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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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花樓是冉城東門外最高最大視野最好的建築,宣成佔據了三層把邊的房間當作臨時指揮所,西、南、北三面都有窗戶,西窗外可遠眺冉城東城門,南窗下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北窗下是集櫻湖,探出頭去向右邊看,能看到停滿小船的碼頭。

小悟被衛若光連夜接到了枳花樓,那隻竹林七賢的瓷罐也一併帶去,綁匪索要的幾件瓷器都被收入盒子,藏進一隻上鎖的箱子裏。

宣成幾乎一夜沒睡,撒出人去把東門外的住戶商鋪摸排了一通,一上午不是聽各路人馬回報情況,就是盯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發獃。

將近午時,東門外的街道上已經是比肩接踵,人頭攢動,一眼望去花花綠綠熙熙攘攘,令人眼花繚亂。各種煎炒烹炸的小吃香味在街上瀰漫,勾得人饞蟲大動,吆喝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打情罵俏聲混成一團,吵吵鬧鬧惹人頭疼,在這種地方做交易,無論對哪一方都很不方便。

姬揚清推開北窗,探出身子望着碼頭,見一些小船已經開始接待游湖的客人,忍不住嘟囔道:“大冬天裏,乾冷乾冷的又不下雪,湖上霧騰騰的有什麼好看的,這些人真是閑得慌。”

離午時還早,小悟已經緊張得口乾舌燥,不時地抬眼去看桌上的青瓷小罐。

衛若光推門進來,把一張表格遞給宣成:“這是今天上午到目前為止所有租過游湖小船的客人名字、艄公名字、租船時間和返回時間,我標紅的幾個是租小船去蒹葭小館的遊客,這幾個名字你應該都不陌生,艄公把他們送到小館便回來了,好像要等到晚飯後才去接人。”

宣成瞧着名單,忍不住“咦”的一聲,姬揚清也湊過來看,忍不住道:“是他們?月初去雲間農莊參加賞寶會的人。”

宣成道:“陳菡、陸衍、丁慨、韓星曜,這些人怎麼又聚到一起?還有這個……米培軒,他什麼時候跑出去的?”

衛若光道:“一大早就出門了,死活勸不住,還說如果咱們耽誤了他的生意,他就找上面的人搞死我們,他在北京有的是門路。”

姬揚清冷笑道:“要錢不要命,昨天已經着了迷香的道兒,今天還巴巴地羊入虎口,真是不知死活。”

宣成走到北窗前,望着茫茫湖面和隱現於霧氣間的小洲樓閣道:“這些人都已經去了蒹葭小館,那一會兒來交換人質的會是誰?”

姬揚清一愣:“咦?聽你這意思,那個撫陶師就在已經去蒹葭小館的這些人當中?”

宣成點點頭:“準確地說,應該是在那天去過武雲非家的人當中。”

姬揚清點頭道:“對哦,那天的情況和今天很像,中毒的武雲非是‘人質’,祭紅釉玉壺春瓶是‘贖金’,交易地點在雲間農莊。可當天晚上又是毒蛇又是蠍子又是狙擊手,連‘人質’都被砍了腦袋,‘綁匪’和許老闆的交易自然無法進行,綁匪也沒有露出真面目。”

宣成道:“雲間農莊的事結束后,我派人監視過這些人,陸衍早早地離開了冉城,陳菡和丁慨也安安分分地做生意搞交際,至少從表面上看,這些人都沒什麼可疑的地方。至於喬七……他被鶴童帶回了捕門,現在關押在隱堂的秘密囚室,據上面傳來的消息,從他嘴裏沒問出什麼有用的線索。”

姬揚清臉色微微發白,咬咬嘴唇,問道:“那……判了嗎?”

宣成搖搖頭:“還沒,但是……”

“必死無疑吧……”姬揚清嘆了口氣,“槍決還是絞決?”

