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泄露天機

第33章 泄露天機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婢女為肅順掌了燈。肅順放下手中的筆,不由的嘆了口氣。

國事艱難,南有髮匪,北有捻亂,東邊海上洋夷剛走,西邊回匪又有起勢。

別人都以為他肅順身為顧命大臣風光無限,但是誰又知道他心血耗費有多大?別的不說,就說那以前的懿妃,現在的聖母皇太后,何時讓他清凈過。

你說從東陵到京城不過是一天的路程,這兩宮太后就生生的拖到了晚上,非要宿在這密雲的境況。若不是因為小皇上在兩宮太后處,自己早就抬腿回近在咫尺的京城了。

朝中事務繁多,自己卻在這裏忍受兩個婦人無理取鬧。可是誰讓先帝待自己不薄,而且自己又姓愛新覺羅呢?

肅順站起身來,在房中來回踱着步子。大清朝現在面臨的問題很多,但是無論是內憂還是外患,都是表面,如果只是有長毛平長毛,鬧捻亂平捻亂,出了什麼岔子着手解決什麼問題,那也就是個堵窟窿的裱糊匠,但舊窗子總是要破掉的。所以肅順認為解決根本問題的關鍵點就在於吏治和旗務。

大清官場貪污成風眾所周知,八旗子弟抱着鐵杆莊稼墮落也是世人皆知的。唯有徹底整頓這兩項才能真正的讓大清朝政為之一新。

正所謂有病治病不如健體強身,自身康健了就沒什麼病了。

這也正是之前肅順的執政理念,所以在他手上貪腐弊案辦過不少,旗人鐵杆莊稼也弄倒過一片。

但這些都是在英法聯軍打到皇城根下之前。

洋人的到來使得有條不紊搞着內部整頓的肅順措手不及。自己的施政理念自然沒錯,可是這樣施政能打敗洋人嗎?那怎麼才能打敗洋人呢?

肅順完全不知道,因為他面對的是根本不了解的敵人。金髮碧眼的洋人,肅順知道,據說康熙爺、乾隆爺朝里都有這樣的洋人。可是這次來的洋人卻又有不同,帶來的不是新奇的千里鏡、西洋鍾之類的小玩意,而是那洋槍洋炮還有那從未見過的火輪船。

奕現在已經提出了興洋務的主張。既然洋人的武器厲害,那就拿來用。

但是肅順卻不以為然,徒弟打敗師父那是難上加難的,洋人的武器有了,洋人行軍佈陣的方法自然也要學。到時候大清軍隊裏都是洋人的門生故舊,難道就能打贏洋人?

肅順不以為然。

肅順是推舉重用漢人的,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郭嵩燾都是他肅順推薦得到的重用。可畢竟漢人在大清治下已經兩百年,洋人哪有會和大清一條心的?

而且兩人立場相左,自然政見上合不來。

肅順思索着坐回自己的座椅,這個時候有小廝通傳,同為顧命大臣的景壽求見。

景壽是顧命大臣,也是額駙,尚道光帝第六女壽恩固倫公主。但是肅順聽了通傳連起身都沒有起身,直接讓通傳之人將景壽領了進來,倒像是傳自己的下屬一般。

景壽進來的時候,肅順反倒拿起筆來寫東西,連頭都沒有抬,等到景壽抱拳見禮,才抬起頭來,等看到景壽,原本打算露出的笑臉竟然僵了一下,清朝官場也是講養氣功夫的,能讓肅順表情上出現不自然,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景壽竟然帶了一個小娃娃來。

這小娃娃肅順見過,先皇最寵愛的二阿哥載恆,可是剛從墳里爬出來的。

知道載恆其實沒死的,朝廷里實際上只有兩宮太后一系。而在這個年代,人們對神鬼一說,上到皇親貴戚,下到庶民百姓,或多或少都是信的。

肅順也信。

但是肅順知道,所謂憫郡王墓只是衣冠冢,裏面本來就沒有二阿哥的屍身。所以除了死而復生這個解釋外,二阿哥在反賊造成的混亂中出現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反賊藉機會將二阿哥送回來。但是無論何種情況,與二阿哥接觸是吉是凶都是尚無定論的。

