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五福順着那條白胳膊看過去,這才知道,原來那條白胳膊是另外一個人的。這個白胳膊的主人,頂着一個大笑臉,從大黑炭身後斜着身鑽了出來。
要不是知道這人是正好彎腰去拾掉地上的土豆,胡五福還以為他是故意這麼干呢。
胡大嫂大概對於這種事情是見得多了,用不太在意的口氣同胡五福說,
“原來是姓譚的來了,還是那麼黑。是你大哥的小學同學,有些日子沒見了。估摸着是上集來買東西的吧,正好碰上你大哥了,就過來幫忙了。”
胡五福搭眼看過去,一共就一筐西紅柿,還有一小堆土豆,別的也沒什麼了。就這麼點東西,還值得要人幫忙?
不過也明白了,那個長得有點白的,是自己親大哥。但是,讓胡五福有點在意,胡大嫂好像是故意要把姓譚的情況說得詳細些。不過,現在的胡五福是不可能想明白的。
這時的胡五福還沒琢磨明白事呢,就聽到一聲大吼,
“福寶,福寶,想死哥了。”
突然衝過來的胡大哥把胡五福還嚇了一跳呢,胡大哥是伸着大手在胡五福腦袋上摸了幾把。隨後又自顧自地“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過也能看得出,是對胡五福好。
胡五福梳着兩根大辮子,頭髮中黑油亮黑油亮的。
被胡大哥這麼摸了幾下腦袋,胡五福都覺得頭髮都亂了。不過胡五福是立即咧着些笑容甜甜地叫了一聲,
“大哥。”
胡五福這麼一叫,胡大哥先是抖了一下,隨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抬起他的手,在胡五福的腦袋上再摸了幾下,忽然又嘆了口氣,
“果然和你嫂子說的一樣,懂事了,可是大哥這心裏頭哇,就跟用刀剜似的,難受哇。”
寧願胡五福是個不懂事娃,這意思胡五福是聽懂了,但卻沒明白鬍大哥是咋想的呢。可讓胡五福想不到的是,胡大哥這人感情還挺豐富的,嘆了幾口長氣后,居然哭了?
是真哭,用大手抹着臉上的淚蛋子。
胡五福驚得不得了,瞪着大眼珠子看着胡大哥眼裏流着一串串的眼蛋蛋。畢竟胡大哥是個男人,流淚什麼的,流兩串就得了。所以流了兩串淚后,胡大哥仰起腦袋還叫上了,“蒼天啊……”
胡大哥這一叫不要緊,把旁邊路過的人都給嚇了一跳。
胡大哥這一連串的哭和叫,把胡五福驚得站原地就跟塊石頭一樣,胡大嫂拉了她兩回沒拉動。
而正這時候,忽然就有好些人湊了過來,而且有人嘴裏叨叨着說,
“哎呀,這家一看就不容易呢,西紅柿賣不了都喊老天爺哭上了。這樣吧,我買兩顆好了。”
旁邊另外的人也說,“嗯,可憐啊,都餓得黑成那樣了,我也買兩顆吧。”
這個年代餓肚子的典型特徵就是黑瘦,蠟黃,臉色不好。
也就差不多是眨眼功夫,一筐西紅柿,你買兩顆,我買兩顆,一下就賣光了。好心的大嬸大姐們,連那小堆的土豆,都順手都走了。
胡大哥這會兒居然出了汗,伸手抹了腦門子,臉皮看着還是那麼白,嘴裏又在同胡五福念叨呢,
“哎呀,咱家土豆多得是,要知道這麼好賣,就多起些土豆了。”
胡家自留地里種了不少的土豆呢,現在早春的土豆熟了頭茬,又綿又甜的,很好吃的。
胡家種的是發軟綿的土豆,而現在村裏頭有的人家,不知道從哪弄到的種子,是發脆的。
村村裏的人吃飯,沒那麼多講究,所以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個發脆的土豆和軟綿的土豆,到底有個啥子區別。
要是胡五福說呢,發脆的土豆要炒着吃才好,出鍋的時候淋點香醋,酸脆酸脆地,就着米飯吃。又或者和青椒絲紅椒絲涼拌着吃,淋上嗆好的蔥香油,香醋生抽,在夏天也是一道很好的下飯菜。
軟棉的土豆,自然是要和肉燉了,不管是雞肉還是牛肉,咋燉咋香,入口的土豆除了軟綿外都是肉和油的香氣。
胡五福,忽然就覺得特別的饞,把手在她胳膊上的小挎籃里掏啊掏,就又掏出個紙包來,而且這個紙包還不小呢。
等胡大哥把東西收拾好后,又被胡大嫂拉着嘀嘀咕咕了一會兒,胡大哥的嘴立即成了“哦哦哦”,就跟那早上打鳴兒的公雞似的,一時半會兒就是合不上的。
胡大哥本來想着回胡家村去再起點土豆的,等過幾天來賣賣。可這會兒卻瞪着眼珠,歪着脖子看着胡五福。
胡五福死盯着自己的手心,比胡大哥還要木得厲害。
胡五福剛才伸手從兜子裏掏啊掏,她是想掏錢的,打算給胡大嫂買個頭巾戴戴。胡五福可記得清清的,她那系統面板的右下角,有一串串零呢。
自以為有錢的胡五福,還想着能掏出來一堆票票來,結果就掏出倆,是光溜溜的倆錢蹦蹦。倆銀色的蹦蹦的面值,胡五福是認得的。
胡五福立即就沉下了臉,立即進入意識流狀態,恨恨地咬着牙,
“阿朱,為啥只有二分錢?”
