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初到倭國
黃海上的氣候環境,四月間季風交替,極不穩定,一般到五月初就會出現偏南風,正適合出海,之後南風與東南風會一直持續到八九月,不過夏末秋初,若出現颱風就有點危險。
趙欽文因擔心船夫水手們把握不住航向,特地率船隊近海航行到山東半島東北角的成山衛,在成山角東南成山灣入港,派人登岸到衛城採買,補充淡水和食物,在此休整一晚,此行向北逆風,用了四天。
但自成山灣出海,船隊全體升起滿帆,順風一路向東南,一晝夜數百里,僅三天就到了朝鮮濟州島北部旌義縣紗羅津,船隊安全入港停泊。
濟州島古稱耽羅,曾被元朝佔領,國朝初年被高麗恭愍王派人收復,后朝鮮李成桂開國設立濟州牧,置有位於島西的大靜縣,島北旌義縣,但島上多山地,少平原,且有多處火山口,所以人口一直非常少。
劉儉見海港碼頭修建得粗陋,遠處街道兩旁的房屋也多是高腳木屋,偶爾也能看到一些磚瓦房點綴其間,便只與趙欽文在碼頭四處走動了一下,另派左子晉與趙欽文的船隊掌事,帶着兩百多人去採購新鮮蔬菜,運來淡水,但船隊也只在此停了小半日。
因濟州與倭國五島之間的海上常有海盜出沒,趙欽文是計算好了時間的,船隊連夜出發,次日下午時分恰好穿過五島海峽,再經一夜大半天航行,正好駛入肥前國長崎附近的時津港。
時津港碼頭之北一片山地上建有福田城,是大村藩的領地居館所在,此城位於後來的長崎市之西,在江戶時代一直是座繁華大城,大明東南的海商來倭國貿易,首先便在此處登陸,所以碼頭及城內建有許多唐房,為東南流寓海商們常居之地。
五月底的時津海灣內,碧空湛藍如洗,成群的海歐飛騰鳴叫不停,碼頭邊停滿了鋪天蓋地的大小船隻,桅杆如林,各色旗幟迎風獵獵,大船隊都吃水非常深,一時找不到空閑的舶道停靠。
趙欽文派人到後面劉儉船上,自稱在此有故人,派一名掌事帶着十幾名護衛從大船上吊下一艘小哨船乘坐,撐槳尋找海面空隙划行登岸,小半個時辰后帶來幾條小船在前引導,大船隊跟隨向西北駛入一處被騰出來的小港拋錨。
劉儉遠遠望見趙欽文帶着百來隨護衛登岸,與一隊迎接的人在碼頭上敘話,相談甚歡的樣子,便也點了一個旗隊加親衛小隊共五十二人登上碼頭,快步走了過去。
“劉東家!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下……”趙欽文見劉儉過來,便熱情地笑着招呼道:“這位是漳州流寓在此的楊天浩楊東主,說起他你可能不知道,其兄叫楊天生,故主叫顏思齊,這你應該聽說過。”
旁邊是一名三十五六的壯年男子,頭上未帶冠,竟梳着倭國貴族與武士們流行的月代頭,黝黑的瘦削臉龐想是長年經海風吹拂帶着酡紅,卻蓄着兩撇剛硬的八字黑須,身穿青色有白底青太陽狀徽章大袖羽織、下着松垮的大腳袴褲,腰間別著打刀和脅差,乍看還以為是名武士。
劉儉微笑着躬身拱手道:“楊東主!久仰大名,幸會幸會!劉某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照。”
事實上,這楊天浩的事,劉儉來此之前就聽趙欽文說過,那顏思齊說起來是個傳奇人物,此人早年因遭官員欺辱,怒殺其仆逃亡長崎,以裁縫之業為幌子,實際從事海貿,勢力漸大后與泉州海商楊天生結交,認識了一大批流寓長崎的地閩南志士,在這福田城頗有聲名,一度被幕府官員任命為甲螺,也就是小頭目。
顏思齊勢力漸長,不甘心受幕府盤剝,遂與其他海商楊天生、陳衷紀、鄭芝龍等二十八人結為兄弟,共推顏思齊為盟主,策劃起事推翻德川幕府,但因泄密遭幕府派兵搜捕,顏思齊帶人逃到琉球(即台灣),墾殖荒島以圖東山再起,但後來病逝。
楊天浩作為楊天生的弟弟也曾遭到幕府通緝,但他投靠了本地大名大村氏,故得到庇護,並化名大村浩,仍在此混得如魚得水,可勢力已大不如前了。
“好說好說!既是趙東家引見,又是大明來客,在這異國他鄉當抱團取暖,楊某自會相助。”
楊天浩雖一身羽織大袴,但說話仍帶着濃重的閩南口音,見劉儉頗這麼年輕有些驚訝,但也沒多問什麼,轉頭又與趙欽文說話。
“因有幕府官僚松平氏駐在福田城,在沒問明是否有交易意向之前,二位東家不宜四處走動,如果松平氏無意交換這比貨,二位可與大村藩交易,只是這樣不太容易,請暫居船上,待楊某遞過名刺洽談再引見。”
“好!如此有勞楊東主從中穿針引線!”
