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四十六 涅槃

地火脈與塔瑟卡記載中的火山、地底熔岩河十分相似，但多了一份靈氣在其中，還有一些異獸精怪。

沐火而生，天生靈種，拜火則祥瑞，拜水則惡禍。

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被劍境逼開，為了不消耗過多，付青鋒將劍境壓縮在周身寸許，遠遠望去，好像他人在烈火中沐浴。

看着眼前夭矯狂舞的透明火蛇，付青鋒凝重地審視着。

許多火種已經被吞噬嗜殺一空，內里的血肉呈現一種不正常的晶紅色，顯然不是碳基，落得溶洞到處都是，岩漿河上流淌着各種各樣怪獸的屍身，周圍除了火蛇與付青鋒，再無活物敢靠近。

這條火蛇身上的氣息，付青鋒很熟悉，但還有一種他熟悉也抗拒的力量也在其上，並且深埋其中，幾乎融為一體。

【異火——霍冉】：南明離火汲火脈數萬載靈精成形，天地屬種，火屬法則鍾愛靈物，若身處火脈，則可發天火蓋日，威能無匹。

[南明]：無物不焚。

[離火]：燒融神魂。

[異火]：號令群火，身處火脈則能量取之不盡。

[靈物]：無實體，免疫物理攻擊。

[散靈]：神魂即本身，須滅殺全部火體方可誅滅。

【異常狀態】：[侵蝕]

[侵蝕]：你已被異種能量侵蝕！你的思維正在被入侵！

付青鋒眉頭擰成一個小疙瘩，沒想到霍冉居然已經被灰白霧氣侵蝕，而且看來早就中招，並且深埋神魂深處，之前的玉靈寒髓，此刻已經被燒的僅剩薄薄一層，馬上就要失去作用，屆時霍冉再難抵抗。

忽然心神一顫，某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並不陌生......那是灕江王當日下界誅殺他時的感覺！天上地下，皆為囚籠，神罰天威，避無可避！

這感覺轉瞬消失，如同被注視了剎那，然而一道信息莫名的出現在了火種分析數據庫中。

異常信息：@#￥%？

來源地：未知。

傳輸形式：未知時空波動，無法解析。

正在轉碼......

正在編譯......

017;失敗......

嘗試擴大搜索......

匹配特徵67%，已翻譯。

一行信息出現在界面上。

“傳說之人，你好，我是@#￥！，我們是@#%*。”

“你會需要我們的，早晚。”

“#一個%……做不到#￥%。”

“黑星在閃耀，銀河將作為我們會晤的橋樑，時空的門戶為你敞開......是的，你無法拒絕。”

一則奇怪的信息，在這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時間，反而令其顯得正常起來。

付青鋒呼了口氣，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魔域絕對不止什麼摧星境魔頭！那裏必然有着九天都覺得棘手的東西！

然而知道這些沒什麼用，付青鋒還得面對當下。

火蛇已經看見了他，毫無疑問，可並沒有攻來，也許是察覺到故人來，也許是懼怕付青鋒身上強大的氣息。

付青鋒沒有猶豫，一個閃身來到火蛇面前。

原本忌憚的火蛇被挑釁，無聲嘶鳴起來，周遭的岩漿浪潮被激起軒然大波，顯然是超聲波之類的攻擊。

劍氣激蕩，澄清出一片無塵之地。

見到岩漿無效，火蛇怒吼着沖了上來。

付青鋒沒有繼續用劍氣屏障，對方的異火很不講道理，能夠燒毀靈力，無論是什麼形式的，他的劍氣還沒有達到附上天地靈韻的地步，抵抗不了。

洞冥劍身開始雷光閃耀。

付青鋒周身電弧劈啪作響，強烈的亮光放出，幾乎將空氣擊穿，在周圍形成一個強大的電磁場，火焰攀附上來，居然無法寸進，與雷霆相搏鬥。

[雷鳴]、[降雷]。

之前對戰一直都沒用，一來是太耗費能量，這麼刺眼的招式對方一但有所緊惕很難奏效，徒然消耗自己罷了。

二來則是對場地有要求，沒有雷雲的天氣威力甚至不如一劍。

但是作為天劫給的加持，許多時候有奇效，譬如此刻對抗這異火。

一劍洞穿虛無的靈體，電光閃爍，將整條透明火蛇染得如同雷龍般，單調的火紅岩漿河，此刻也染上一層藍紫色的電光，絢麗至極。

火蛇痛苦的翻滾起來，透明的身軀在岩漿中激起層層巨浪，蛇頭勉力向下，要將付青鋒拉入火脈之中！

付青鋒眼中神光大放，真給拉入火脈，就是移山境也奈何不得！

舌尖一咬，電芒瞬間暴漲，剎那間高如萬丈神輝，雷公擎着閃電，從高達億萬萬里的九天擲下神罰！

魂體之類的靈物，最怕雷劫。

魂魄是游移的，不固定的，更近似於能量一類的產物，這種精神能量雖然變化莫測難以抵禦，但同樣的變化的結構也決定了他們並不穩定，更容易受到干擾，雷劫這種狂猛兇悍的能量衝擊，極易衝散他們不穩定的結構。