“說不好……”宣成眼神閃爍,努力岔開話題,“喬七應該和今天的綁架案無關,陳菡的手臂上沒有疤痕,丁慨曾刺傷過那個撫陶師,鶴童是玩石童子,無法和瓷器交流,所以嫌疑最大的就只有……”

“陸衍,那個收藏古代金銀器的古板先生?”姬揚清道,“那個穿一身黃的小胖子瓷靈曾說過,當時有個怪人在北京專買從宮裏流出的金器和瓷器,陸衍就是收藏古代金銀器的大行家。”

宣成點點頭:“陸衍的嫌疑很大,可他已經去了蒹葭小館。”

衛若光道:“我親眼見他上了船,往湖心去了,碼頭和湖岸邊都有我們的人守着,沒有任何死角,一旦有人乘船或游水上岸,我會立刻得到消息。”說著他瞧了姬揚清一眼,小心翼翼道,“還有,我在碼頭遇到鶴童了,他和米培軒坐了一艘船去蒹葭小館。鶴童還托我帶了個紙條,說是交給你和許老闆的,我不小心看到了紙條上的內容……”說著衛若光從小風衣的口袋裏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交給宣成。

宣成接過紙條,倒吸一口涼氣:“喬七被劫走了?什麼時候的事?”

“不知道,鶴童沒說。”衛若光搖搖頭。

“鶴童也是被彭殤約到蒹葭小館的。”宣成盯着紙條,變了臉色,“這個彭殤說他知道喬七的下落!”

“啊……”姬揚清臉色又青又白,咬着牙說不出話。

宣成心中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小悟“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有霧,有光!老闆要回來啦!”

宣成、姬揚清忙回頭看去,只見那隻青釉瓷罐周身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青黃色,柔和淺淡,如光如霧,不過數秒工夫,光霧騰騰而起,盈溢滿屋,轉瞬即滅,只見許枚、江蓼紅和一個漂亮的年輕人站在擺放青釉瓷罐的小桌邊。

“呼……這是哪兒?”許枚輕輕吐了口氣,四下瞧瞧,問道,“今天上午沒出什麼事吧?”

“這裏是枳花樓,今天上午倒是很太平,可昨天晚上這裏出了一樁怪事。”宣成道,“查到有用的消息了嗎?這位是……”

“查到些東西,也不一定有用沒用。”許枚晃晃抄錄下的幾頁實錄,拍拍谷之篁的肩膀,“這位是……”許枚四下看看,見屋中只有宣成、姬揚清、衛若光、小悟四人,便放心道,“這位是隱堂顧問,弄玉先生谷之篁,明面兒上的身份是坐擁祖產混吃等死的無業游民。”

谷之篁生氣道:“什麼叫無業游民,小爺這叫隱於市井,安樂浮生,這是一種修行懂嗎?”

說著谷之篁探頭探腦四下亂瞧,晃晃悠悠在桌邊坐下,抄起茶壺斟了一杯茶:“涼了啊,茶這東西可不敢喝涼的,隔夜的更要不得,看這地方應該是個客棧吧,夥計,夥計呢?”

他一眼瞧見短衣短褂的小悟,招招手道:“來一壺雀舌。”

小悟有些生氣:“我不是這兒的夥計。”

許枚揍了谷之篁一拳,回頭問道:“警官,昨天晚上出什麼事了?”

宣成道:“昨晚子時,似乎有瓷靈出現了,鳴古齋米老闆帶着那隻甜白釉梅瓶住在枳花樓。”

“鳴古齋的米老闆?甜白釉梅瓶?”許枚驚道,“這下經婁子善手散賣出去的幾件瓷器算是聚齊了!”

“沒錯,昨晚那撫陶師來過了,還把瓷靈搞了出來。”宣成把來福、錢譽的所見所聞和米培軒的遭遇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遍,包括被劫走的喬七和蒹葭小館的神秘租客。

許枚聽得驚愕不已,望着窗外煙波浩渺的集櫻湖:“陳菡、陸衍、丁慨、鶴童還有那個米老闆都去了蒹葭小館?”