趙欽文就此道別,待楊天浩帶隨從轉身離去,兩人相視一眼,都有些掃興,這下劉儉也只好打發軍士們退回船上,不過他自己卻跟着去了趙欽文那艘一千料的旗艦大福船。
這艘大船甲板上有兩層樓艙,甲板下還有一層貨艙,貨艙下是三層龍骨及底艙,僅船夫水手就多達一百人,隨從護衛及奴婢約三四百人。
劉儉隨趙欽文到一間艙室大堂中落坐,很快有兩名年約十六七歲的俏麗婢女進來上茶,另兩名婢女則站到了他背後,替他捶肩揉背,趙欽文歪坐在高腳椅上,眯着眼很舒服的樣子。
劉儉環顧艙室內華麗典雅的裝飾,不禁笑道:“趙東家還挺會享受的嘛,遠航出海危機重重,竟還帶這麼多無用的奴婢。”
“不然這海上漫漫長夜如何打發,當然是吃喝玩樂,須得盡興。”趙欽文無所謂地一笑,卻忽然問:“劉千戶!你剛才見楊天浩,為何不出具名帖?”
劉儉自嘲地一笑道:“什麼名帖?劉某又不是什麼文人騷客,哪有什麼名帖。”
“嗨!是趙某粗心了,這個名帖也不僅僅是名帖,商場亦官場,見了貴客遞上名帖,其中往往會夾一張禮單,如此人家替你辦事才會賣力。”
“原來如此!劉某容后再補上一張禮單便是……”
“那人家可不一定肯收。”趙欽文撇撇嘴,又道:“這送禮一事,講究個心照不宣,你直接遞上禮單,人家如何好意思收下。”
這下劉儉算是醒悟了,據說江南名儒或或妓見客,遞出的名帖都是上等大紅硬紙封面燙金字,還印上精美的花紋圖案,不過名帖里夾禮單,多少也有點含蓄的意思。
涉及錢財交易,文人雅士不喜歡堂而皇之,看來我還需要一名專業外交的幕僚,負責迎來送往,奔走聯絡之事。
“那下次便有勞趙東家幫我帶上一禮單,這應該不需要很多錢,對了……趙東家這次帶來的都是些什麼貨物,打算交換些什麼?”
“當然是絲綢、瓷器、茶葉、糖酒、筆墨紙硯、金銀鐵器為主,若幕府官員能用金銀收購最好。若不能,那便交換香料、果品、硫磺、硝石、紅銅、刀劍、扇子,這些在大明都是緊俏貨,能賣出好價錢。”
倭國多火山,附近沉積岩層中一般都盛產硝石、硫磺,這是製作彈藥的重要原材料,可以多換點,不過劉儉最想交換的是糧食,大明這些年天災不斷,未來形勢還更加嚴峻,不說糧價暴漲,廣積糧就很有必要。
“那倭國的硫磺、硝石都多少錢一斤?”
“這個便宜得很,硫磺一斤五分銀子;硝石一斤六分銀子;紅銅一斤六分銀子;香料一般一斤七分銀子上下,拉回去都能二十倍獲利。”
其實劉儉跟着來海貿,重要的不是賺多少錢,首次當然是打通貿易路線,找到起長期穩定的合作夥伴,以倭國的糧食補大明之短缺,賺錢真只是順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