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胡五福這幾天的日子,一直就像是在坐這個時代的火車,“嘎登、嘎登”地,就沒消停過。
正如現在,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後的男人,居然是自己親二哥。
胡五福其實是一直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二哥。
噢,不僅有二哥,還有個三哥。
胡五福以為自己就有個大哥,再沒別的兄弟姐妹了,居然還有倆哥哥。是親親兒的親哥啊,胡五福看着坐在桌子對面吃臊子面的胡二哥,心裏頭就有些翻騰。
國營飯店的羊肉臊子面,二毛五一大海碗,放在這個年代,不是個小數目呢。可是,自己這個親二哥,卻請自己吃肉臊子面,而他自個兒就吃了碗一毛五的素麵。
胡五福的筷子在碗裏挑了挑,那肉湯一股股飄過來的肉香氣,勾得胡五福是直咽口水,可是她就是不捨得吃。
胡五福看了眼吃素麵都吃得抬不起頭的親二哥,就覺得眼淚在眼睛裏轉。
胡五福站起身到了國營飯店外頭,門旁邊有個賣包子的大窗口。
胡五福遞過去了一塊錢,還有一斤糧票。
這個年代的大肉包子,一個二兩。那可是實打實的大肉包子,一個大包子有成年男人拳頭大,甚至比成年男人的拳頭還要大一兩圈。
胡五福買了五個大肉包子,又和服務員要了一大張草紙包上了。
胡五福重新坐在胡二哥的對面時,這會兒胡二哥已經把一海碗素麵吃完了。
胡二哥一抹嘴兒,抬眼皮看着一臉沉重的胡五福,忍不住就樂了。
胡二哥是了解胡五福的,伸出手指還點了下胡五福的大腦門子說,
“我家福寶一直最善了,不就是吃碗肉臊子面,看你那臉色難看的。”
胡五福不由地就嘟了下嘴,完全進入了親情場景,非常地適應。胡五福把手裏的大肉包子遞給了胡二哥說,
“二哥,你一會兒回廠裏帶着吃吧,可別給別人吃啊。”
胡二哥笑着打開草紙包一看,五個白胖白胖的大肉包子,還從縫裏往出冒着油呢。胡二哥“吸溜”了兩下,舔了下嘴唇說,
“福寶,你不會是把奶給你存的一塊都花了吧?”
胡五福瞪了眼胡二哥,
“你們咋都知道呢?”
胡二哥先是“呵呵”地樂了一會兒,隨後又說,
“咱家的事兒,哪件我不知道啊。你以為跟你三哥似的,啥事兒都不放心上。”
胡五福其實也是這會兒才知道,自己親二哥在鎮上當工人的,現在是25歲,三哥是在鎮上廢品站工作的,今年是23歲。
胡五福在聽胡二哥又把自個兒吹了一遍,也不由地吃驚呀。
胡五福還有點不大相信胡二哥說的,就又問了一遍,
“你和三哥都是大專生?”
