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起 第二節 復仇（十六）
我給他的那支長箭不偏不倚，把郡王車上華蓋的蒙布射了個對穿。
郡王大叫：“避箭！”回車而走。敵軍見主帥逃跑，也無心戀戰，徐徐退回城內。此時日已西沉，我下令全軍，只准堆兩萬個灶，不準飲酒。
我隔着營壘望見城上兩個軍候，望着我們大營中稀少的炊煙，似乎在商議着什麼。
至此，皇甫靖計劃的第一步——“示敵以弱”便算是達成了。
城中另一條路已被范用、曹世雄領二萬兵馬擋住，卻埋了十萬個鍋。如此看來，他們今晚十有八九會偷襲我們的大營。
大哥宇文鐸已經全副武裝，率領精銳的三萬人候在正中，環首大刀已經緊握在手。
我和三哥、張公霸帶了六萬人在左側，六弟、皇甫靖帶了赤沙狼、揚箋在右側。
但願城南的范用和曹世雄沒出什麼閃失。
戌牌時分，斥候送來了南路戰報，報說曹世雄布了個大陣，對方困在陣中，主將劉高被斬落，對方殘部逃入城內，曹世雄不追趕。什麼大陣？我倒是很感興趣……
一切似乎都按皇甫靖的預料進行着。
我和三哥、張公霸看着離得不遠的城門，屏住呼吸。
二更時分，城門果然大開，守城軍隊大喊大叫，紛紛湧出城來，當先大旗上寫着“章”字，殺奔大營而來。我揮手示意，眾軍都躲好了，又給六弟打了個唿哨。那群官軍進了大營，卻見空無一人。大哥在大帳後放了一個號炮，提刀而出。
“殺！”
三路伏兵應聲殺出。張公霸大吼一聲，揮斧直取“章”字旗下的那員主將，二話不說，從腦後猛砍下來，鐺的一聲，火星爆出，半截腦袋和砍得變了形的鐵盔墜落在地，白色的腦漿和紅色的鮮血在地上交替涌流……
我也拔出刀劍，一夾馬肚，把韁繩往後一拽，烏騅便直立起來。
我舉刀大喊。“變陣！”
三軍開始有意且戰且走，一切都照計劃進行着。終於，當我和大哥、二哥、三哥、六弟、巧兒和冰兒站在一起的時候，便站在將台上了。
六華陣已經在敵人面前擺成了。正前方為罡部，整體為劍首形狀，揚箋統兵；正後方為煞部，菱形軍陣，赤沙狼統軍；左前、左後為鷙部、鴆部，為上下對稱的鳥頭形狀，張公霸統軍；右前、右後為赤部、獬部，赤部為焰狀，獬部為獸形，皇甫靖統軍。又稱鷙、罡、赤三部為天三陣，鴆、煞、獬三部為地三陣。
說來也怪，在大陣形成那一刻起，所有在大陣正中的敵軍都呈現出一種痛苦的表情，丟下武器，號叫着倒在地上。我放眼望去，其他陣中的敵人也出現了類似情況。將台上起了一道紫色光柱，直衝天際。冰兒有些害怕，在我後面緊貼着。
這、這是什麼力量？
我無暇多顧，將號旗一招。“變陣！”
六華陣開始旋轉，陣中敵軍幾乎毫無反抗之力，痛苦的哭嚎聲籠罩在整個戰場上。紫光柱還在，到了天上后一路向西射去。可是我在點將台上有些擔心：要想維持陣法持續有效，那麼中軍的士兵就只能招架，不能攻擊。忽然，中軍的一個敵兵大叫一聲，身上的血肉向四方爆開，原地只剩一句骷髏！他爆體而亡后，周圍的敵人也相繼在一刻鐘之內爆體！
中軍的敵人就這麼死光了！我大吃一驚，但看着下面一望無際的軍陣和陣門外的骷髏，將台上揮之不去的紫光，我不禁感到陰風陣陣，徹骨生寒。
紫氣東來，見之者皆稱為泰；卻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
“散陣，我要在各部抓幾個活的！”
眾軍解散的一瞬間，紫光消失了。
天邊出現了第一絲魚肚白。
大哥的面容中現出一絲獃滯，二哥卻一臉驚艷，三哥、六弟只是大驚。大哥很快便笑了：“四弟，好陣，好陣！兵不血刃便殺了來犯之敵！”
好陣是好陣，可這一地的血肉、白骨，看上去更像是邪術。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我朝大哥拱拱手。“這陣是小弟夢中偶得，一直未敢輕率使用，見今天我們佔了絕對優勢，才試為一用，不料竟有如此成效。”
大哥仰天大笑，好像要吞併整個宇宙：“哈哈哈！我的兄弟們都有如此文韜武略，何愁一郡不定！”
“大哥過譽。”我們齊聲道。我轉頭一見皇甫靖、揚箋、赤沙狼、張公霸一人都抓了幾個軍士，便讓他們去問這幾個軍卒，進了六華陣不同的分部都有什麼反應。
二哥劉襄便趁機對冰兒說：“弟妹，我和秀儁有幾句話說。”
冰兒點點頭讓開，二哥趕緊說：“現在該讓四弟你知道了。四弟，你知道什麼是‘道’嗎？”
“小弟不知。”
“你可知道那紫光是什麼？”
“這……小弟亦不知。”
“那就是王氣。四弟，太多的話我不能和你說了，你得自己想。”他匆匆走了。我走到冰兒面前，用手輕輕搭上她披着鎧甲的肩頭。“害怕嗎？”
“……唔……”她的回答很模糊。
“在想事情嗎？”
“……我在想，跟着你經歷了幾場戰鬥，看過了生離死別，滿地血肉，十五日聚散。我想，我已經學會了堅強吧……”
我一愣，感到心中一寒。我做主將，不是因為我主觀地好戰，而是有些仇不報不足以為人，有些仗不打就活不下去。可是她的回答……
或許是我多慮了吧……
四位將領依次呈上了六份口供，我一一覽畢，心下茅塞頓開，掏出懷中的陣圖，提筆便寫：
正前劍首形者為罡部。罡者，為劍，足以裂人之肌膚，臨戰之敵自此部打入，則風為刀斧，自可御之。
正後菱形者為煞部。煞者為人所懼，臨戰之功效在乎發人之懼，使不戰自退。
左前禽首為鴆部。鴆者，毒也，敵若打入，則目眩神迷，拂亂其行。
右前焰形為赤部，赤者，火也，灼痛敵身，使之長受痛楚。
右後獸形為獬部。獬者，獸之神也，可壓制敵軍，使之無力，弱者則仆。
放下筆，我又想起來，六部中間接近將台的人為何會爆體而亡，我卻還不知道。不過二哥說的“悟道”，我算領教到了。我收起捲軸，便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下一章番外，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