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孽緣啊孽緣
體內的氧氣被一點點奪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想死？”墨司寒兀自鬆開了手，“沒那麼容易！”
當空氣重新湧入喉嚨的那一刻，她又活了過來。
墨司寒強行摁着她跪在爺爺的新碑前，恨不得將她按進冰冷的水泥裏面。
頭頂上冰冷的聲音砸過來：“道歉！給爺爺道歉！”
祝無憂的額頭被強行砸在了地上，每磕一下頭就發出不小的響聲。
“咚！咚！”
大概磕了五六個響頭之後，祝無憂的身上早已沒了痛覺，任人擺佈。
額頭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又被雨水沖刷掉，不留一點痕迹。
祝無憂所有的辯解，尊嚴，倔強，在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中化為輕煙，很快又煙消雲散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墨司寒從未給過她一絲尊嚴，從未。
“少爺，你在幹什麼？”顧管家衝過來拉開了墨司寒，扶起祝無憂：“少奶奶，你沒事吧？”
祝無憂的血糊了一臉，整個人虛弱得連站都站不住。
墨司寒憤怒的雙眼泛着猩紅，怒吼道：“顧管家，這件事你別管。”
“少爺，老夫人她在家裏又哭暈過去了，剛才家裏都來電話了，你快去看看吧。”
墨司寒撐起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墓地。
顧管家見她手上，臉上，膝蓋上全是傷，心疼地道：“少奶奶，我送你去醫院。”
祝無憂流着問顧管家：“顧伯伯，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是我害死了爺爺？”
“少奶奶，你千萬不要這樣想，老爺子的死誰也不想的，我相信少奶奶一定比我們還難過。”
“嗚嗚嗚…”
剛才墨司寒在的時候，她一直沒哭。直到這一刻，祝無憂才哭出聲來。
“少奶奶，老爺子生前那麼疼少奶奶，看到少奶奶現在這副模樣一定會心疼死的。”
在顧管家的攙扶下，祝無憂離開了墓園。
墨老爺子的突然離世，打擊最大的人當然是奶奶。
她和老爺子伉儷情深，一輩子很少臉紅過。如今老爺子沒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她自然最為傷心。
這幾天，奶奶不吃不喝，哭暈了不下十幾次，人一下子好像蒼老了很多。
墨司寒急匆匆地趕回家，勸她：“奶奶，你不要嚇我，爺爺已經不在了，我不想你也出事。”
奶奶聽到他提老爺子，又傷心地哭了起來。
墨司寒緊緊握着奶奶的手：“奶奶你怎麼又哭了？”
“司寒，你說你爺爺怎麼就一下子人就沒了呢？他明明身體比我好，怎麼就走在我前頭了？”
“你這樣哭壞了身體，爺爺也不能活過來啊。人死不能復生，奶奶你要節哀。”
墨司寒哄了半天才把奶奶哄睡着。
把奶奶哄睡着后，墨司寒走進了墨老爺子的書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他生前最喜歡坐的椅子上。
腦袋兩側的神經劇烈跳動着，墨司寒雙手揉着太陽穴，心力交瘁。
周圍的一切安靜下來之後，屋子裏響起了男人哭泣的聲音。墨司寒竭力剋制着自己，可全身上下還是因為哭泣而劇烈的顫抖。
一直以來，老爺子教他做人，教他做生意，教他管理公司。他的人生每一步，都有老爺子參與的影子。
墨司寒一身的本事毫不誇張地說就是老爺子傳授的。
可現在，老爺子走了，一聲不響地就走了。
墨司寒突然覺得他心中的一座大山轟然倒塌了，他有點不知所措。
豆大的淚珠滴在金絲楠木做成的辦公桌上，墨司寒一隻手悲傷地拖着腦袋，忍不住啜泣。他的雙眼發紅，裏面佈滿了紅血絲，眼淚潰不成軍。
幾天之後，祝無憂偷偷去了奶奶住的醫院。她親手做了奶奶平日裏愛吃的飯菜，然後讓顧管家幫忙拿進去給奶奶。
病房裏，奶奶吃了幾口之後，就察覺到不對勁：“這是誰做的？”
“王媽。”
奶奶放下筷子，生氣道：“不對，顧管家，這是不是無憂送來的？”
“這…”
“我不吃。拿去倒掉。”
“老夫人…”
“倒掉。告訴她以後別再送來了，我不會吃的。”
“那好。”
顧管家將保溫桶交還給了祝無憂：“少奶奶，拿回去吧。”
“奶奶發現是我做的了？”
“嗯。昨天你拿來的山藥粥，老夫人倒是吃完了。這還是她最近以來吃得最多的一次。
“顧伯伯，明天我再做其他地的東西送過來，我會小心一點不讓奶奶發現的。”
“那好吧，辛苦少奶奶了。老夫人正在氣頭上，會這麼對你…”
祝無憂笑了笑：“沒事的。爺爺已經不在了，我有義務照顧好奶奶的。”
“唉！”看着祝無憂落寞的背影，顧管家嘆了一口氣。
祝無憂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碰到了迎面走來的墨司寒。
