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五福回過頭一看,是不認識的人。不過這人長得五大三粗的,還很黑,卻用那麼妖的聲音說話,她咋好意思呢。
胡五福盯着這個女人沒說話,而旁邊的胡大嫂卻是“喲”了一聲。
胡大嫂當然是認識這個女人的,把這個黑不拉幾的女人看了一眼,就笑了,
“我還當是誰呢,你不在城裏當工人,跑娘家來做甚,來拿玉米面了?”
胡五福抬眼皮一看,果然在這個女人懷裏看到個深色的布袋子。
大概是胡五福的眼神太火熱了,那個女人把懷裏的布袋子用力一摟,擰碰上臉對着胡五福說,
“你看什麼看,再看也沒人要你。”
胡五福完全不明白這人是哪來的那大怨氣,況且,自己的事和這人也沒啥大關係。
不過胡五福轉念又一想,這個時候的村村裡,就愛用一雙眼睛盯着別人家裏。
想到這,胡五福抿着嘴就冷笑了一聲,
“哼,你還不如換點白面呢,看你都比上次黑了。”
胡五福其實是隨口這麼一說的,她都不認識這個女人。但是,依照胡大嫂的態度,和這個女人那副熟悉的樣子,估摸着是胡家村的鄰居沒跑了。
肯定是鄰居啊,一整村的人,都算鄰居。
胡大嫂立即就往前邁了一步,擋在了胡五福前頭,叉着腰用手指着那個黑皮膚的女人說,,
“你趕緊走開,別在這現眼了啊,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到這幹啥嗎?”
這個女人一挺脖子,咬着牙卻是盯着胡五福說,
“你能知道我幹啥呢?”
胡五福看也能看出來她要幹嘛,就冷哼了一聲,
“非要我說出來啊,那我就說嘍,你不就是想換點白面貼補婆家嘛。是不是你不帶點好糧食回去,你就得回去挨揍啊。啊哈哈……”
胡五福誇張地嘲笑聲和說的話,把那個黑臉的女人氣得臉色發紅,眼睛瞪得如牛眼大。
這個黑臉的女人往前剛走了兩步,抬起了胳膊,看着要打人似的,卻被胡大嫂是一揮胳膊就打開了,而胡大嫂的聲音還挺大的,
“胡麥子,你再不走我可就喊了啊。得讓這些來趕集的人都知道知道,你從娘家拿玉米面到這裏來換白面,貼補你婆家。看把你出息的。”
原來這個長得那麼黑的,居然叫胡麥子。是從胡家村嫁出去的,男人在鎮上的工廠當工人,她後來也去當工人了。
現在看人都是用下巴的,不過就是供應糧不夠,隔三差五地回村裡娘家要點糧。
可胡麥子還以為自己這種事兒藏的挺好的,從很久以前,其實胡麥子最羨慕的就是胡五福了,別看胡五福現在親事沒着落,可哪家的閨女能有胡五福這樣的。
天天的啥也不幹,就在家裏獃著。而全家人,都還覺着胡五福這麼干是對的。
不只是胡麥子眼紅胡五福,整個胡家村其他人家兒的大閨女小媳婦的,哪個不眼紅。
胡麥子雖然不甘心,可她還得趕着時間去換糧食,瞪了眼胡五福抱着糧食袋子就跑了。
胡大嫂看着胡麥子跑了,又繼續罵了兩句,
“就她嘴賤,和咱家挨着的,成天回娘家要糧不說,還把咱村的事到處亂說。而且,最喜歡敗壞別人的名聲。”
胡大嫂的意思是說,胡五福之所以一直被人叫“小寡婦”,和這些鄰居的一張張好嘴是分不開的。
不過胡大嫂轉過臉,就誇胡五福,
“還是我們福寶厲害,一眼就看出來她要去換白面。”
胡五福這會兒稍微覺得,在村村裏面,有個好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跟在胡大嫂後面,胡五福的眼珠子就亂轉,都是一個小攤位挨着一個小攤位的,賣什麼的都有。
吃喝穿戴,應有應有。
胡五福居然看有賣布襪子的,這年頭布襪子都是自己扯布做的,幾乎沒人在外面買的。不過胡五福居然看到真有人買,看着像是個村裏頭的。
胡五福在看那個買布襪子的女人,而那個人大概是感受到了胡五福的視線,也轉過了頭。
可就是奇怪的事發生了,那個女的看着年紀也不小了,胡五福覺着應該和陳婆子差不多的年紀。就在這個女人轉過頭的那一瞬,看到是胡五福時。臉色突然刷地一變,居然慌亂得不成樣子。
那個奇怪的女人把手裏的襪子扔下不要,站起身抬腿就要走。
胡五福眨了眨眼,心裏話說,不就是買個布襪子嗎,我又不嘲笑你。
可就在胡五福感到奇怪的時候,旁邊的胡大嫂拉了她一把,倆人一起就走到了那個買襪子的女人跟前兒了。其實差不多是胡大嫂,直接把這女人的路給擋上了。
胡大嫂撇了下嘴就笑了起來,顯得特別地熱情,
“哎呀,真是太巧了,庄嬸子啊,我早上還看到我家妹夫了呢。”
胡大嫂一個“我家妹夫”就把這個女人給說愣了,還有站在旁邊的胡五福。
胡五福的眼神先看向樂得不成樣子的胡大嫂,又看着那個臉色已經沉下來的“庄嬸子”,甚至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
胡五福這會才明白過來,怪不得胡大嫂說早上碰到了騎車的“好心人”,把她從胡家村村口送到了陳家村的陳婆子家門口。
胡五福忽然有種被點穴的感覺,她還沒正式見過的庄四文,咋這會鑽空子,討好自己的家人啊。
這會兒還在琢磨這事兒的胡五福,果然就聽到胡大嫂樂着說,
“哎呀,庄嬸子,你就別藏着掖着了。早上我碰上庄四文同志了,他說要到我家提親呢。庄四文同志眼光好啊,知道我家福寶長得白呀。哈哈,多好的事啊。”
胡五福看着胡大嫂,這個事情自己咋不知道呢?
