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斬後奏

先斬後奏

先斬後奏

翠芳略帶焦慮地吐出一口煙圈:“剛才得到消息,倆小雛兒被警察帶走了。”

雷猛掌中飛轉的核桃略一停頓:“警察怎麼查到他們的?事情做得很乾凈。”

“猛哥,你還是有些毛躁。”翠芳輕輕吸一口煙,帶着一絲倦意道,“有時候容易得意忘形。”

雷猛重重一哼:“就算給他抓到把柄,又能奈我何?李副局長那邊我打點得妥妥噹噹。”

“這就好,那隻瓶子沒到手,大姐那邊本就不好交代了,這時候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翠芳踱到雷猛身邊,輕輕揉着他的肩膀說,“若是早聽了我的話,讓那個姓呂的小妮子到窯子裏接客抵煙債,也免得生出這許多事情。你呀,怎麼聽了兩隻小雛兒的主意?”翠芳戳了戳雷猛的額頭。

“還不是聽那小妞兒說,季家那死丫頭改了老子的信,還要把錢昧去給她的小姦夫,氣得老子火冒三丈!不過說實話,慢慢絞斷她那隻又白又嫩的小脖子的時候,真他娘的解氣!真他娘的過癮!”雷猛伸手攬住翠芳的纖腰,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老子還想再過一把癮,你那窯子裏的姐兒,送我倆玩玩?”

翠芳半推半就地靠在雷猛懷裏:“行,要多少有多少。不過猛哥你真是個莽撞人,為解一時之氣,惹出一樁人命案來。你知道嗎,那個新來的小探長可不好惹,多少前輩都栽在他手裏,遲鶚你知道嗎……”

“稱那些惡徒為‘前輩’,您二位又是何許人也呢?”翠芳話音未落,卧房的大門竟被人推開了,白天那與“新來的小探長”同來的俊俏書生帶着一臉玩味的笑容站在門口。

雷猛大驚:他怎麼進來的,門口那些兄弟呢?

許枚優雅地一擺手說:“無須擔心,那幾位小兄弟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二位有空的話,請到警局小坐片刻,如何?”

“你最好滾出去,趁我還沒發怒。”有李副局長做後盾的雷猛臉色一黑,握了握手中的核桃。

“需要轎子還是車,或是囚車?”許枚毫不理會雷猛的威脅。

翠芳從雷猛懷裏掙起來,粉面含威,盯着許枚道:“私闖民宅,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蕭逸生、呂慧都招供了。”宣成的聲音冷幽幽地從翠芳腦後傳來。翠芳猛吃了一驚,一扭身連退幾步,攥緊了細長的銀煙袋,頭頂直冒涼氣:他什麼時候來的?我竟一點兒都沒有發覺!

雷猛惡狠狠啐道:“兩個小雛兒,連句話都藏不住!”

翠芳惱道:“你閉嘴!他詐你的!”話音未落,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翠芳臉上已多了五道鮮紅的掌印,臉頰頓時腫起半寸來高,火燒似的痛,耳膜都險些震裂了。翠芳忍不住失聲慘叫,跌出七八尺遠。她掙扎着撐起身子,望着扯過窗帘擦手的許枚,眼中幾乎噴出火來,正要發難,卻聽許枚道:“臉上擦這麼多粉,也不覺得膩乎?‘血衣鴇’方小翠,辣手摧花的女魔頭,你手裏的人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是不是因為在濟南誘殺了警察局長千金,被人追得無路可逃,才來冉城落腳啊?”

化名翠芳的方小翠直冒冷汗,心怦怦狂跳:這人是誰!這人究竟是誰!

