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胡五福沒明白髮生了啥事，就聽到胡大嫂大喊了一聲，

“哎呀媽呀，你咋又暈了呢。”

有事沒事就喜歡暈過去的胡媽媽，這會兒正在地上躺着呢。胡大哥回院子放他的大筐去了，就這麼一轉身的功夫，親媽暈過去了。

胡大嫂的聲音，驚到了院裏在幹活的人。

胡五福就看到從院子裏是“呼啦”跑出來三個人，其實倆個是老頭和老太太，另外一個是相對年輕一些的中年男人。

胡五福心裏明白，這一定是自己的親爺爺和親奶奶了，那個中年男人，肯定就是親爸了。

胡五福猜得確實很對，胡爸爸是第一個跑過來，把地上的胡媽媽給扶了起來。嘴裏還喊着，

“五福媽，五福媽，你別暈啊。咱閨女回來了啊。”

別人都沒啥反應，胡五福心裏卻是“咯噔”地一下。不會是這個親媽認出自己換了個芯兒了吧，這個事兒也不能怪自己呀，先前的胡五福，那是直接沒緩過來呀。

這會兒的胡五福還在板車上坐着呢，胡大哥從院裏面出來后，看着胡五福已經睡醒了，笑着走了過來。

胡大哥指了指已經進了院子的胡爸爸和胡媽媽說，

“咱媽就那樣，這十村八溝的，都知道她最柔弱了。”

以柔弱出名兒的，還真是了不起呀。

胡五福慢慢地下了板車，被胡大嫂拉着進了院子。而剛才跑出院外的胡爺爺和胡奶奶，倆人就跟商量好似的，看見個全活人的胡五福時，居然一起調頭跑進了院子了。

胡五福還沒弄明白是咋回事呢，就聽到旁邊有幾個孩子在那喊，

“五福媽又暈了，又暈了。”

隨着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吵鬧聲，胡五福終於回魂了。

原來，這些都是很正常的啊。

胡五福被胡大嫂領着回了自己那屋，胡大嫂又給胡幽解釋了下剛才胡爺爺和胡奶奶的奇怪舉動。

胡大嫂指着整潔的炕說，

“爺爺奶奶是天天兒地盼着你回來呢，老倆口成天介的幫你收拾屋子。你看這屋裏，多乾淨啊。”

胡五福看了一眼，確實很乾凈的。

因為啥也沒有，也就比陳婆子那稍好點的地方，就是有個很小的炕櫃，和一個小炕桌。

怎麼來形容這種窮到一定程度的感覺呢，胡五福突然想到句話，

“臉比屁股都乾淨。”

胡五福“撲”地笑了一聲，隨後趕緊就坐在了炕沿下，用手撫着嘴，沒說啥話。不過胡大嫂卻又繼續和她說，

“確實挺好笑的，這種事，大嫂這麼些年來，一想起來也覺得好笑。可那有啥辦法，那是咱爺爺奶奶，沒丁點辦法。”

毫無辦法的另一面，就是讓人很無語。

胡五福還以為爺爺和奶奶幹啥去了，原來是去拜灶神去了。

而胡大嫂望着自家院子的廚房，緊關着門，搖了搖頭說，

“看來中午咱就得用院子裏的小火爐煮玉米糊吃了，咱爺爺奶奶這會兒一定是拜灶神爺呢。”

霸佔廚房拜灶神爺，一占就是一天。

胡五福聽着是眉毛直跳，不是說一拜一天，而是占廚房一天，不讓別人進來，更不能做飯。

胡五福挪了下屁股，又往胡大嫂跟前兒靠了靠，壓低聲音問胡大嫂，

“大嫂，我兜子裏頭還有一把米，你說咱中午煮不煮。”

胡大嫂一聽，眼睛就亮了起來，伸出大拇指直接誇胡五福，

“福寶啊，你就是個有福的，沒白起這好名兒。”

而胡五福卻轉了轉眼珠子說，

“啊，大嫂呀，我在陳家村都呆得不好了。”

胡大嫂一聽，立即就抓着胡五福的一隻胳膊，把胡五福左看右看的，臉上顯得很着急，眉毛還微皺着說，

“福寶啊，你咋的了，可別嚇大嫂啊。”

胡五福笑了一下，用手輕輕拍了拍胡大嫂的手說，

“大嫂，我覺着總少點啥一樣，可又想不起來。”

聽胡五福這麼一說，胡大嫂立即就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轉來轉去，轉過去雙轉回來了。