霍冉不過分江境，神魂遠稱不上穩定，又是火屬爆裂，更加不穩定起來。

當下僵住身子，重新變化為一團巨大的火焰在空中閃爍，周遭的岩漿地火齊齊奔涌而來，如同朝拜帝王。

付青鋒神魂附着雷霆順着劍身灌入霍冉神魂之中，就見到一團猛烈的火焰漸漸低微，另一側的灰白洪水已經大軍壓境。

霍冉顯然是被害得不輕，外層的火焰都帶上一種灰白色，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見到付青鋒進來都沒有半點反應。

在這精神天地，一切顯得如此宏大，連綿不知多少萬丈的火焰與鋪天蓋地的億兆凶濤，極其奪人眼球，這也是霍冉直觀感受的具象化。

付青鋒此刻在其中猶如雷神，身高億萬丈，渾身雷霆閃耀，光耀千萬里，手中神劍看不清形貌，電弧跳躍間散發心悸神威。

橫劈一劍，猶如天倒神柱，隔開滔滔洪水，電閃雷鳴，築起一道高牆。

只是看着灰白色的火焰，他也不知如何是好，這種已經徹底結為一體，不是簡單分割精神能量就能撇的清的。

愁眉不展之際，卻聽見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

“是你啊......玉靈寒髓快失效了，這種東西太詭異了，都是你們這群混蛋，要我煉那個祭壇，這下可好，報應來了！”

“看見你就煩，快滾快滾！”

付青鋒啞然失笑，對方瀕死之際，還如此火爆，也算是暴露本性了。

雖然嘴上說著要他滾，但付青鋒知道，這是對方怕波及他的借口。

開口如同雷霆震蕩，在整個精神空間掀起浩然雷霆！

“霍姑娘不必擔心我，我無視此物侵擾，此番前來乃為救你。”

霍冉假如此刻化為實體，必然是目瞪口呆：“你靈力波動是飛雲境，怎麼神魂強到這種地步？你不會是雷精吧？”

付青鋒哈哈一笑，對方到了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聊這種事，也是個奇葩。

“閑話少說，你可有主意？”

霍冉沉默片刻，火焰再次躍動起來：“我將其逼到一處，你那把劍應該可以斬斷它吧？”

付青鋒凝視着那團靈火，嘆息一聲：

“可以，只是你很可能會死。”

神魂由兩部分組成，外層是精神能量，是可以通過修鍊轉化靈力之類的能量得來的，付青鋒隔開的滔滔洪水就是具象化，這種東西可以捨棄，再吸收其他能量回來就行了。

內層就是真正的精神核心，思維信息結合著深層化的精神能量凝聚，如同大腦一般通過思維觸手對外層能量下令，哪怕損傷半點，都可能造成邏輯混亂與記憶缺失，輕則性格大變，重則魂飛魄散。

灰白侵蝕度已經不淺，這一劍下去對方賴以生存的精神結構很可能失去關鍵銜接處，屆時任憑付青鋒神仙手段，也阻止不了思維的解體。

霍冉哀嘆一聲：“本姑娘就是這麼倒霉，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我死也不要變成瘋子！”

像是說遺言一般，一堆問題從她嘴裏蹦出來：

“你這麼年輕懂這麼多東西，不會是老妖怪轉世吧？”

“不是，只是得了上古傳承。”

“話說你進了我的神魂，算不算是奪了我的清白？”

“奇怪的問題，超出我的認知了......抱歉我無法解答。”

“精怪可以繁衍後代嗎？”

“有實體的應該可以......像你這種沒有實體的，修行到後期也能凝聚實體繁衍，或者乾脆一塊構造一個精神體？”

“真複雜，我記憶里有很多女子的印象，所以才變成女童形象，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位很強很強的女人，也是她點醒了我的神志......可我誕生神魂之後，見得女子多數悲苦，這個世界為什麼是這樣？不都是人嗎？”

付青鋒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太尖銳太刻骨。

其實他有很多答案，比如說力量結構導致的差異，比如說社會勞動力制度演化的結果......

