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橘畫像

金橘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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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子善家離香燭鋪不遠,藏在一處偏僻的小巷裏,磚牆尚新,院裏院外幾棵側柏,雖不甚高,卻粗壯得很,葉子也長得密實,樹上架着一個喜鵲窩。院子不算小,卻只有正對院門的一座大屋子和院子東、西、南三角的茅廁、柴房、廚灶間。院裏一張躺椅,一隻小桌,一個葡萄架,幾盆已經凋落的花草,一隻趴在牆頭曬太陽的乾乾淨淨的大白貓。

大門沒有上鎖,門上貼的封條還完好無損,虎皮案調查結束后應該還沒有人從正門進去過。門兩側是兩扇寬闊的窗子,左側的封着,右側的已經被撞壞,還沒有修補過,那張虎皮應該就是撞破這扇窗衝出去的。許枚撕下門上的封條,走進屋中,見房屋格局不大,一座正廳,左右兩間偏屋,是書房和卧室,那張虎皮就鋪在卧室的床上。

正屋中一張靈案,上面是婁太監的牌位,用遒勁的柳體字鐫刻着“婁子善”的名字,填着金漆;靈前擺着幾隻小碟子,碟子裏的糕點已經長霉變質、餿臭難聞;香爐里的香早已燃盡,姬揚清捻了一撮香灰,只覺綿軟柔和,和單曉貴卧室里那些正常的香灰一樣,應該也是傅全店裏買的。燭台上的蠟燭已經燒盡,殘存的一點捻子翹在燭台上,蠟油滾下燭台,堆積成扭曲畸形的結塊。桌角的一隻碟子在地上摔得粉碎,幾隻小果子滾在地下,早已乾枯萎縮,應該就是單曉貴所說的被還魂的婁子善掃落的一碟點心。

姬揚清仔細觀察着屋裏的佈置,只覺一切簡拙樸素,看起來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小鎮人家,似乎看不出什麼異常,也不知線索在何處,不禁有些頭大:“帶着小若光來就好了。”說著她搖搖頭,逕自走進卧室去看那虎皮。

江蓼紅抬頭看着房梁,希望能找到上樑時掛的銅錢。

許枚笑道:“上樑時用紅布把銅錢裹在樑上,是江浙一帶風俗,我們這邊不多。”

江蓼紅搖頭道:“房梁掛錢壓勝祈福的風俗各地皆有,我在北京近郊便見過不少,只是不裹紅布,只把錢放在樑上。還有些地方在房子主樑上畫八卦,用幾個銅錢綴在下邊,還有用小釘穿過錢孔釘在樑上的,這邊風俗我不了解,且先找找看吧。”

許枚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幾隻瓷碟瓷碗看了看,都是新近燒造的粗瓷,毫無靈氣,在正廳四處轉了轉,也找不到什麼線索,正往書房去,突然“咦”的一聲,看到了客廳的取暖壁爐,巨大的爐膛,上面一隻煙囪,把煙氣送向屋外。

“對了,這裏是唯一連通外界的渠道,還魂的婁子善只可能通過這裏離開。”許枚俯身去看滿是灰燼和煙熏火燎痕迹的壁爐,只見爐膛中的柴似乎被燒得非常徹底,不由心中一動,許枚感覺抓住了什麼,又有些模糊難明,一邊低頭思量着,一邊慢悠悠走進書房。

書房陳設簡單,一座書櫃,一個書架,一張桌子,一隻座椅,再無他物。桌椅都是極普通的木料,但簡拙古雅,方圓內斂,雖不事雕琢,卻似是蘊含著極為複雜的情致韻味。

許枚自語道:“這不是木匠手筆,是文人功夫。”說著他輕輕坐在椅子上,無意識一低頭,看到桌下地磚縫隙里卡着一隻乾癟的小橘子,是觀賞金橘。

許枚附身撿起金橘,四下看了看,屋裏沒有金橘樹。書桌上擺着筆墨紙張,鎮尺水盂,還有些顏料、硃砂,都很普通,桌角有一塊方形的印痕,應該是放過什麼東西,印痕上的桌面有些微微起皺,像是被水浸過,還不止一次,桌子是用材質粗松的軟木做的,一旦遭水浸泡會有明顯變形。

許枚伸手撫摸着方形印痕,自言自語道:“這裏也許放過什麼方形的東西,後來被人拿走了。這桌上沒有硯台……可是硯台底下的桌面怎麼會皺成這個樣子?”他輕輕彎下腰,藉著從窗紙透進的光線,斜斜地看向桌面,只見這塊方形印痕中心處若有若無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圓形痕迹。

許枚心中一動,從筆筒里抽出一把小銅尺子,量了量這塊印痕的大小,長八寸、寬六寸,中心的小圓孔直徑五分。

“真有這麼巧?”許枚皺着眉直起腰來,一個不小心撞到了書櫃門上,櫃門吱呀一聲打開,幾張畫紙飄飄悠悠掉在地上。

許枚撿起畫紙,頓時愣住了,畫上的女子瓜子臉蛋,眉清目秀,腦後梳一條馬尾,穿着湖藍色學生裝,巧笑嫣然,明艷動人。

“季鴻?”許枚忍不住叫出聲來。

書櫃裏滿滿地塞着幾摞未經裝裱的畫,足有三百多張,除了三十來幅花鳥小品、清供雜陳,其他的都是季鴻的小像,有些是黑白線稿,大多是上色稿,或站或坐,或喜或嗔,無一例外地落着“婁子善寫於某年某月”的款,還有些提着詩句,從時間上來看,都是近兩年畫的,粗粗算下來,婁子善平均兩天便要為季鴻畫一幅小像。

“婁子善……對季鴻……”許枚只覺得渾身直冒雞皮疙瘩,“不可能吧,他年紀那麼大了,又是個太監……”

江蓼紅聽見許枚那聲驚叫,也來到書房,見許枚攤了一桌子半舊的畫,不禁奇道:“這是什麼?”

江蓼紅隨手拿起一張,仔細看了看,笑道:“‘婁子善寫於民國九年八月十九’……這婁子善畫技不錯呀,瞧這姑娘,好像要從畫裏走出來似的……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

“這是季小姐。”許枚仔細端詳着一幅設色小像道,“我給你看過她的照片。”

“季小姐……季鴻?這些都是?”江蓼紅翻着滿桌畫稿,渾身寒毛直豎,“婁太監存的什麼心思?”

“不知道。”許枚也覺得這些畫透着詭異,搖頭道,“季小姐應該從沒來過燕鎮,這些畫也許是婁子善憑記憶畫的,這老傢伙還由着自己的喜好給季小姐畫了些奇奇怪怪的衣服,瞧,這幅畫的是旗裝,這個穿着皮大氅,還有穿白紗裙的……”

許枚在小小的書房裏四處翻找,希望找到一些可以證明婁子善和季鴻關係的線索,可小小的書房四壁空曠,一目了然,除了這些詭異的畫,再無可以下手調查的地方。

許枚搖搖頭:“可惜那個喜歡蟲子的小傢伙不在。”

檢查卧室的姬揚清突然叫了起來:“姐姐,許老闆,你們來看這虎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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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煉金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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