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境行 四十七 奇氻
江雲嵐沒來由的感到一種心悸。
李從戎許久未回，魂印卻還是完好無損。
對方若能生擒李從戎，則移山境無疑，根本不用隱藏，直接殺上來便是。
莫離離如此特殊，她不覺得付青鋒是一般人，因此兩次派去的下屬，都堪稱絕殺之局。
此刻沈紅樓魂飛魄散，李從戎生死不知。
厲飛雲與葉行南都是老派強者，境界穩固，而且配合精妙，若非大陣壓制，柳七與黎天絕非敵手。
此刻霧江城出濃煙滾滾，道道靈光隱現橫亘百里，劍氣伴着寒光劃過，巨大的高樓立時倒下。
葉行南與厲飛雲背靠而戰，一近一遠，戰況膠着不下，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兩人後勁不足，在陣中靈力流動受阻，難以為繼。
江雲嵐收回視線，看着雙手間熠熠生輝的滄海遺珠。
這件神器被竭力催動，已經到了極限。
祭壇處的空間裂縫不再擴大，卻已經囊括方圓數千里，無論連綿起伏千百里的廣闊浩然山脈，還是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高樓大廈，全都被吞入那個空洞中。
視線投過去，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扭曲的光暈以及消逝的物質最後殘留的光影在眼底勾勒出一幅虛無的輪廓，彷彿油畫上被人憑空抹去的色彩。
不，還是有東西的。
那是一根手指，漆黑如墨，也許是因為跨越太遠的時空，上面遍佈皸裂與紋路，卻散發著令人望之即迷的氣息。
這根巨大的手指，才只剛露了一點指頭。
這一點指頭，卻如擎天巨柱，金剛降世！
橫跨千里的時空傳送陣，都承受不起！
山河破碎，天地動蕩！
完全無法想像，這根指頭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偉岸的龐然大物。
就如同卡住一樣，手指不再冒出。
滄海遺珠顫鳴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也許這隻手現世之時，就是滄海遺珠破碎之時。
與這根手指相比，綁在祭壇上空的女孩渺小的可憐。
但是散發的氣息，竟然隱隱間與手指分庭抗禮。
莫離離嬌嫩的臉蛋上毫無表情，赤裸的嬌軀一遍又一遍的破碎又重生，像是鳳凰被囚禁在絕地，一遍又一遍的死亡，享受着永無止境的重生。
三千青絲已經盡數灰白，如同一道蒼白之瀑，散發著較之以往大為迥異的死寂氣息，卻獨有一種魅力教人神往。
與肉身痛苦相比，精神上才是最為恐怖的酷刑。
無數記憶被塞入腦海，無數囈語在耳畔縈繞。
她看見挑擔夫的貧困一生，為了巷子裏剛出生的孫子而日夜操勞。
看見娼妓常年掛着笑容的嬌俏臉蛋，也會在客人走後的房內黯然垂淚。
看見貴族花天酒地，流連在不同的艷所。
看見王侯暢談天下大勢，地下的眾生如螞蟻奔流。
如果不是那個詭異的印記護着她周全，此刻已經變成了融合城中百萬生靈意識的怪物。
每一個細胞都在破碎中復蘇，一點點蛻去血肉的影子，變為閃耀着熒光的物質。
孱弱的神識飛速壯大，眨眼間已經突破神魂關卡，並且在不斷攀升。
她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力量。
這力量如此強大，甚至能一把捏碎江雲嵐精緻的頭顱，將她的神魂也揉做齏粉。
然而這偉大的力量，卻並不受她管轄。
準確的說，她的身體乃至神魂，都已經不再為自己所有。
這具重塑的移山之軀中，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對方的意識凝成一道看不清形貌的黑色虛影，慢悠悠地說道：“這種法陣還想召喚本座，哼哼，要不是看在魔神大人的面子上，我可不會來這啊。”
忽的貼近莫離離的神魂：“竟然沒有引動天劫，看來大人真是優待你，特意混亂你的命數干擾天道。”
一顆黑星進發神奧的光芒，逼開他的意識。
黑色虛影驚喜道：“就是如此，你說你到底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地方讓大人下如此血本呢？”
莫離離淡漠地看着他，眼中無悲無喜。
黑色虛影晃了晃身子，頗感無聊地說道：“死人一樣有什麼好玩的？真是，花了這麼大力氣，一點樂子也沒有。”
伸出一道黑色觸手，指着傳送空間說道：“看見那根手指了嗎？沒錯，就是我的手指~！”