突然胡大嫂“啊”了一聲，想到了什麼。

胡大嫂立即就挨着胡五福坐下了，歪着點腦袋，一直不停地點頭，

“福寶啊，嫂子我想起來，你得吃肉才行。”

胡五福有種錯覺，這會兒的胡大嫂好像恨不得從自個兒大腿割二兩肉下來。

胡五福扯了看嘴角，看着緊皺着眉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的胡大嫂，而胡大嫂又是用一隻手敲着自己的大腿說，

“都怪大嫂沒本事，唉，福寶啊，你等着，我去找爺爺。”

胡大嫂眼見着就要衝出門去，往院裏的廚房那頭衝過去。胡五福是趕緊把胡大嫂給拉住了。

胡五福可是真看出來，這個大嫂可真好啊。即使這樣，都沒說要胡五福從那六十塊錢里拿兩塊錢買肉。

胡五福想的是要吃肉，肯定不能自己一個人吃啊。

但是，現在卻要有找個理由。

胡五福轉了轉眼珠子，同着急上火的胡大嫂說，

“大嫂，我想去鎮上扯塊好料子，你看我現在穿的像個啥啊。”

這些年胡五福過得也挺憋氣的，大閨女該穿的花衣裳，胡五福是一件也沒有。不是說家裏不給她做，是胡五福自個兒就不要。

現在的胡五福完全明白這種感受，她就和胡大嫂說自己想去鎮上轉轉。

一聽胡五福要給自個兒花錢，這個事兒胡大嫂是樂意的。胡大嫂就差拍手了，還高興地說，

“咱媽那早就給你存了買料子的錢了，你那六十塊可別花，要蓋房的。”

胡五福抿着嘴，啥話也沒說。

現在不管胡五福說啥，她那六十塊肯定要被叮囑不能花的。

胡五福一個沒忍住，差點哭了出來。

雖然家裏看着也不是特別好的房子，土瓦房子，在村裡子頭家家都差不多。但是，胡五福就是覺得心裏頭就跟燒了把火似的。

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是在胡爺爺和胡奶奶那屋吃的飯，今天的玉米糊裏面加了把大米，也終於把拜灶神的胡爺爺和胡奶奶給勾了出來。

全家人坐在一張有些破的桌子旁，每人跟前一碗粥。而桌子中間有一盤玉米麵餅子，還有一小碗鹹菜。

這些東西胡五福在上輩子別說吃了，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但是現在吃到嘴裏，覺得玉米麵糊是那香。尤其自己親媽，五福媽已經不暈了。剛才是因為太激動，一句話沒上來，暈倒了。

胡五福還想，像自己親媽這種不知道是不是種病，等她以後好好給補補吧。

胡爸爸吃飯的時候，只是笑着看着胡五福，雖然一句話也不說，那滿是高興的雙眼，可騙不了人的。

最後還是胡奶奶說了幾句話，她差不多是最後吃完的，放下了碗。胡奶奶雖然很瘦，穿着很樸素的舊款的連襟的布褂子，可人說話卻利索得很。

胡奶奶也是很慈愛地看着胡五福，咋看是咋高興啊，

“福寶，聽你大嫂說，你這次‘破’命了，最後這一道，得吃肉啊。”

胡五福是不想要胡奶奶的錢的，就見老太太從衣兜裏頭掏出個手絹包來，從裏面慢慢地拿出了一塊錢。

這個年代的一塊錢，可是能買不少東西呢。

胡五福正覺得不好意思呢，就聽胡奶奶說，

“咱家的錢都是花在刀刃上的，這一塊錢，給你攢了挺長時間的。”

胡五福這才知道，原來自個兒以前所有的零花都沒有，胡奶奶給她攢了二十年，攢下一塊錢。

胡五福本來挺感動的，可是看着桌子上的一塊錢，心裏頭就像用筷子在攪和她的心似的難受。

雖然胡大嫂一直說，家裏的日子好着呢，可是胡五福還是能感受到個大大的“窮”字。

胡五福在胡奶奶期盼的眼神中，“被迫”收下了胡奶奶給攢了二十年的零花錢，可心裏頭咋也不是滋味。

就這種難受勁，胡五福一直到第二天還沒過去。

胡五福自個兒的炕櫃裏翻找出個難看的綠頭巾，但是這個年代流行。胡五福是把自己腦袋一包，大早上就搭上了村裏頭的驢車，上鎮上去了。

胡五福本來是要叫胡大嫂一起去的，可胡大嫂今天要回娘家。

胡五福剛到鎮上，就被鎮上的景象給驚呆了。

而這時候，卻有個人悄悄地走到了胡五福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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