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投鼠忌器

第26章 投鼠忌器

在船上待了兩天,可把劉儉憋壞了,這天一早楊天浩終於帶來了好消息,肥前國上國掾、領長崎湊松平喜之助想要交易這批貨,並同意接見。

楊天浩還帶來了一名叫大村義時的年輕男子,也是梳着月代頭,身穿有大村氏家徽的黑色羽織,下空黑白條紋直垂,腳上趿着木屐,腰間別著打刀、脅差,據介紹,此人是大村藩家的一名庶子,與楊天浩關係不錯。

雙方見面寒喧一番,趙欽文遞上再次遞上名帖,裏面自然夾了三份禮單,一份是劉儉與趙欽文送給大村氏的,一份則是劉儉補給楊天浩。

至於實際禮物,自有雙方隨從事後交接,為了交易能愉快達成,一方不得不送,一方收之泰然自若,皆大歡喜。

隨後,劉儉與趙欽文各帶了一隊護衛登岸,隨楊天浩、大村義時一路越過碼頭,沿山道石階上了一段坡路,這才到了福田城外。

在劉儉看來,這城牆單薄低矮,城樓也才兩層,防禦設施並不太完備,只在門頭垛口處有兩蹲黑洞洞的炮口,似乎也是佛朗機炮,守城的武士大多隻佩刀劍,足輕竟也有肩掛鳥銃、火槍的,不過與大明的鳥銃、火槍,外形上略有些不太一樣,似乎是來自荷蘭或葡萄牙人。

城內街道還算寬闊,兩側店鋪門頭大多掛着倭文牌匾,到了一處十字街口轉向東,這條街竟然都是大明式的建築,牌匾旗幡也書寫着漢字,店中夥計掌柜都身着大明服飾。

“此地稱為唐房町,前方是楊某宅院,二位先到楊某家中休歇片刻,梳洗一番再隨這位大村君前去見過松平國掾,楊某這身份不太適合出入貴人府邸。”

趙欽文疑惑道:“某去年前來,似乎國掾另有其人,這松平氏是什麼來歷,竟也稱貴族?”

“松平氏出身京都之東的三河國,首任家主松平信光隨德川宗家征夷大將軍征戰,攻陷尾張國岡崎城建立功勛,後來其子孫便在此發展壯大,當代家主為松平家信,已有兩萬石封領。”

“嘖嘖……這麼說也是個大藩!”

趙欽文聽得有些驚嘆,眼裏滿是艷羨。楊天浩卻道:“不!松平氏屬武家,既是大名,也是幕府藩臣,不過松平喜之助不是什麼嫡支,不然也不會派來九州。”

大村義時只是笑眯眯地聽着,對此不置可否,顯得不太愛說話。

楊天浩的宅院也是中式建築,裏面的奴僕婢女都閩南人,話語都帶着濃重口音,不太好聽懂,一行人登堂先用茶,隨從護衛被留在前院另行安置,楊天浩陪着大村義時閑聊,另派家僕引趙欽文、劉儉去沐浴更衣。

享受了一把被奴婢服侍梳洗的奢侈生活,劉儉也換上了一身黑色儒衫,頭戴四方平定巾,一副士人打扮,明末士商界限早已被打破,商人平時好着儒衫,儒生士大夫則愛着道袍,連女子出遊也着男裝道袍,這到了倭國自然也一樣,不然都顯得另類。

兩人裝扮一新,神清氣爽地再轉回正堂,楊天浩便與大村義時交待託付幾句,送三人出府,門前已停着三駕馬車,趙欽文只帶了一名掌事,一名護衛,劉儉也不好帶太多人手,只召了董少元、左子晉同行。

大村義時乘車在前,將兩人帶到松平氏居館,竟從側門進去,顯得偷偷摸摸,劉儉見此有些不高興,趙欽文只好解釋了幾句。

倭國官員居館也就是辦公衙門,分前園中堂后寢,前園是佔地頗大的水榭園林,中堂是一組建築,為辦公接見官僚之地,寢居不全是后宅,也辦一些私事,而趙欽文與劉儉可不正是私商,當然不便以正式禮儀接見。

門前有僕從迎接,大村義時上前交談幾句,三人一路穿門過戶,越過一片遍栽花樹的草地小園,進了一棟白牆紅柱裝飾典雅的精舍,裏面堂屋頗為寬敞,僕從引三人落坐,拉開一側的方格子門退去,片刻有身穿和服的侍女進來上茶。

一名侍女退去時與大村義時說了幾句什麼,於是大村義時跟着起身離去,劉儉見沒外人,看了趙欽文一眼,笑着問:“趙東家!到了這一步你也該交個底兒了,你那三十六條船的貨,我可不相信都是你自己的。”

“嘿嘿……你應該早就有這個疑問了吧?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趙某便是生意做得再大,怎可能有這麼多大船。”

劉儉心領神會,笑道:“果然如此!天津海運道,還是登州海運道?”