“只要能出來，哪怕只有一根手指，也能輕鬆夷平這個世界哦~”
虛影像是聳了聳肩：“只是這太沒趣了，純粹的毀滅就跟純粹的創造一樣，令人無聊。”
“所以我們一般都不做這種事情，費力不討好，我們更喜歡在微小角落挖掘一些有趣的東西~”
觸手撫上莫離離的神魂，想要掙扎卻沒有半點力氣。
“真是太慢了，我有點等不及了，真想快點看看魔神大人為我準備了何等好戲。”
觸手收將回去，虛影慵懶說道：“假如我不耐煩了，就不管這傳送陣了，直接用這絲魂魄奪舍你算了，反正灌入的力量也足夠多了，你說好不好啊~”
莫離離嘴角扯起一抹嘲諷：“自娛自樂的蠢貨，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對方怔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語氣令人不寒而慄：“你膽子可真大，可是大膽不該成為被看上的要素，我不喜歡大膽的蠢貨，他們都很無趣。”
莫離離絲毫不顧對方話語中的威脅之意，嘲弄道：“明明因為找不到想要的樂趣而憤怒焦躁不已，卻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彰顯你位格的高貴，真是卑瑣猥賤無以復加。”
虛影沉默了一會，精神領域似乎掀起了一場風暴，卻眨眼消退下來。
對方模糊不清的面龐開始漸漸清晰，語氣變得迷離不清，時而像是嬌聲鶯語，時而像是怒罵呵斥，時而像是沙啞嗚咽。
“哦，我開始覺得你有趣了。”
一張張慘白上點着紅墨的面具堆疊在一塊，組成了一副極其龐大又極其詭異的身軀。
無數面具齊齊開口，猩紅的眼線描繪在一無所有的空洞處，虛無的注視着她。
足以殺滅移山境修士神魂的波動被黑星閃耀的光芒吞噬，只留下一句音調奇詭的話語：
“初次見面，吾乃千面魔帝——奇氻。”
......
層層疊疊的岩漿火浪散開，露出新生的肉體。
雕塑般健美，每一寸肌膚都充滿着力量感與動感。
隆起的肌肉紋理像是一點一點捶打出來的，每根筋腱上的血管與皮肉都盈溢着張力。
火焰在周身旋繞，雷電在其中呼嘯。
付青鋒感到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還沒有渡劫，但此刻讓他再跟李從戎打，只需一劍便可梟首對方。
伸出手掌，洞冥劍如有靈性，在空中興奮的飛舞一圈，緊緊的貼合在手中。
劍身纏着一圈光焰，原本黑白的水墨畫似乎點上去一份華光。
劍柄底部的寶石如同眨眼般規律閃耀着，傳來興奮的氣息。
“哇喔，真是奇怪的感覺，從來沒有體會過！”
付青鋒請撫洞冥劍身，沒有為這調皮的語氣而感到放鬆，反而是一種責任感與沉重感湧上心頭。
“我會竭盡全力的。”
霍冉像是被瞧破心事一般，劍身躍動的光焰也暗淡幾分。
天地靈物，一朝得道，無不想着一覽九天奇景，自由的氣息，對於百萬載都在一處的他們而言，是發自內心的渴望。
如今委身劍中，自由淪為泡影，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打擊。
付青鋒輕輕問道：“值得嗎？”
霍冉沉悶的語調不復往日靈動，每個字都讓付青鋒覺得肩上擔子沉了一分：“總比變成瘋子魂飛魄散消失強得多，我不後悔我的選擇，希望你以後也別讓我後悔。”
“盡我所能。”
付青鋒抬手一指，遠處裝有李從戎腦袋的罐子頓時融化，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是他下的戰書。
丹藥一顆顆吞入腹中，毫不吝惜，就連半顆淬靈丹也一併吞入腹中。
這次渡劫，必須搞得聲勢浩大！
感受着那強大的完全溢出飛雲境的氣息，霍冉重新恢復活力道：
“準備借雷劫之力？”
付青鋒點點頭：“不錯，但還不夠，移山境的威能，恐怕一直被我低估了，分江境與移山境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這點準備，還殺不掉江雲嵐，何況她還有大陣加持。”
霍冉奇怪問道：“你既然還有其他手段，為何不早點用？”
付青鋒看向奔涌呼嘯的龐大岩漿河，輕聲說道：“因為這手段限制頗多，只有此地方能實現。”
霍冉勃然大怒：“好你個付青鋒，還說是來救我的，分明就是饞這地火脈來的！虧我給你感動的稀里嘩啦的，早知道我就不當什麼狗屁劍靈了，死了得了！”
付青鋒尷尬笑笑：“別在意這些細節，我這不是救了你嗎？”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