這個年代的大專生那可是棟樑啊,可為啥自個兒二哥看着那普通呢。
胡五福的想法立即就被胡二哥給看穿了,胡二哥低聲地和胡五福說,
“我回鎮上是因為我師傅在這兒啊,你三哥回來,是為了個女人。”
胡五福這會兒覺得自己真的和二哥太有共同語言了,立即就把碗裏的飄着油花和肉沫的臊子面,給胡二哥拔了一半。
胡五福還笑着同胡二哥拍了拍自己挎着的籃子,
“二哥,我這裏還有好東西呢,一碗肉臊面算啥。”
胡二哥撇了下嘴,眼裏都露笑,不過胡二哥也沒和胡五福客氣,端起碗,又把半碗羊肉臊子面吃下去了。
吃了面喝了湯,胡五福也吃飽了。
可是就在胡五福準備跟着胡二哥上他宿舍看一看的時候,好巧不巧地,就碰到庄四文。
胡五福是沒有想到,她能在鎮上碰上庄四文。
而庄四文一開始是沉着臉,盯着胡五福的臉看了看,又看了看胡二哥的臉。庄四文忽然笑了起來,
“我是庄四文。”
庄四文後面的話沒說出來,而胡五福卻在心裏鬆了口氣。現在倆人還沒一撇呢,生怕庄四文瞎說點啥。
胡二哥可不知道家裏這幾個月發生的事,現在廠里生產任務重,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
胡五福眨了眨眼,一句話也沒說,倒是胡二哥和庄四文倆人說得挺好的。本來要進國營飯店的庄四文也不去了,居然厚臉皮地跟着胡二哥去了工廠裏頭。
庄四文一身軍裝,走到哪也挺讓人注意的。
尤其這會兒是吃飯的時候,工廠大院的里裡外外,來來回回走的全是人。男人女人都有,年輕的年老年,大閨女小夥子,都伸着脖子看着胡二哥他們這幾個人。
尤其是胡五福,腦袋上還罩着一個大的綠頭巾。
也不能怪胡五福耳朵尖,因為那人聲音太大了。
“那女人是咋回事啊,這熱的天罩那厚的頭巾。”
有個工廠的女人就說起了胡五福的頭巾,而胡五福卻撇了下嘴。
胡五福心裏頭想的是,她這叫低調。
胡二哥卻不在意,走在胡五福前頭低聲地說,
“福寶,你別在意啊,這些老娘們兒小媳婦兒的,一沒事兒干就愛說道別人。”
胡五福本來準備就這樣低調下去,可旁邊的庄四文卻沉着聲音說,
“我們下午去買。”
胡五福抬眼皮看了眼庄四文,而旁邊的胡二哥也看了過來。當然胡二哥是知道了庄四文要上自家提親的事,這會兒也想好好了解下這個人。
胡二哥把胡五福和庄四文帶到自己的宿舍后,指着地上的凳子說,
“坐吧,我去打點水。”
胡二哥又從自己床上拿了個墊子,墊在了木頭凳子上,這才讓胡五福坐的。胡五福覺得自己快被親情暖化了,又鼓了下臉和胡二哥說,
“二哥,你們宿舍咋這多人呢?”
胡二哥宿舍有四個床呢,都是木頭床。
木頭床的顏色都發黑了,一看就是看頭挺長的。而胡二哥卻指着對面的一個床位說,
“那是我師傅睡的地方,我師傅是廠里的總工程師,這屋就我倆。”
胡五福這才又仔細看了看,原來自己二哥還是個關係戶。胡二哥可不是一般的關係戶,胡二哥還告訴胡五福說,
“村裏的事你和你三哥一樣,都不咋關心。我不是被推薦去上的大學嗎,這其中還有我師傅的功勞呢。”
胡二哥提着鐵皮暖壺去打水了,而胡五福放在桌子上的籃子,卻被庄四文拉了兩下。
庄四文其實也是無意中推了一下,發現這個挎籃還挺沉,就是隨口一問,
“福寶,你這籃子裏裝的是啥,咋這沉?”
胡五福被這個人叫福寶覺得很彆扭,正準備讓他改正時,忽然看到庄四文在晃她的挎籃的提梁。
胡五福立即跑過去把自己的挎籃摟了過來,立即瞪了眼庄四文,
“你這人,怎麼什麼都想知道?”
庄四文鼻子靈的厲害,比一般人要靈得多,早就聞出來味兒了。胡二哥那個大紙包是肉包子,那個一下就聞出來了。
而胡五福的籃子裏,用布蓋着的,肯定是塊大肉。只是沒想到的是,裏面這塊肉的份量還挺沉的。
庄四文笑着看着緊張地胡五福說,
“福寶,你拿那麼大一塊肉回家,不怕你媽暈過去嗎?”
五福媽愛暈的這個毛病,居然這麼有名。這事,確實是出乎胡五福的預料。
胡五福發現這個當兵的,有些讓人害怕,就不由地有些緊張。
而庄四文卻沒胡五福想得那麼複雜,而是繼續笑了笑,
“我給你出個好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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