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雲霧山莊(三)

第八章 雲霧山莊(三)

「照你這樣說,二王爺不就是失盡民心?」

楚妙爾暗自思忖:你巴不得所有人都不得民心,天下盡收自己囊中。

還未接話,身邊的人緩緩起身,耳邊響起清涼的聲音在此刻緊張的氛圍里竟讓人心情放鬆不少。

「王妃剛剛未說明根因是顧忌湖音的感受,她之所以生活在廟堂,因出身剋死自身母親......」

此舉引起在座嘩然,大家紛紛向湖音投去同情的目光,連楚妙爾也不例外。

「......稍長些父親死於非命......」

楚妙爾眼看着端坐着的湖音,溫柔的眼眸中愈加增多的憂傷,趕緊輕聲出言制止傅雲期。「別說了......」

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繼續說道:「皇上厚德載物,身邊侍奉之人也應是福澤滿盈,故,此女留不得。」

楚妙爾屏氣斂息地等着皇帝的反應,只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聲有力震動。

「罷了,朕看此女也不過爾爾,還不如......」

顯然沒人關心他口中說的「不如」是誰,楚妙爾卸下一口氣,曹公公見皇帝重拾笑容也如釋重負,高興地讓歌姬舞姬繼續表演。

瞬間又恢復到之前紙醉金迷的場面,剛剛發生的一切宛如夢境,眾人皆醉。

趁着侍女換酒的空隙,楚妙爾向對面湖音使眼色。

傅雲期看在眼裏,倒也不阻攔,任憑她將湖音帶了出去。

夜涼如水,清風襲來,明月高懸於空。

出了大殿,楚妙爾才覺着自己腳軟。

耳邊輕柔的笑聲傳來,她回身見湖音衣袖捂嘴,佯裝生氣。

「你還笑,我差點為你得罪皇上,真是個沒良心的主兒。」

楚妙爾見她走至自己眼前,眼角含笑,雙手疊在一起,行了個萬福禮。

「多謝妙爾妹妹相助,日後我定當為妹妹肝腦塗地!」明明性格如此不同的兩人,卻能默契地找到靈魂中的相似。

見彼此都在假裝正經,兩人忍不住掩面而笑。

清風伴着玉蘭花的香味吹過,湖面碎玉流銀,波光粼粼,楚妙爾攜着湖音泛舟於湖中。

「湖音姐姐跟了二王爺多久了?」

湖音伸手捻起落在湖面上的木蘭花瓣,指尖輕輕觸碰到湖面,就泛起了漣漪。

「算起來......應有兩年有餘了......」

她試探問道:「難道是他不願娶你么?還是湖音姐姐自己不願做他的側室?」

湖音接了遞過來的手帕,細緻地擦拭指尖水珠,聞言淡淡笑道:「他不來找我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身邊人有誰,他不講我也從來不問他,心裏反而平靜。」

二王爺雖然不務正業不關心朝政,但地位尊貴還頗有才氣,身邊的女人應該不計其數,但湖音算是特別的一個,溫柔美麗,冷靜從容,幽默有才情。

湖音就着月色將船上的古琴放置自己膝蓋,低頭輕撫琴弦,調試琴音。

「我與二王爺在汴京相識,當時我還在滿春院......」

湖音看着滿船星夢,眉梢帶笑,輕聲呢喃。

·

汴京有這麼一個風俗:父母若是喜歡自己新出生的孩子,定要將孩子捨身佛寺。

剛生下來的湖音剛剛會哭,父母怎麼都哄不好,鴻恩寺的主持一臉慈愛,上前摸摸她的頭,她便不哭了。她父親見此,心中暗喜,自己孩子是真正的佛門弟子,定會福澤長壽。

於是,湖音自三歲便在寺中帶髮修行,直到十二歲時父親死於獄中,湖音請求還俗回家侍奉母親。不料母親因罪自殺,湖音從此無家可歸,一身罪惡也無法返回寺廟。

附近滿春院的紅姨見她長得水靈,便將她收養,將她琴棋書畫,唱歌跳舞,湖音天生聰慧,一學就會,常常自譜的曲子令樂師都自嘆不如。

後來湖音因美若天仙,氣質溫婉,才情出眾,名貫遐邇,成了當地首屈一指的風流人物。

眾所周知,這湖音的原則是:不接客,只彈琴論詩。

偏偏滿春院就是把她當親閨女伺候,這種無理原則都欣然答應。

身着鵝黃色輕紗的妙齡女子正坐立台中央,美目盼兮,硃唇皓齒,手如柔荑,撥弄琴弦。

曲落,起身致謝,引得眾人沸騰。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湖音姑娘別走啊!我們還沒聽夠呢!」

「是啊!再來一曲!」

「這滿春院把我們當猴子耍吧,哪有收了錢不辦事的道理!大傢伙說對不對?」

「對!」

……

聲音此起彼伏,不覺入耳。

「要不我兩,包了湖音姑娘這一夜吧,哈哈哈!」

兩你也好意思開口!湖音姑娘,我出三萬兩!今晚跟我走吧!」

兩!滾開別跟我搶!」

「十萬......」

「二十萬兩......」

「誰人不知湖音只愛才子,就你那豬油腦袋也配?」

……

那女子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半掩星眸,轉身離去,連帶着身上的薄紗飛起。

傅顏鑠踏進滿春院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明明身在紅塵,還能獨善其身,保持一股絕世清雅,實屬難得。