江蓼紅憂心忡忡:“陳家莫名流入大量資金已經很可疑了,那個陸衍更是疑點重重,鶴童身手雖好,畢竟是個孩子,如果那個撫陶師真在這些人當中,只怕他應付不來。”

許枚道:“還有那個米老闆,我之前從沒聽說過這麼個人物。”

谷之篁嘿嘿笑道:“不用擔心這傢伙,他的店面不大,名氣也不高,眼光就那麼回事兒,一身矯情的臭毛病,還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沒什麼特殊門道。”

許枚道:“我倒不擔心他有什麼特殊門道,我是奇怪那隻宣窯青花碗。那個撫陶師窮盡手段要找的都是婁子善和福綠從倦勤齋偷出去的瓷器,記得澆黃瓷靈說過,婁子善替福綠藏下的瓷器一共七件,目前也都有了下落,宣窯青花碗應該不在其中。”

宣成道:“米培軒說過,彭殤對那隻青花碗並不如何看重。”

谷之篁嘖嘖幾聲:“米培軒還真捨得,那隻宣德青花魚藻紋碗我見過,是他鳴古齋的鎮店之寶,平時寶貝得什麼似的,連碰都不讓人碰,這回居然巴巴地跑了幾百里路給人送到冉城,看來那個彭殤開出的價不低。”

許枚皺皺眉頭:“彭殤……綁架犯……”他摸出懷錶看了看,“十一點二十,午時已經到了,如果彭殤真的是那個綁架犯,他也該從蒹葭小館回來交換人質了。”

衛若光道:“湖岸四周到處都是警察局的人,有可疑的人上岸我們這邊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話音未落,便聽門外有人喊報告,不是碼頭的便衣,而是一個巡街的小警察,手裏捧着一個信封。

“這是街邊拉二胡的老郝送來的,今天早上有人給了他十塊大洋,吩咐他一聽見城裏的鐘樓敲過十一點,就把這幾張照片交給巡街的警察。”小巡警拿着照片,聲音微微發顫,腿也一個勁哆嗦,“老郝是個瞎子,不知道那人長什麼模樣,也看不到照片。”

“這孩子怎麼嚇成這樣?”許枚心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照片很嚇人嗎?”

三張照片被塞在一個牛皮紙信封里,封皮上貼着四個從報紙上剪下的文字:“交易開始。”第一張照片便讓許枚心疼不已,可憐的逆雪滿身血污,光着脊樑被捆在一隻巨大的木椅上,憤恨地盯着拍照的人,身後窗戶打開,冷風嗖嗖地灌進屋裏,吹得逆雪寬鬆的褲子盪起波紋。

小悟急道:“老闆,他會凍死的!”

許枚心急不已,又見一張折成四折的報紙貼在逆雪左肩上,報頭清楚地寫着十二月二十八日,正是今天的日期。

“照片是今天早上拍的,《冉城日報》每天早上六點上市,報童把報紙賣到城外,怎麼也在七點之後,拍下照片再沖洗出來,至少要兩三個小時,他把照片交給拉二胡的老郝,最早也在九點之後,甚至可能是十點之後……那些去蒹葭小館的人是幾點上的船?”許枚問道。

衛若光道:“米培軒和鶴童是九點半左右上的船,丁慨是十點,陸衍十點二十,陳菡最晚,十點半才上船。”

許枚搖搖頭:“時間都很晚,沒辦法做排除。”

宣成攥着第二張照片,臉色慘白:“這個瘋子,這個瘋子!”照片上赫然是一個定時炸彈,照片后是用從報紙上剪下的字拼成的一句話:“按我的吩咐做,交易結束后,我會告訴你們所有炸彈的位置。”

“所有炸彈……”許枚臉也青了,“他藏了不止一顆炸彈。”

第三張照片是一座小小的民房,小門小院,青磚灰瓦,滿牆斑痕,遍地青苔,門板伶仃,窗紙殘破,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照片背面依然是剪字拼句:“於此處恭候大駕。”

“這是什麼地方?”許枚急問。

“就在這附近,沄沄河北岸靠近集櫻湖的地方有好多前清時的舊房子,後來集櫻湖漲過幾次水,那些房子被沖泡得不成樣子,已經空置好久了。”衛若光展開地圖,“從磚瓦式樣和地面牆面苔蘚附着情況來看,這是最老的一批房子,應該就在東城牆外靠近湖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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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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