若不是知道景壽是個沒主意的,肅順倒要覺得這個景壽是要搞事情了。

景壽就是個沒主意的,這次帶載恆來,反倒是被人脅迫了。

事情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前幾天無聊與青樓女子探討了一下人生,順便尋求了一下生命起源的真諦。

嫖娼當然不是什麼大事,問題是景壽是額駙。駙馬爺嫖娼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問題是現在可是國喪。

很快就有人找到了景壽,以此事為引子相求,好在要辦的事情也不難,就是給載恆引薦肅順。景壽是搞不清楚讓一個小娃娃見顧命大臣有什麼用的,但還是編了個給肅順引薦家中晚輩的借口來了。

論輩分載恆得跟景壽叫姑父的。

景壽把自己先前想好的借口一股腦的跟肅順說了,轉頭把載恆扔在那就退了出去。他是有點怕肅順的,當然也怕拿着他把柄的人。景壽是沒什麼主意,旗下的爺現如今有大主意的可不多,但是景壽不傻,兩宮與顧命大臣之間前段時間斗的可凶,他那把柄要是被捅出去定然是要倒大霉的。

肅順也是知道景壽平時是什麼德行的,但是將一個小娃娃扔給自己,肅順第一個想法是可能有人做局。

但是小娃娃卻先對着肅順拱了拱手,開了口:“父皇在世的時候,家裏是最喜歡我的,外臣中是最敬重肅中堂的。”

提到先皇,肅順就不能大刺刺的坐在那了,趕緊起身,將手舉過頭頂作了個揖,說道:“先皇施臣子以恩德,臣自當鞠躬盡瘁。”

“既然朝廷有肅大人這樣忠心臣子,為何讓那洋人打到天子腳下,先皇外狩?”小娃娃說話可不客氣。要說肅順這輩子最屈辱的事情就是讓洋人打到了京城,可是誰能想到數倍、十數倍的八旗、綠營精銳、蒙古鐵騎,擋不住那幾船洋人。

先皇的駕崩,雖然直接原因是聽聞了載恆死訊,但是肅順知道根本原因還是因為洋人打到京師,在屈辱與放縱中搞壞了身體。

主辱臣死啊,咸豐皇帝對肅順是知遇之恩,載恆的問題問到了肅順的痛處,也同樣成功吸引起了肅順說話的興緻,換作常人,必然是要為自己辯駁一下的。但肅順終究是久居廟堂之人,對於載恆的質問以粗暴的方式重新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做臣子的自然是愧對先皇恩德,但你一個小娃娃知道什麼?”

肅順的想法是,載恆只是個真正的黃口小兒,來找自己,無論是誰設的局,質問自己的說辭必然是先教好的,只要自己這邊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將他趕出去,難道一個小屁孩兒,還真能有急智接上自己的話?

然而載恆在被肅順打斷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反而自顧自的給自己找了個椅子,悠然自得坐在了椅子上說:“我自穿越生死,到百年之後,肅大人可想知道百年後寰宇之內是何景象,而百年之後又對肅大人是何評價?”

儘管成大事者自有是非功過儘管後人來評氣魄,但是肅順還是猶豫了起來,載恆的話,到底要不要聽?

