料。

大火瞬間吞噬了整個土坯房，張辰等在外面，等渾身冒火的王常義從房子裏衝出來，用弩箭射殺他后，才四處查看是否有受傷不能跑的，以便將他們搬出房屋區，避開已經越來越大難以撲滅的火勢。事實上只要還能喘氣的人都已經逃離了這殺人的修羅場。

看着地上男女老幼夾雜的屍體，張辰突然想到了什麼，回到殺死瘦猴的院落，那披着他衣服的姑娘還枯坐院中，姑娘彷彿有些痴傻了。張辰靠過去，姑娘卻猶如突然驚醒，從地上跳了起來，對着張辰歇斯底里的叫道：“你別過來。”

“姑娘，我是來幫你的，現在大火已經燒了起來，你快跟我……”

“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土匪！”姑娘突然喊叫了起來，一躍而起跳入院子中的一口水井。張辰趕忙跑過去，趴在井邊往下看，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看不清井裏情況，但姑娘應該已經沉了下去。張辰沒想到原本沒有被真正姦汙的姑娘會自盡，也沒有能力去救那姑娘，只得黯然走出院落，走出大宅院。火光映紅了張辰臉上的面具，映紅了他身上衣服。

呵，一群匪類，該死。

寧家窪自此一片白地。

這一天，北京迎來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第二天京城便是一片銀裝素裹，紫禁城中儘管有宮人連夜掃雪，但也只是打掃出通行之路，而牆上、房檐上的積雪給莊嚴肅穆的紫禁城。

天剛亮，載恆被李福抱在懷裏邊補覺，邊向阿哥們讀書的地方前進。今天是他在宮裏的最後一天，而且之後他也不打算再跑到紫禁城裏上學浪費時間。畢竟他上學完全是趕鴨子上架，四歲的孩子，誰能強求他用功讀書。所以他決定，回宮后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上一次課。

馮婉貞一身宮女的打扮，看李福抱着載恆的雙手都在打顫便知他已經沒了力氣，強撐着抱着已經頗有重量的載恆。於是隨口對李福說道：“你要沒力氣了讓他下來自己走不就行了？”

李福用看白痴一樣的眼神看了馮婉貞一眼。馮婉貞始終適應不了與載恆表面上所謂主僕有別的生活。說話隨意，她知道作為潛伏在宮中的大反賊來說，這種低級錯誤是不應該犯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到載恆的事情上，自己就忍不住要把載恆當個晚輩小孩兒來對待。馮婉貞被李福的眼神弄得有些尷尬，於是又說道：“要不我換你一會兒？”

李福卻一把將載恆抱的更緊，彷彿是遇到人販子的母親一樣，警惕的看着馮婉貞道：“這等好事想跟我搶？門兒都沒有。”

抱着個熊孩子辛苦的走路，怎麼就是好事了？馮婉貞實在是理解不了李福的思維。乾脆將頭轉到一邊去。兩人不再說話，很快的到了阿哥、格格們讀書的地方，李福小心翼翼的將載恆放在地上，載恆才算醒了過來，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走進了課堂。

此時雖然天色尚早，但已經有很多的小朋友到了課堂，因為教課的先生們都要上早朝的，所以先來的小朋友在這段時間裏都是要溫書的，算是上早自習。

在載恆看來，給這麼小的孩子加早自習簡直就是沒人性。但早晨過來的人還是不少。載恆走進課堂的時候，原本喧鬧的課堂為之一靜。對於很多孩子來說，這是被從綁架中解救出來后第一次見到載恆。

載恆在被綁架時捅了田千軍一刀也是在場眾人親眼所見，而且載恆從墳里爬出來的事情，現在也是京城最熱門的八卦話題，這些孩子自然也是知道的。於是奇怪的現象就產生了，孩子們質樸、善良、好奇的天性是想親近載恆的，但是又對載恆有所恐懼及顧慮，甚至有的孩子家中大人已經明確的說過要和載恆保持距離。

所以，載恆進門后的安靜便出現了。

打破安靜的竟然是載濂，載濂帶了他的弟弟載瀾、載漪先到了載恆跟前，向載恆抱拳作揖道：“我們三兄弟之前是和你有過節的，但是現在我們佩服你。聽我阿瑪說你以後的府邸就在我們家園子邊上的鏡春園，以後你但凡有事儘管開口。”

三兄弟中的老二載漪卻說：“聽說你要住那園子，我去看了，破敗的很，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想的，怎麼說你也是他親弟。”

三兄弟都對載恆能在危難時侯挺身的勇氣表示了敬佩，顯然之後是打算常去載恆府上玩的。載恆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着三人，轉頭看向阿魯特三姐妹。為首的寶音感受到載恆的目光，渾身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儘管載恆向她投去的是善意的目光，但是寶音感受到的卻是吃人的兇狠。她知道載恆是個妖怪、她親眼看到載恆從棺材裏爬出來，她也試圖將自己知道的真相告訴大人，可是沒人相信。

這時，下了早朝的皇上也到了此處上課。雖然都是孩子，但是禮數卻做的十足。穿了一身朝服的載淳也是在回宮后第一次在非正式場合看到載恆，眼裏露出親近的意思，但隨即又想起慈禧那嚴肅的臉，便礙於身份不敢再像從前一樣找載恆玩鬧。只是在路過載恆身邊的時候，小聲的對載恆說：“謝謝。”只是那聲音小的連離他最近的小太監都聽不見。

而寶音看了看恭謹行禮的載恆，又看了看一身朝服的載淳，小腦袋裏靈光一現，突然覺得，唯有皇上九五至尊才能震懾一切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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