“兩家佔大頭,我自己的貨其實不多。”

劉儉帶的貨有些雜,絲綢全是繳獲查抄所得,總共一千八百匹,佔總值的一大半,這時便商量道:“那有件事要與你商量一下,劉某這次帶的絲綢成色不是太好,可否與你的一起交換?”

“這自無問題,見機行事嘛!”

不多時,堂外闖進來十幾名武士,各自按而立,大村義時跟隨一名四五十歲的老者登堂入室,那老者也是月代頭,一身黑色家徽羽織直垂,在上首主位踞案跪坐。

劉儉和趙欽文見了,忙起身出列躬身見禮,大村義時開口道:“二位見諒,上國掾忙於公務無暇接見,故命家老本多君前來接待,二位有何要求,皆可坦言無妨,本多君一向心慕大明風物,能說大明官話。”

“原來是本多先生,學生有禮了!”

趙欽文拱拱手,從懷裏取出厚厚的一疊折本,劉儉知道那是貨物清單,自是也備了一份,忙遞給趙欽文,由他一起遞上去。

本多家老接過兩疊折本放在桌案上,微笑着欠身還禮,淡淡開口道:“二位客商須知,近年大明運抵時津港的貨物實在太多,使得國內大名對大明貨物需求趨於飽和,故價格有所下跌,比如絲綢,往年一匹價格在十兩到一百兩不等,今年只能給八九兩,若二位無異議,請等松平君批複。”

“本多君!絲綢價格竟跌到八九兩一匹了么?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趙欽文暗吃一驚,心知這是對方在壓價,但還是客氣地追問幾句,顯是想要弄清情況,結果這位本多家老已手撫桌案起身,拿起兩疊折本,態度冷淡地回了一句。

“今年的事!若二位嫌價低,大可另往他處,在肥前國可都是這個價。”

趙欽文無奈,只好求助地看向大村義時,但大村此時也避開他的目光,根本不願多說。

劉儉看得心頭冒火,滿以為貨物運來,這些倭人就會搶着要,不想竟是挑三揀四壓價,兩人告辭出來,大村義時卻沒出來,趙欽文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好與劉儉一起回了楊府。

楊天浩聽說了也不明所以,當天下午再去找大村義時,得到的回復是,半月前有一支鄭家船隊已先運來大批成品絲綢及生絲、蔗糖、茶磚、瓷器,上國掾的官倉中貨物尚未清空,所以才借口壓價。

劉儉聽了大為鬱悶,問了楊天浩,得知鄭家船隊的主事人是鄭芝虎,目前已率船隊前往平戶,且很可能這幾天就要返回時津港補給南下。

鄭芝虎是鄭芝龍二弟,皆為澳門海商黃程的外孫,后黃程將兄弟倆推薦給平戶華僑領袖李旦,曾僑居長崎,鄭芝龍一度得到幕府將軍德川秀忠的青睞,走訪各地藩士名臣,又遷居平戶,與當地大藩松浦氏頗有交情,得松浦氏賜宅於松浦郡千里濱,並迎娶松浦氏家臣田川昱皇之女田川松,後生子鄭成功、田川七左衛門。

天啟五年,李旦病逝,將在台灣顏思齊創建的基業轉贈鄭芝龍,於是鄭芝龍因此壯大勢力,擁有商貿戰船近千艘,從泉州招募民戶赴台墾荒拓殖,更打敗福建總兵俞咨皋,殺對手許心素,取代許心素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地位,已基本壟斷大明東南的海貿。

至崇禎元年,鄭芝龍又受朝庭招安,任福建海防游擊,勢力進一步膨脹,又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起了矛盾,已兩次擊敗台灣荷蘭駐軍,而與倭國的海貿,已基本落他的控制。

在楊天浩的勸告下,趙欽文也擔心與鄭芝虎發生衝突,與劉儉商量后,兩人決定先等幾天,看松平喜之助的最終定價再做決定。

李旦死後,倭國這邊的貿易是李旦之子李國助掌握,否則若去平戶,楊天浩也不比鄭芝虎與李國助的關更親近,所以這樣與趙欽文和劉儉來說,就很有點投鼠忌器,受人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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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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