墨司寒面無表情地拽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草坪上，墨司寒一臉怒氣道：“祝無憂，你來醫院幹什麼？”
“醫院又不是你家開的，我來不來關你什麼事？”祝無憂從他手裏抽出手來，“你沒看出來嗎？我是病人，自然是來醫院看病的。”
拜他所賜，她身上如此明顯的皮外傷，她來醫院應該沒人會覺得奇怪。
墨司寒冰着一張黑臉，警告她：“奶奶不想看到你，下次你再敢讓我看到，我就對你不客氣。”
他這話說得有點高興，試問他什麼時候對她客氣過了？
祝無憂冷臉：“我不知道奶奶住在這家醫院。”
“那最好！趕緊給我滾！”墨司寒對她的厭惡不加掩飾。
祝無憂頭也不回地從他眼前消失了。
走進病房，看到奶奶躺下睡了，墨司寒靜靜坐在了奶奶的旁邊。
“唉！”重重的嘆息聲傳來。
墨司寒輕聲問道：“奶奶，你沒睡啊？”
奶奶轉過身子，看着墨司寒開口道：“司寒，你爺爺一轉眼就走了半個月了。前段時間，奶奶是因為太傷心了，才會失去了理智。其實經過這幾天的思考，我覺得我們不能將你爺爺的死怪在無憂頭上。你爺爺生前這麼疼無憂，要是他知道了我們這麼對待無憂，他也會不高興的。”
“奶奶，不管怎麼說，是她間接害死了爺爺。”
“老爺子是死於腦溢血，我問過醫生了，即便是急救車及時趕到，老爺子也熬不過這一關。發生這樣的事，無憂心裏也不好受。”
墨司寒自責道：“奶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還是接受不了老爺子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司寒，有件事我要同你說一下。以前你爺爺在的時候，你和無憂就一直想離婚。現在你爺爺不在了，你想離婚就離吧，奶奶也不管你了。”
“可是奶奶，爺爺之前立的那份遺囑一旦我們離婚，就要分一半的財產給她，我是不會答應的。”
“那都是你爺爺騙你的，你放心吧，不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這樣。”
“嗯。”
墨司寒沉默了，老頭子不愧是老頭子，做什麼都安排得妥妥的。
“孽緣啊！我也不想管了。”奶奶背過身子，累得再也不想說話。
奶奶的腦子裏突然回想起那天晚上和老爺子的談話。
“老爺子，無憂真得是那個女人的女兒？”
“嗯。”
奶奶傷心大哭道，“老爺子，你會不會搞錯了？虧我們疼了她這麼久？都白疼了。”
“放下吧。這件事你就當從來不知道吧。”
“我怎麼可能當不知道？總之，司寒必須和無憂必須離婚。”
“我不同意。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絕不允許司寒這麼做。”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是有一天，司寒知道了，指不定他會鬧出什麼來？我叫他們離婚也是為了他們考慮啊。”
老爺子執意道：“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讓它永遠成秘密不就好了。”
“就算這樣，老爺子，你真的能原諒那個女人？”
“不原諒又能怎樣呢？那個女人早就失蹤了，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可我沒辦法原諒，我只要一想到…嗚嗚…你叫我怎麼原諒？”
“孽緣啊，一切都是孽緣。”
從那天之後，奶奶對祝無憂的態度大變。祝無憂隱約感覺到了異樣，可具體是因為什麼她也不清楚。
直到老爺子突然離世，奶奶對她的態度就更冷漠。
最近一段時間，蘇嵐的心情一直是放晴的。自從墨老爺子去世了，她突然覺得擺在她眼前的一切障礙都掃平了。
表面上，她在墨司寒面前表現很為老爺子的死感到傷心，內心裏，她卻從未像現在這樣舒坦過。
她第一次覺得她離那個位置近了很多。
其實，祝無憂回江城那天，老爺子去接祝無憂之前，特意見了蘇嵐一面。
蘇嵐剛要打開車門，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她的眼前。車窗搖下后，蘇嵐看清了來找她的人竟然是墨老爺子。
蘇嵐內心一慌，硬着頭皮上前和他打了聲招呼：“爺爺。”
“我不是你爺爺。不過，還是請蘇小姐跟我談談吧。”墨老爺子目視前方，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車上，只剩下墨老爺子和蘇嵐兩人，氣氛緊張又壓抑。
墨老爺子開門見山道：“蘇小姐，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有什麼話我就不拐彎抹腳了。我今天來是想警告你，立即離開墨司寒，否則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