只是他覺得很累，不想說。

霍冉見他沉默，也沒再問，似乎懂了些什麼，精怪能懂人的感情嗎？

精神空間中時間流速是可以任定的，這也是沈紅樓幻境十幾年，付青鋒現實中才過了片刻。

理論上精神運轉能夠達到光速甚至超越光速，但是運轉的時間流速太快，相應的負擔也越重，消耗的能量也越多，精神結構往往不堪重負崩潰。

兩人神魂顯然達不到光速地步，不過這些問題問完現實中恐怕十分之一秒都沒過。

付青鋒等着她的答覆。

許久，霍冉才開口道：“外面是不是很亂？”

“很亂，人間地獄，城主投靠魔域，這裏已經被徹底封鎖。”

“你有辦法出去？”

“有，但我要救人，所以我不僅要出去，還要宰了那個混蛋。”

“唔，是那個小傢伙？其實我覺得你倆像一個人誒。”

“何出此言？”

“說不出，硬要說的話，鏡像算不算？”

付青鋒愣了片刻。

同樣的孤獨痛苦，同樣的流離失所，同樣的舉目無親。

都可以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都可以冷靜的無視任何慘劇，甚至親自引發任何慘劇。

只是他理智到極點，莫離離則混亂到極點。

點點頭：“也許是。”

霍冉收縮着無邊火海，凝成一座蓮台：

“我決定跟你混了，我把我交給你了。”

付青鋒明白這不是什麼綿綿情話，而是生死囑託。

拋棄一切，將自身靈韻法則轉贈他人，相當於自斬氣運。

與強行剝奪相比，這種效果能夠百分百繼承原主的天道氣運，甚至根據接受者進行專項強化。

效果很強大，代價也很苛刻。

拋棄了天道氣運，霍冉從此就是一個親近火屬的靈體，再也不復昔日異火神威。

沉聲發問，雷霆閃耀，照的蓮台愈發熾盛：

“為何如此？”

蓮台火紅中透着灰白，像是紅色水晶鑄就的寶座上點着一片水墨。

“本姑娘誕生以來從來沒受過這種氣，那個什麼江雲嵐把我逼得差點變成瘋子，我饒不了她！”

“反正你也說了全城封鎖，我不覺得我能逃出去，還不如幫你一把。”

“你既然受得了這鬼東西侵蝕，想必也受得了離火燒魂。”

“我看你已經快要渡劫，正好幫你一把。”

付青鋒看向洞冥劍：“此劍可蘊養神魂，不嫌棄的話，做個劍靈如何？”

“哈，聽起來不錯，是種新鮮的體驗，跟着你的話，總覺得前途無量。”

蓮台移到他身下，付青鋒同樣收縮身型，變成一個亮的看不清的小雷神，蓮葉合展，將他包裹在其中，隨後漸漸融化，一點點覆蓋全身。

付青鋒感到一種無比熾烈的痛苦伴隨着瘋狂的囈語襲來，神魂似乎被撕裂，一點點的放在烈火中煎熬。

這種感覺就如同當初他自爆神識，自從那次挺過之後，他本以為再無任何痛苦能與之媲美，沒想到今日又嘗到了。

灰白無孔不入，進入他的神魂，卻半點施為不得，無奈地被逼退出去，凝在表層結為一層厚膜。

塔瑟卡派來的六個混球說他見了“世界的真相”之後，精神似乎已經無懼任何侵蝕，除了直接的能量衝擊。

一團火焰印記點染着雷光在眉心成形，熠熠生輝。

無邊的岩漿洪流將他包裹，肉身放開防禦，裝有李從戎頭顱的罐子被丟在一旁岩壁中，百鍊淬骨的劍體漸漸燒融，只餘下一身傲骨在火中閃耀。

付青鋒的視角似乎被撕裂成兩半，一半看着外界的自己，一半看着神魂的煎熬。

痛苦快將他湮滅，卻沒來由的感到一種明悟與平靜。

須得我命皆由我，方能火里栽金蓮。

一身劍骨也被南明離火燒的通紅，卻沒有融化，而是煥發出新的光芒，火焰中伴着雷電呼嘯。

神魂浸入骸骨當中，感受着肉體漸漸銷蝕，能量與細胞點點融合的過程。

洞冥劍在周身旋繞，劍身燃起奇異的火光。

骸骨、火魂。

這一幕如同鳳凰涅槃。

鳳凰涅磐，浴火重生，其音更清，其羽更豐，其神更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