宣成驚訝地看着許枚:他從哪兒知道這麼多黑道人物……

正此時,雷猛驚天動地一聲暴喝:“翠兒,把這倆小子統統宰了!上面有人扛着!”這一聲像是天邊響起一個炸雷,莫說方小翠,連許枚都震了個哆嗦,宣成卻穩如泰山,冷笑一聲:“你試試。”

雷猛大怒,一挽袖子,露出兩臂猙獰的刺青,掌中一對脂光油亮的獅子頭如流星趕月般分擊宣成眉心、小腹,在空中劃出一陣尖利的破風之聲。常人當之,只怕當場腦漿迸裂、肚破腸出。雷猛這一對核桃,少說泡了百餘遭鮮血,只想着此招一出,頃刻間便能要了這小警察的命。卻不料這對核桃雷嗔電怒地爆射而出,宣成冷幽幽的眸子裏竟射出一絲笑意,像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屠戶瞪着一隻惱人的小豬崽,令雷猛不寒而慄,又有些惱怒。

宣成以慢打快,左手一揮,先接下一枚核桃,兩指如鉤,疾收疾彈,那核桃激射而出,竟把隨後攻至的第二枚核桃撞了回去,比來時更加迅猛狠辣。雷猛善攻不善守,又從未見過如此招數,驚駭之下,措手不及,竟被這枚核桃狠狠撞在鼻頭上,咔噗一聲,鼻樑折斷,連面骨都塌了一塊下去,頓時鮮血狂噴,直挺挺仰倒在地。

許枚抱着手探頭探腦:“死了嗎?”

宣成捻着核桃:“我有分寸。女的留給你。”

許枚為難地說:“這女人也不好對付哦。”

方小翠深吸一口氣,裊裊婷婷站起身來,把煙袋一丟,舉起雙手:“我自首,我跟你去警局。”

許枚道:“太好了。”接着他狡猾地一笑:“警官,我剛才在門外好像聽他們在叨咕什麼副局長,我看還是趁冉城警方插手之前把她送到濟南吧。”

“你卑鄙!我要打電話!”方小翠大驚,忙後退幾步,怒叫道。

“你家不是還沒裝電話么……不好!”許枚猛然醒悟,“那季三太太玉樓純屬扯謊,她和青龍會是一夥的!我說她怎麼心這麼大,一口氣在雷家住了這麼多天。”

方小翠見許枚愣神,抽身便往裏屋走。宣成抬腳踏過床頭,倏地襲至方小翠身後,抬手向她頸側猛擊。方小翠大驚,拼盡渾身解數,如水蛇般扭動身體,以一個怪異之極的姿勢從宣成掌底滑脫。宣成一擊不中,后招又至,提膝撞向方小翠后脊背,方小翠避無可避,駭然慘叫……

二人正打鬥時,雷府門外也傳來一陣拳腳相擊的打鬥聲。許枚一驚,唯恐生變,迅速閃身出去,卻見那季家三太太玉樓披頭散髮倒在門外,嗚嗚地掙扎不止,一支鋒利的峨眉刺噹啷啷地滾在門前台階下。許枚四下環視,除了剛才被擊昏的二十名青龍會夥計,整個院子裏,空無一人,只有一溜血跡淋淋漓漓出了院門。許枚“嘖”的一聲,從玉樓肩窩拔出一枚飛鏢。

屋內的打鬥聲漸漸停止,許枚湊在玉樓面前,小聲問道:“你們要那個祭紅釉玉壺春瓶做什麼?”

玉樓眼睛忽地一睜,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許枚道:“為什麼問季世元要那個瓷瓶?這瓷瓶是季鴻買的,季世元可能根本不知道家裏有這麼個東西。”

玉樓咬住嘴唇,悶聲不語。

許枚將那枚飛鏢在她面前輕輕晃動。

玉樓怨毒地盯着許枚,澀聲道:“他說……老太監的畫……他把瓶子……賣到了冉城季家……我在季世元的……藏寶庫……沒……沒找到……”

許枚道:“你委身下嫁,在季家潛伏了三個月,就為了找到那個瓶子?”

“一個戲子,‘下嫁’季世元?”宣成結束了戰鬥,悄無聲息地來到許枚身後。

許枚一驚,繼而定下神來,微笑道:“破家狐狸婁雨仙,這個名字你聽說過吧?”

宣成眉頭大皺:“這些黑道人物害的什麼病,怎麼一個兩個的都瞄上了瓷器?”

許枚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輕輕捲起玉樓的衣袖,小臂上一道黑線觸目驚心。

宣成驚道:“她和鐵拐張一樣,被什麼人控制了!”

許枚神色凝重:“你在季世元的藏寶庫里沒找到那個瓶子,就綁架了自己?”

