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戰密雲
肅順的腦中在一瞬間便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但最終他並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鎖定載恆，彷彿要從他身上看出什麼東西來。
載恆對肅順的目光不以為意，只是笑着問他：“不相信我？”見肅順沒有說話，載恆又開口說，“要是我，我也不信。不過，不相信也沒事，密雲城北有座小丘，你要是打不過他們，可以去那兒找我。”
載恆說完話就出了肅順的屋子，肅順也沒有為難載恆，而是吩咐了小廝一聲，“叫所有護衛結集。”
看來今晚的密雲註定一夜無眠。
醇郡王奕譞近日來算是威風八面，從前就是個郡王，自己的四哥咸豐皇帝對自己甚是喜愛，但是權勢比起自己能幹的六哥奕來自然相差很多，更是遠遠不如今天要被他收拾的肅順。
但是今時今刻，奕譞是奉命而來的步軍統領，而他肅順再牛，馬上也是階下囚了。
奕譞騎在馬上，身前站着幾排步卒。肅順護衛有不到百人，而自己帶了健銳營右翼四旗的全部兵馬，想來他肅順也是插翅難逃了。不過奕譞卻並不覺得肅順一定會動武的，奕譞來的名義是傳旨的，肅順出來接旨，聖旨的內容就是拿問下獄。清朝是高度集權的制度，敢抗旨的人可不多，而且肅順心中應該也清楚，即便真的抗旨，他手下這不到一百人的護衛也掀不起風浪來。
如奕譞預料的一樣，大門很快的打了開來。然而從門中走出來的卻是一個小小的身影，費力的邁過門檻的樣子竟然還有些萌。
等等……這不是載恆嗎？
“載載載……載恆。”奕譞不知怎的，自從那日在載恆墓里結巴了一回，見了載恆就結巴。
“七叔，您吉祥。”載恆很懂事的作了個揖，然後旁若無人的從圍着大門的健銳營官兵中走了出去。
奕譞很快的恢復了平靜，兩宮太后和六哥奕都是跟他通了氣的，肅順是想留着載恆以備將來載淳不聽話以取而代之的事情也說過，所以載恆出現在肅順府上是可以理解的。是啊，載恆並沒有死，他在墓里出現都是肅順的詭計啊，可是為啥見了載恆還是會磕巴？
奕譞自然不會攔下無關緊要的載恆，對自己親侄子被肅順利用這件事，奕譞是很不高興的。載恆多好一孩子啊，四哥多喜歡這孩子啊。
奕譞目視載恆離開，卻見大門內又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對着奕譞抱拳道：“我家大人說了，贊襄政務王大臣沒有批過的旨意不能算是聖旨，要是手諭的話，還請醇郡王您進來傳達。”
贊襄政務王大臣就是顧命大臣的官方說法了，皇上正式發下來的旨意，現在需要贊襄政務王大臣和兩宮太后同時用印才算是聖旨，肅順自然要出門擺香案三跪九叩接旨。而皇上私下發的手諭卻不用如此嚴肅，但是像肅順這種不出門迎接傳旨天使的自然是沒有。肅順不傻，聽了載恆那番話還敢出來接旨？
奕譞會進門傳旨嗎？自然是不會的，他也不傻，進去了就可能是有進無回，於是對着騎馬陪在身邊的健銳營右翼長點了點頭，右翼長便舉起手來，這是進攻的信號了，旁邊的鼓手也高舉了鼓槌，只等右翼長手一落下便會鼓聲傳訊，對肅順駐地發起進攻。然而殺聲卻從後門先響了起來。
“不好，肅順要從後門跑。”奕譞喊了一聲，便要策馬向後門查看，右翼長卻一把抓住了奕譞的韁繩，小聲說道：“王爺，大戰之中，主帥不可亂動，後門自有隊伍看守。切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奕譞沒有真正指揮過戰鬥，此時有人站出來說話，自然從善如流。只是很快就有人來報，肅順護衛着夜行衣，護着肅順從後門處殺出了重圍，肅順雖身中一箭卻看來並無大礙。
奕譞轉頭看着右翼長，右翼長也看着奕譞。兩人的目光相交，算是確認過眼神。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內里已經算是進行過交流了。
“你不讓我去後門的，這鍋要你來背。”
“王爺饒命。”
“還不去追。”
兩人眼神對話一番后，右翼長大喝一聲，一馬當先的追了出去，奕譞當然也不落人後的跟上。奕譞清楚太后與六哥奕的佈置，這肅順已經是秋後的螞蚱，即便此時走脫又能如何，只是如此簡單的如瓮中捉鱉的差事要是辦砸了，在兩宮太后和六哥面前，自己怕是永遠得不到重用了。
