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賢
竹林七賢
“你現在就動身?”宣成搞不明白瓷境怎麼會有日行千里的功能,看了看錶道,“快十二點半了。”
“子時可快過去了,我得趕緊出發。”許枚對眾瓷靈作揖道,“多謝各位,明天午時我便回來,到時還要勞煩幾位和我走一遭。”
祭紅瓷靈一點頭:“全聽許先生安排。”
天藍瓷靈擠眉弄眼地笑笑:“姐姐去,我便一道去。”
豇豆紅姐弟一個迷迷糊糊,一個乖巧可愛,但對許枚的話言聽計從。
郎紅瓷靈伸了個懶腰,也不多廢話,逕自變了回去,一副任君擺佈的態度。
澆黃瓷靈左看右看,托着胖乎乎的下巴道:“好像沒我什麼事嘛,我又不是倦勤齋的陳設。”
許枚笑道:“對,明天你就留在家裏,哪兒也不用去。”
說著許枚抖抖長衫,戴了禮帽,走到會客室,回身招呼着小悟:“你來,把那個瓷罐取下來。”
小悟抬頭看去,見許枚抬手指着一隻小而粗壯的瓷罐,侈口高領,豐肩弧腹,肩有雙耳,釉色青黃,沿肩一周不疏不密點飾着兩排青色、褐色的斑點,罐腹用纖細的紅褐色線條勾畫了三個人物,一個以手撫琴,一個垂首凝神,一個舉杯狂飲,三人都是長衣大袖,峨冠短須,姿態慵懶,又各有特色,仿如竹林高士神思在這半尺來高的小罐之間,足見這數筆勾繪,着實簡而不俗,大有丘壑。三人並未佔滿罐身的空間,罐另一側以褐色彩題詩一首:“耳根得聽琴初暢,心地忘機酒半酣。若使啟期兼解醉,應言四樂不言三。”詩后還有五字:“七賢第三祖”。字體豪放遒勁,別有韻味。
小悟取了瓷罐,放在桌上,江蓼紅湊上前道:“這東西我記得,你去湖南那次帶回來的。”
許枚點頭道:“長沙石渚湖畔,那裏是一片規模驚人的窯場。去年我讀到唐人李群玉的《石渚》詩:‘古岸陶為器,高林盡一焚。焰紅湘浦口,煙濁洞庭雲。回野煤飛亂,遙空爆響聞。地形穿鑿勢,恐到祝融墳。’從詩中所寫來看,這裏有一座唐代古窯場,也許是岳州一系,我便約了小篁一路遊山玩水到了湖南,果然收穫頗豐,其中最妙的便是這個小罐。那裏的瓷器和岳州窯截然有別,不只是青瓷,還有些釉下彩繪的花鳥雲氣詩文警句,令人目眩神迷。我和小篁在一個老農家休息時,見他家桌腳下放着兩個瓷罐,那老農說是水田裏刨出來的。那兩個罐子一個是‘七賢第二祖’,畫著山濤、阮咸,一個便是這‘七賢第三祖’,瞧,這撫琴的是嵇康,飲酒的是劉伶,靜思的是向秀。應該還有個‘七賢第一祖’,畫著阮籍、王戎,可惜不曾找到,我和小篁一人買下一個罐子,他在北京,我在冉城。”
姬揚清瞧着瓷罐上的人物詩句,忍不住問道:“這個‘第三祖’是什麼意思?”
許枚道:“應該是‘第三組’,組別之組,窯工識字不多,難免在瓷器上寫些錯字白字。”
宣成看了看錶:“十二點四十了,你怎麼去北京,用這罐子?還有,小篁是誰?”
許枚眨眨眼道:“谷之篁,是個弄玉先生,捕門隱堂的顧問,不是外人。”
宣成一愣:“弄玉先生?”
“對,可以和‘玉精’交流。”說著許枚走到桌邊,觀賞着瓷罐道,“三個瓷罐共同組成的竹林七賢集會的場景,算是一個完整瓷境,我從嵇康身邊走進去,從山濤那裏走出來,自然就到了谷之篁家裏,只是免不了狠狠嚇小篁一跳。那隻‘七賢第二祖’的瓷罐他一直放在卧房窗前的小几上,而且那小子有裸睡的習慣。”
宣成動容道:“這豈不是一扇穿越空間的大門?”
許枚眯眼笑道:“厲不厲害?”
宣成冷汗涔涔,警惕地盯着許枚:“如果用這法子殺人……”
“我可不會用瓷境干這麼缺德的事。”許枚正色道,“明天上午如果有什麼事,你們多費心。還有,不要把我離開冉城的事告訴別人,警察局的人也不行。”
“好……”宣成僵硬地點點頭。
姬揚清好奇道:“許老闆,你能進清史館大庫?”
許枚道:“谷之篁有足夠的面子,他和趙爾巽關係不錯。”說著他伸出左手,摸向那竹林七賢圖瓷罐。
“等一下。”江蓼紅叫住許枚,伸手攥住他的右手食指,“我和你一道去,總能有個幫襯。”
許枚點頭一笑,反手握住江蓼紅的手掌,回頭道:“警官,不管能不能查到東西,我明天午時一定趕回來。小悟,你可看好這罐子,千萬不能給磕着碰着,一旦瓷境破滅,我可就回不來啦。”
小悟使勁點頭:“放心吧老闆,逆雪的小命可就掛在你身上呢,你可一定要回來。”
許枚拍拍小悟的頭,右手挽着江蓼紅,左手觸及瓷罐,只見清氣隱隱,眨眼工夫,兩人皆已不見。
小悟頭一次見到老闆在眼前消失,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哇……老闆進了這個罐子裏?”
姬揚清圍着瓷罐轉了一圈,突然道:“你們說……如果我們現在搖一搖這個罐子,姐姐和許老闆會不會以為瓷境裏面地震了?”
“你要幹什麼!”小悟急了,忙擋在姬揚清身前,“你躲遠遠的,別過來!”
“我說說而已嘛,小傢伙還挺護主的。”姬揚清笑了笑,“你要是真的擔心你老闆的話,還不如趕緊去拜拜佛燒燒香,他要去的是清史館,那地方在紫禁城東華門附近,邪氣得很。”
“邪氣?”小悟吞了口唾沫。
“對呀,那地方原本是前清的國史館,民國三年袁世凱糾集趙爾巽那一幫清室遺老成立清史館,在那裏編修清史。”
“那……那有什麼邪氣的?”
“清史館和清史館大庫都在東華門附近,東華門是陰門、鬼門,聽說清朝皇帝迎靈送殯都走的東華門,連門上的門釘都是八九七十二的陰數。那地方每到子時,陰風慘慘,鬼氣森森……”姬揚清神秘兮兮道。
“啊……”小悟的小舌頭一陣發顫。
宣成無奈:“好了,別逗孩子了,都是子虛烏有的說法……誰!”
“啊!”小悟本就被姬揚清嚇得夠嗆,宣成這一句“誰”殺氣十足,小悟一下沒忍住,叫出了聲。
“我……”衛若光敲了敲拙齋外麵店面的門,“東門外枳花樓出了一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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