玉樓呼呼地喘着氣,恨恨望着許枚。

“你背後的人是誰?你也進過一個藍色的世界?”宣成冷冷問道。

玉樓一個激靈,閉目不語。

宣成又看向許枚:“是誰把她收拾掉的?”

許枚道:“幫我偷望遠鏡和缺角大齊的人。”

宣成眉毛一挑:“你最好趕緊去救他,流了這麼多血,多半是傷了要害,如果不及時醫治的話,就算不死,也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騰挪盜竊。”

許枚點點頭:“這裏你來善後,我先救人去了。”

宣成掂了掂從雷猛床頭櫃裏搜出的勃朗寧手槍,轉身回屋:雷家裏屋的電話應該派上用場了……李副局長今天值班,還是直接打到穆局長辦公室吧。

從季鴻的葬禮回來,小悟悶悶地趴在櫃枱上,望着門外來來往往的行人,長長地嘆了口氣。

“想什麼呢?”許枚問道,“小小年紀學會嘆氣了。”

“我在想那個季世元,認回了老婆兒子,卻丟了一個女兒,而且他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兒子和小女兒的……那件事。”

“他還是不知道的好,他現在一門心思考慮的是怎麼償還這筆情債。真正痛苦的是楊之霽和季嵐這對小冤家,日後他們怎麼面對對方,這可是個尷尬至極的問題。”

“那……季嵐的事,你怎麼對季世元說的?”

“我告訴他,季嵐在上海找到了他與楊小姐所生之子,不巧的是季嵐忽然得了一種重病,季鴻為了幫妹妹籌措診費,還不想讓父親擔心,便擅自挪用了這筆贖金。”

“那他不會怪季鴻嗎?”

“怪什麼?把汗巾子往他面前一擺,季世元什麼都明白了。說來季鴻可比他那一兒一女有主意得多。”

小悟嘴張了張,又問道:“那個黑痣小鬼呢?”

許枚道:“在江家養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破家狐狸婁雨仙的峨眉刺神出鬼沒,是那麼好對付的嗎?要是那一刺再偏半寸,他的小命就交代了,不過他的飛鏢功夫倒是又精進了。”

小悟玩着那隻望遠鏡說:“他一個小偷怎麼會對季小姐這麼上心?”

“你就不想問問季鴻一個大家閨秀,怎麼找到逆雪這個江湖上有名的神偷?”許枚笑着問。

“對呀,這是怎麼回事?”小悟有些好奇。

“逆雪十二歲那年偷了督軍老爺的金牙,被神捕李璜打成重傷,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毫不知情的季小姐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可憐巴巴倒在家門口,便大發善心把他救了回去……”許枚搖頭嘆道,“也是這小傢伙命不該絕。”

“那季家後來丟東西了嗎?”

“不要把逆雪想得這麼壞,仗義每逢屠狗輩。”許枚在小悟頭上輕擊一記,“那孩子還是很有些良心的,比蕭逸生呂慧之流不知強出多少倍!”

小悟嘀咕幾句,又問道:“對了,那五百大洋找到了嗎?”

“找到了,就在雷猛家裏,鐵證如山。”

“你沒有證據,只憑臆測就跑到雷家去抓人,真夠冒險的!你不怕得罪李副局長?”小悟有些后怕。

“雷猛太愚蠢了,如果你是李副局長,會為了雷猛這樣一個黑道小卒而得罪季世元嗎?雷猛當庭判死的時候,李副局長一句話都沒說。至於那血衣鴇方小翠,這婆娘在山東誘拐良家女子為娼,犯下的累累罪行令人髮指,一旦被押到濟南,嘖嘖嘖……”

“那個三太太呢?她真的和人私通嗎?”

許枚神色一凝,嘆道:“她是以戲子的身份接近季世元的,我去過那個所謂‘戲班’,人去樓空。據附近的人說,班主是一個唱小生的年輕公子,取了個雌雄莫辨的藝名叫‘寧鴛鴦’。”

小悟想了想,又問道:“那你是怎麼認出那個三太太是破家狐狸的?”

“我不是江湖人,卻不能不知江湖事,畢竟這是一個江湖的時代。”許枚高深莫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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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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