載恆抓住肅順猶豫的時機,又自顧自的就說了起來:“文宗咸豐皇帝崩逝后,由大阿哥載淳即位,並定年號為祺祥,由八位顧命大臣以及兩位太后輔政。當年兩宮太后聯合被排擠出中樞的恭親王奕、文祥、僧格林沁、勝保等人發動政變,八位顧命大臣中載垣、端華被賜死,肅順被斬於菜市口,其餘革職。”

載恆的話讓肅順放棄了直接叫人將載恆送回兩宮太后處的想法,載恆所說太過驚世駭俗,即便是久經風浪的肅順也不知如何判斷,儘管肅順並不相信載恆所說,但也打算靜觀其變。

載恆看肅順已打消將他趕出去的念頭,於是接著說:“政變成功后,載淳改元同治,由兩宮太后垂簾聽政,奕議政。之後繼續重用漢臣,發展洋務。曾國藩湘軍破太平軍,李鴻章淮軍平滅捻軍,之後的十年間,國內安定,朝廷發展洋務,一片繁榮,軍力號稱東亞第一,史稱同治中興。然而中興后與洋人一戰,便是與法蘭西一決雌雄。”

肅順聽到法蘭西竟不自覺的問道:“此戰可勝?”

載恆卻是輕笑一聲道:“此戰法蘭西不勝而勝,大清不敗而敗。”

肅順疑惑的問道:“這又為何?”

“前線的將士打了勝仗,垂簾聽政的太后卻賠款認輸。”載恆自然知道此事非是慈禧太后一人之過,但是他在肅順面前有意貶低肅順的敵人,便選擇了貶低慈禧的觀點來說。

“這……”肅順想要評說,但是想到載恆所說也許是信口胡謅,便將話咽了回去。

載恆也不着急,見肅順不再說話,又繼續娓娓道來,中法戰爭后,又說甲午戰爭被日本擊敗,原因自然也採取了慈禧太后挪用海軍軍費修園子這種說法,再從甲午戰敗,洋務運動失敗,說到八國聯軍打入紫禁城。肅順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書桌上,怒道:“別說了。”

載恆很識相的閉了嘴。

肅順吸了口氣,面色陰冷的將載恆再次打量了一番。終於問道:“你來這到底有何目的?”

載恆卻是一臉坦蕩道:“我載恆也是愛新覺羅的子孫,本來渾渾噩噩的什麼都不知道也就罷了。但是我既然穿越鬼神之門走了這一遭,知道了大清的沉淪,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我來的目的很簡單,救肅中堂,救大清。”

“就憑你?”肅順不屑的一笑,雖然載恆是皇子,但是這個身份對肅順可是沒有一點的威懾力,肅順用手摸了摸手上帶着的玉扳指,突然又問道:“為何曾國藩等人不起兵救我?”

肅順問的突然,但是載恆明白這是對自己的考校,於是連忙說道:“一是你所重用的漢臣所部距京師太遠,救援自然是來不及。二是你與六叔之爭是旗人內部權力爭鬥,漢臣一個個都是人精,誰不知道摻和這事,裡外輸贏都不會落好。”

肅順臉上故作不屑的說道:“與我料想不差。”但是心裏卻對載恆所說有了那幾分相信。

如果載恆所說的未來是信口胡編的故事,不可能如此細緻入微或者說面面俱到,要知道一個謊言要用一千個謊言來彌補,但是載恆所說的一切,竟然莫名的透着一股真實。而且一個五歲的娃娃,與自己對答間的表現非常直觀的震撼了肅順的內心。那是與極少數聰明人說話才會有的感覺。

而載恆心裏也是頗為震驚,畢竟對於曾國藩不救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肅順的原因,是載恆在知道結果后推斷的。而肅順的樣子卻說明他早就心中有數,漢臣不會參與他與奕的爭鬥。

肅順不再說話,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是該大笑三聲把得了失心瘋的二阿哥載恆趕出去,還是應當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姿態來繼續從載恆口中套取情報。

而載恆卻依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從懷中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說:“說到兩宮太后聯合恭親王發動政變,你知道是在哪兒抓的你嗎?”載恆看着依然表現的很沉穩的肅順說道,“是密雲。”

話音一落,一個小廝慌張的跑了進來,大聲稟報道:“醇郡王帶兵圍了咱們,說是奉旨找老爺您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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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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