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綉娘
木偶綉娘
次日一早，街上行人還不多，許枚、江蓼紅和姬揚清走進鎮上唯一一家香燭鋪。
鋪子很小，制香、售香全靠老闆傅全帶著兒子傅寶操持，店裏一個櫃枱，店門邊還支了一個小攤。
姬揚清取出從單曉貴房間拔下的香段，拍拍抱着小木偶坐在門口打盹的傅寶：“小傢伙，別睡啦，看看，這是你家的香嗎？”
傅寶年幼貪睡，一大早便被老爹拖起來看攤子，火氣正足，揉揉眼睛，沒好氣地嘟囔道：“誰呀，這麼早，喲……漂亮阿姨……啊！”
“叫姐姐。”姬揚清在傅寶頭上輕輕點了一指頭，一把奪過傅寶手裏精緻的小猴子木偶，咬着牙問道，“看看清楚，這是你家的香嗎？”
傅寶打了個哈欠，接過香擺弄幾下，輕輕嗅了嗅道：“樣子倒是很像，可我家的香沒這麼沖的味道，也沒有這些雜七雜八的小粒粒，我爹制香很講究的。把孫悟空還給我。”
姬揚清拿的那支香和擺在攤子上一小束一小束的香粗細、顏色幾乎一樣，但確實有些微微凸起的小顆粒。許枚從攤上拿起一束香，輕輕嗅了嗅，只覺香氣清幽，沁人心脾，果然講究得很，連馨氳閣也沒有這樣好的香，當下便掏錢買了三束，傅寶開心地收了錢，又朝姬揚清一伸手：“姐姐，把孫悟空還給我。”
姬揚清覺得這聲奶聲奶氣的“姐姐”格外順耳，笑眯眯地把孫悟空木偶還了回去。
江蓼紅盯着木偶，臉色大變。
許枚小聲問道：“怎麼了，江老闆？”
江蓼紅搖搖頭：“沒什麼。”
姬揚清拍拍傅寶的腦袋，問道：“小傢伙，單家老爺來買過你家的香嗎？”
傅寶笑道：“那個大胖子嗎？他買得可多啦！”
“最近呢，最近他來買過嗎？”
“買過，買了二十幾束呢，供神仙用的，聽說他兒子天天做噩夢，活該，誰讓他兒子偷婁爺爺的東西，婁爺爺是大好人，他救了我們全鎮的人……”
“咳咳……”傅寶話沒說完，傅全便咳嗽着迎出店來，輕輕拍着傅寶的腦袋，笑吟吟地打量着上門的客人，“三位是捕門的差人吧？昨晚在墳地遠遠地見過。”
傅全三十來歲年紀，身材修長，眉目舒展，很有幾分書生相，長衫外罩着圍裙，細瘦的手指上沾着些香料粉末。
許枚仔細打量傅全，又低頭看看傅寶，忍不住“咦”了一聲，這父子二人的衣服雖不是名貴面料，但裁剪縫紉精緻至極，幾乎連針腳都看不到。傅全的長衫舒展得體，圍裙貼在身上，全然不顯粗俗，倒莫名透出幾分清雅氣，傅寶的五彩小衣裳更是不吝工本，各色絲線劈成四分六分，襯着各色衣料，細細綉了花卉瓜瓞，艷而不俗，極是養眼。最奇的是傅寶頭上的虎頭帽，那虎眼、虎口都是細細地用絲線綉着，活靈活現，機警可愛，好像下一秒就會嗷嗚嗷嗚叫上兩聲。
傅全見許枚盯着傅寶的帽子，微笑道：“拙荊有幾分女紅手藝，您見笑了。”
許枚道：“談何見笑？尊夫人的女紅手藝天下少有，我平生僅見，這小小的土坡鎮果然是卧虎藏龍之地。”
“謬讚了，謬讚了。”傅全溫和地笑道。
江蓼紅卻死死盯着傅寶手裏的木偶，聲音發顫：“那……那個孫悟空，也是尊夫人做的嗎？”
小木偶毛髮纖細，服色鮮亮，手指關節、眼皮嘴唇都能活動自如，雕製得實在精巧。
傅全搖頭道：“拙荊可沒這樣的手藝。”
“是誰做的？”江蓼紅急問，聲音都破了，嚇得傅寶一個激靈，緊緊地把孫悟空抱在懷裏，生怕給江蓼紅搶了去。
許枚、姬揚清有些摸不着頭腦，很少見江蓼紅這樣失態，這隻小木偶很特別嗎？
“小鎮上只有一個木匠。”傅全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
江蓼紅喜不自勝，連聲道：“好，好，我知道了，謝謝傅先生。”
傅全滿懷戒備地打量江蓼紅，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許枚輕輕一拉江蓼紅的袖子，小聲道：“江老闆，你這是怎麼了？”
江蓼紅湊在許枚耳邊道：“等見了金木匠，自有分曉，原來‘金二哥’這名字是這麼回事。”
許枚莫名其妙：“你也學會賣關子啦？”
“跟你學的。”江蓼紅緊緊攥着衣角，滿臉興奮之色。
姬揚清把致幻香遞給傅全：“傅老闆，你看看這香。”
傅全說著接過香來，笑道：“這不是我家的，香中有雜質，阿寶能看得出來。不過這人手藝倒是巧，和我的香有七八分相似，若是趁着在外面看攤子的阿寶打瞌睡，玩一手偷梁換柱，把一束有雜質的香放在我家攤子上，倒也不是不可能，對吧阿寶？”
“對對對……”傅寶連連點頭，“我最愛打瞌睡了，經常有人趁我不注意順走一束兩束的……”
許枚撥弄着傅寶的虎頭帽，笑道：“時常丟貨，你爹還讓你看攤兒啊？”
傅寶紅着臉強辯道：“我爹不在乎！”
傅全輕輕拉過傅寶，微笑道：“回去找你娘，秦石匠的衣裳做好了，你拿着送一趟，把錢收了。”
傅寶答應一聲，蹦蹦跳跳回屋去了，不一會便捧着一個小包袱出來，一溜煙沿街跑了出去。
傅全輕輕嗅着香，說道：“裏面摻了些奇奇怪怪的藥物，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怕是幫不了幾位的忙。”他拱了拱手，施施然回店裏去了。
許枚笑道：“這傅先生，倒像是備好了說辭等着我們似的。”
江蓼紅望着香燭鋪綉工精細的門帘道：“這小鎮確實不簡單，這制香先生可不像尋常人物，那個沒露面的夫人也不是普通綉娘，她這樣的女紅，若在京津江浙，早被人捧上天了，可她竟然躲在這又窮又破的小鎮給人縫補衣服掙辛苦錢。”
姬揚清有些犯愁：“這裏的人個個透着古怪。”
“先去鬧鬼的房子看看吧，那地方更古怪。”許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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