後門殺出的肅順一路向西，再轉向南，並沒有一味逃跑，而是殺向肅順黨羽所在，今夜密雲全是抓捕肅順黨羽的人馬，原本計劃都是就地擒拿，誰想到肅順沒有負隅頑抗也沒有束手就擒，而是在第一時間選擇了突圍，措手不及之下，各路抓捕和反抗的人馬，可謂混亂一片。
然而有備算無備。奕譞的人馬很快的便將肅順的隊伍合圍。肅順隊伍中想來都是死士，負隅頑抗之下包括肅順在內竟然全部都被格殺。
奕譞等所有人伏誅后才策馬來到近前。肅順死前竟然向自己身上倒了火油，估計是要縱火自焚，奕譞隱隱感覺不對，靠近來看肅順屍體不由大喊一聲，“糟了，中計了。”又轉頭對着右翼長說，“若不是你以為肅順走脫后急着追過來，又怎會中調虎離山之計。”
這麼說好像沒毛病。
反正鍋就是要右翼長背咯，他也很絕望啊。
除了回去找肅順外還能怎麼辦？
好在消息很快一個接一個的傳了過來。奕譞帶人追擊假肅順的時候自然留了人對肅順駐地奴僕進行收攏和扣押，就在這些人亂鬨哄的抓人的時候，肅順又帶了一批人突然殺出，一路向北面殺去。
密雲的混亂是因為假肅順擾亂所致，假肅順伏誅后，混亂便漸漸的平息了下來，奕譞帶人直奔北面而去，很快又得知肅順被圍在了一處小山丘上，奕譞大喜趕忙帶人趕去。
山丘的地勢不算險要，但是顯然有人在丘上修建了工事。設置工事之人也算粗通兵法，並非所有人擠在一個工事中，而是多個工事互成犄角。
肅順進了山丘上的工事，便見一個長相頗為俊朗的青年笑着迎了上來，說道：“下官楊賀庭見過中堂大人。”
楊賀庭就是一個小小的乾清門侍衛，肅順自然是不認識的，但此處看來是楊賀庭做主，便問道：“二阿哥呢？”
楊賀庭對天抱拳道：“二阿哥是金貴人，自然不會入此險地，此處自有下官主持。”
既然楊賀庭表明了能做主的身份，肅順也不再客氣：“既然你已經接應到本官，咱們趕盡啟程，天明前進京……”
“肅中堂，”楊賀庭打斷肅順說話，“二阿哥深謀遠慮早有定計，兩宮和皇上天黑后不久就悄然起駕回了京城，現在怕是早就進了宮，京城裏的恭親王自然也已經發動，你此時回京就是自投羅網。”
肅順不笨，自然也有所預料，但是此時他除了回京進行鬥爭，也是沒有出路。
回京，自己現在還是顧命大臣，道義上還能鬥爭一番。逃走，自己就是潛逃的人犯，能去投靠誰？文官自不必說，手中有兵的曾國藩、左宗棠？即使肅順對他們有知遇之恩，但是肅順是認可載恆之前對他說的這些人不會幫他的說法的。
楊賀庭見肅順沉着臉沒有說話，也不管他，只是按照載恆交待的說：“兩宮與恭親王已然動手，此等局勢下，中堂大人您已經沒有勝算。現在的局勢是求和，兵戎相見之際，你手中如果沒有可用之兵，對兩宮形不成威懾，也就沒有辦法求和了。”
“欲求其中，先求其上，是這個道理。”肅順點了頭。但又環顧四周說，“此處佈置也就百十來人，加上我帶來的家奴，可戰之人不到二百，想來二阿哥是另有伏兵咯。”
楊賀庭也不解釋己方大部分兵力都在此處，只是輕輕一笑道：“打起來便知。”說著用手指了指工事前方。此時肅順才注意到楊賀庭帶人修建的防禦工事。
這個工事和大清常見的工事略有不同，就地挖的壕溝，挖出來的土全都堆在溝前形成土牆，土牆卻是零零散散並不相連，而土牆上竟然還架設了小炮。
肅順只見過紅夷大將軍炮，而楊賀庭擺的炮有兩種，一種是和紅夷大將軍頗有些相似，但是小上很多，肅順料想就是明代便有的虎蹲炮，而另一種炮也很小，但是下面有兩個大輪子，輪子的款式竟然是西洋式的，因為天黑也看不太清。此時肅順所在的算是中軍大營，另有兩個小片工事與此處互成犄角，此處有兩門虎蹲炮，一門西洋炮，而另兩處工事隱約也有炮，但是具體形制和數量就看不清了。
奕譞到了小丘下方，見到了帶隊圍困肅順的健銳營右翼正紅旗參領，聽了稟報，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參領是個懂規矩的，奕譞沒來之前圍而不攻，這是把捉拿肅順的機會讓與奕譞。
而現在奕譞來了，沒別的說的，自然就要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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