胡五福的眼睛還在盯着自己手裏的二分錢,臉上的狠勁把胡大哥嚇了一跳。
胡大哥立即就皺着眉同胡大嫂對了對眼神,而胡大嫂的眼神又飄向了旁邊的姓譚的,不過也只掃了一眼。
胡大哥和胡大嫂還以為胡五福是有啥解不開的疙瘩呢,那腦門子擠子,光腦門子愣是給擠出幾道坎來。
胡五福這會兒覺着人生好灰暗啊,尤其是系統阿朱和她說的這些話。
阿朱的聲音還是那麼的嗲男音,甚至聽着在打着飄,
“主人尼,保護寧的靈魂穿梭時空,需要很高的分值的。我們原有的分值是不夠的,為了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只能把所有的時空幣消耗掉。”
時空幣可以兌換任何時空的貨幣,但是現在就兌出來“二分錢”。
胡五福還在看着二分錢,這會兒卻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她是不會忘自己曾經是一小片磁場的,雖然那會兒也只是一瞬。
胡大嫂已經和胡大哥說得差不多了,倆口稍一合計,都覺得先去陳婆子家再呆一天,明天一早帶着胡五福回家去。
這次是高高興興地回去了,因為胡五福的親事終於有門兒了。
不過剛才那莊家嬸子的態度,胡大嫂是看出來。胡大嫂輕“哼”了一聲,
“這個陳家村,哪能和我們富村村相比啊,我琢磨着吧,要不然和姓庄的那後生商議商議。”
這會兒他們一行人在往回走呢,都沒有注意到胡五福,是垂頭喪氣外加情緒低落。
不過因為胡五福從小就背上了“小寡婦”的名頭,平常臉色都不太好,現在這種時候,算是平常現象。所以呢,也沒引起胡大哥和胡大嫂的注意。
胡大哥推着一輛兩輪木板車,從集市裡走出去一會兒他忽然停下了,進着胡五福招招手說,
“福寶,看你累壞了吧,趕緊坐車上去。”
胡五福眨了眨眼,看了看那兩輪的木板車,又看看用兩隻手撐着木板車的胡大哥。這難道不是幻覺嗎,別人都走着,就她一個人坐?
胡五福覺得很難想像,而在一旁的胡大嫂卻把胡五福往板車上輕輕一推,
“福寶啊,趕緊坐上去啊,聽你大哥的。前幾天還掉河裏了,受大罪了。”
胡五福覺得自己要是不坐上去,就真對不住大哥大嫂了,就同哥嫂說了聲“謝謝”,一屁股就坐了板車上了。
可能是因為胡五福的慣性動作,胡大哥握着板車的把手往下一沉,不過胡大哥很鎮定地同胡五福擺擺手說,
“福寶你坐你的,不重,不重啊。”
胡大嫂一隻手還扶着板車的木把手說,
“哎呀,咱家福寶確實遭大罪了,在這破地方,吃不好喝不好地呆了三個月。現在呢,又掉河裏剛緩過來。唉,我這心哇就跟在油里滾了一樣。”
而胡大哥也是在一旁點頭,說話的時候還帶點哽咽,
“是啊,現在太懂事了。媳婦,你懂啥是油滾嗎、”
胡大嫂瞪了眼找茬的胡大哥,雖然她還沒吃過油大的,但是不代表以後吃不到啊,
“咱福寶說讓我跟着她享福呢,油滾算個啥。”
胡五福聽着胡大哥和胡大嫂鬥嘴直樂,而在旁邊的那個小譚同志,卻是臉色都沒變,還要幫着胡大哥推板車呢。
不過卻被胡大嫂給制止了,胡大嫂斜了眼姓譚的說,
“小譚啊,這事就算了吧。現在我家福寶也是有人家兒的人了,親事也要定了。你這樣,讓別人看着多不好啊。再說了,他推不動,不是還有我嘛,我能讓我家福寶掉下來么?”
坐在板車上快晃得睡着的胡五福,聽着胡大嫂的話就覺得不對味。不過胡五福現在有更糟心的事呢,眼睛是恨恨地盯着手裏的二分錢。
銀蹦蹦的光輝,差點閃瞎了胡五福的兩隻黑眼。
可惜,只有二分錢。
即使這年年代的購買力不錯,但是二分錢能買個啥?
一塊糖?
胡五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把二分錢又揣自己兜子裏了。
回了陳婆子家,小譚同志和胡大哥打了聲招呼就走了。胡五福覺得這人還挺奇怪的,居然不留下吃飯。
胡五福把自己小挎籃里的大紙包放在了柜子上,對着發愣的胡大嫂說,
“嫂子,剛買的包子,土豆的。”
這年頭用土豆包包子是常有的事,可胡五福是花錢的,胡大嫂臉上帶着笑瞪了眼胡五福說,
“瞎花錢,你留着錢給自己買衣裳啊,一個包子還要買的。”
說話的胡大嫂卻又在用一塊抹布摔打着自己的身上的土印子,又和胡五福說起了那個黑臉的小譚同志,
“你留他吃飯作甚,要不是他那破爛貨的媽,你也不會都這麼大了,連個上門說親的也沒。到最後,也不至於走這上這一步。”
胡大嫂一說起來,就心酸得不行,用手抹了兩下眼角的淚蛋蛋,忽然就“噗嗤”笑了出來。
“也是我們福寶命好,終於要訂下門好親事了。”
胡大嫂說的話聽得胡五福有些雲裏霧裏,而胡大嫂卻很嚴肅地告訴胡五福說,
“我和你大哥剛才用眼神都決定了,以後咱們家不和譚家村的任何一個人再來往了。”
等吃飯的時候,胡大嫂突然大叫了起來,
“哎呀福寶,這土豆包子還有肉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