見二王爺眼睛直勾勾落在那女人身上,手中摺扇都定格在空中,林木森暗暗得意。

得知二王爺昨晚已在本地客棧歇息的消息后,他就立馬通知手下將一切都準備妥當。「二爺,」林木森一臉諂笑,「那便是」湖音」,屬下已經安排好了。」

半老徐娘輕搖團扇,搖曳生姿朝這邊走來。

「林大人,就由我帶二爺過去吧。」

這位就是滿春院的老闆娘——紅姨,年過半百,風韻猶存,可見年輕時也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隨紅姨慢步走至一座小樓前,門前站了少說侍衛,傅顏鑠見狀,心下不免有些訝異。

「二爺,您的侍衛恐怕只能留在此處了。」

「不可......」

傅顏鑠抬手制止,侍衛雖不情不願,在他的眼神下也作罷,退至一側。

「勞煩紅姨。」

紅姨滿意點頭,輕搖團扇,慢條斯理地踩着斑駁月影離去。

傅顏鑠伸手推開眼前這扇刻着精美雕花的木門,見園中景色,不得強行按捺驚訝之色。

明月皎潔如霜,夜風清涼如水,清幽無限夜色。清澄澄的湖面映照着月色,環曲流水中的魚兒跳出水面,圓圓的荷葉上露珠兒晶瑩流轉。

女子半個身子倚在窗邊,體態盈盈,如臨風憑虛,面容如輕雲中的明月般朦朧,剛剛在琴弦上流走的纖纖細手此時懶懶地搭在窗檯,凝睇着遠處。

似乎被樓下動靜驚動,只見那女子對他微微頷首,便退進房內。

見此,傅顏鑠不禁搖頭失笑,自己好歹也算是遊歷了大金國的過半國土,什麼風土人情沒見過,哪家酒樓香館沒有進過,竟然被一個女子迷了心智。

他抬步上樓,幽幽琴聲從屋內傳來,音調低沉、莊重,節奏舒緩、寬廣。

推門而入,屏風前的木案上放置了一個木盤,晶瑩剔透的玉簫安靜地躺在木盤中。

傅顏鑠見狀,心下明白其中含義。

將摺扇放於一旁,輕拿起玉簫貼在唇邊,待琴音稍緩,自然融合於琴聲中,毫無突兀。

簫聲的融合,使得原本單調的音色瞬間有了跌宕起伏之感,動靜相諧的對比之美油然而生,彷彿含苞待放的梅花,風盪梅花,輕輕銀迎風舞羽翻銀,滿山梅樹飛花落雪,不畏雪屈、傲然挺立的景色近在眼前。

竹松長伴,梅落梅開。香從風裏去,影向月中來。

一曲《梅花三弄》作罷,女子雙手放在弦上,餘音消散后提裙來到傅顏鑠面前,低頭含笑淺淺行禮。

「湖音見過二王爺,未曾想,竟能在此尋覓到知音。」

傅顏鑠暗自思忖:這女子既然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方才還給自己下馬威,現在又以退為進,一句話將自己的大不敬行為撇開得乾乾淨淨,實在是聰明。

湖音帶他進了內室,案上茶水早已備好。

傅顏鑠見眼前煮茶女子輕描淡妝,身着素雅紗衣,猶如剛出水的芙蓉一般清雅秀媚,不免又有些失神。

「本王若是和不上你的琴聲,是不是連杯茶水都討不到了?」

聞言,湖音展顏笑道:「茶水肯定有的,只是喝不到湖音親自煮的茶而已了。」

打開手中摺扇,傅顏鑠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一時想不到該如何應。

「伯牙斷琴,知音難尋,」湖音將沏好的茶遞上,望向他,雙瞳剪水,「不是嗎?」

「哈哈哈,怪不得滿春院願意花如此大手筆將你供養起來,世上美人太多,有意思又有才情的美人卻少之又少,值!」

湖音佯裝不悅,重新為他沏上熱茶,氳氣飄散在兩人中間,人影縹緲,猶如夢境。

「王爺說錯了,可不是滿春院供着我,是我養着滿春院才對。」

來時見了那些個男人爭先恐後為她擲地萬兩的模樣,傅顏鑠倒也默認贊同她這句話。

「那你可願意跟着我?」

傅顏鑠風流慣了,風流話脫口就來。

微啟紅唇,吹開浮在面上的茶葉,湖音輕抿一口熱茶,淡淡開口。

「方才還覺着王爺和他人不同,竟也和那些無恥男客說同樣的話,豈不是糟踐了」知音」二字?」

從未有人如此頂撞過自己,不過傅顏鑠內心還有些愉悅,比起那些像木頭般只會點頭哈氣的人,他更喜歡和有趣的人打交道。

「那便是我的不對了,本王向湖音姑娘道歉,今後再也不提此話。」

說罷,舉起手中熱茶一飲而盡,還向她挑眉示意自己一滴不剩,以表決心。

他與湖音相視而笑,琴瑟和鳴,月下飲酒,好不瀟洒快活。

外人只知一位貴人連包湖音數月,乃至眾人再也聽不見那絕跡天下的琴音,其中肯定有人不服鬧事,只是幾次被暗中教訓后,整個汴京城的權貴也乖乖消停,無人敢談及湖音。

說來奇怪,傅顏鑠這種浪跡公子真的說到做到,只與湖音彈琴論棋,無關風月。

直至有一日,已經半月不見蹤跡的傅顏鑠登上小樓,開門見山。

「現在可願隨我一起走?」

湖音才明了,這人不是放棄,而是步步為營,讓自己上鉤。

「好曲!早聽聞湖音姑娘的琴聲堪稱絕技,若我來遲些錯過這天籟之音,怕是要後悔終生了。」

沉浸在琴音中的楚妙爾被嚇得一驚,與湖音同時向湖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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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賢惠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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