胡五福現在沒有說話,準備等回去了,再同胡大嫂說道說道這個事兒。
胡大嫂也沒同庄嬸子多說,簡單說了兩句,就拉着發愣的胡五福走了。而胡五福走了兩步后,轉過頭一看那庄嬸子,果然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被釘死在那啦,動也動不了。
胡五福立即咧了下嘴,這個事兒吧,她決定再和胡大嫂商議商議吧。
胡大嫂伸着脖子看了一會兒,還是沒找着胡大哥,估計是還在緊裏頭擺着攤呢。
胡大嫂一隻手拉着胡五福不撒手,還在輕聲地和胡五福說著那個事兒,
“福寶,你也別想多,嫂子是看着你長大的,能害了你嗎。就差把多當親閨女了,嫂子可是最疼你的。知道你這個事兒真是有眉目了,嫂子可是最高興的。”
這個胡五福承認,胡大嫂可是比自己高興。而胡大嫂高興的還有另外一件事呢,
“本來該咱買東西上那庄四文同志家裏去謝謝人家,可是現在人家要上咱家來。這麼好事,嫂子能不答應嗎?”
本來應該是自家要花錢的,現在這筆錢也省下了。
胡五福是聽明白了,怪不得胡大嫂高興得嘴都咧到后牙骨了。
胡五福特別無言地被胡大嫂拉着,而胡大嫂就跟對孩一樣叨叨着,還和胡五福說了件村裏的事,讓胡五福一定要注意,
“福寶啊,這仨月你是吃苦了,回去讓咱爺爺給你弄點好吃的,好好補補。”
“嗯。”
胡五福隨意地聽着,她也是這才知道,原來自個兒家是和爺爺奶奶住一塊兒的。而且,爺爺也就胡爸爸這麼個兒子。
最讓胡五福吃驚的是,自己親媽也姓胡。
胡大嫂本來是說著村裏的閑事,說著說著,就又說到自家身上了,
“唉,幸好咱爸姓胡,要不然當年在胡家村做上門女婿的時候,有了孩子那多不方便。”
現在全家還真是上上下下的都姓胡,胡大嫂還是本村人,可不姓胡嘛。胡五福都忍不住懷疑,自家那個好像挺能幹的爺爺,是不是改過姓的。
只有入鄉隨俗,才能活下去。
所以,當時正好姓胡的胡爸爸,就做了胡家村的上門女婿。
胡五福心裏想的是,這個上門女婿可是太好做了。
而正好聽到旁邊的胡大嫂說,
“福寶啊,咱胡家村有個傳統啊,就是男娃多。”
胡五福一聽,就隨便點了點頭,而心裏頭卻在說,男娃不好嗎,男娃多好哇。
即使是後世,很多有錢人家為了生男娃,要麼一個接一個“撲通、撲通”地生,要麼到外國做手術,要找到生男娃的辦法。
可是,現在胡大嫂說的,像是為胡五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胡家村不稀罕男娃?
不過胡五福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聽到胡大嫂扯着嗓子又喊了起來,
“孩子他爸,我們在這呢。哎呀,喜事,大喜事。”
胡五福順着胡大嫂招手的方向看過去,居然看到一塊大黑碳。而且長得又高又壯的,站在一筐西紅柿後面。
正這時,突然從這塊大黑碳的後邊,伸出了一隻白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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