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紅瓷靈

祭紅瓷靈

祭紅瓷靈

小悟捧着木盒回來,放在桌上,輕輕打開,一手握住瓶頸,一手托住瓶底,將那玉壺春瓶小心取出,放在桌上,回頭看了看錶:“十一點整,老闆……”

許枚靜靜吸了口氣,緩緩呼出,道:“我們和這位姑娘聊聊。”說著他伸手輕輕撫摸那隻祭紅釉玉壺春瓶。剎那間,一陣深沉靜穆的紅色霧靄漫溢開來,明明是虛無的霧氣,卻莊嚴凝重得令人無法呼吸,待霧氣散去,一個清秀高挑的女子規規矩矩站在三人面前。

這女子身穿古拙厚重的大紅色長袍,那長袍紅得端莊肅穆,未作一絲一毫的裝飾紋綉,一頭黑亮的長發規矩地挽成連環髻,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臉上不敷什麼脂粉,更不戴什麼釵環,素麵朝天,麗質純然;面如皓月,唇若塗朱,眉如煙黛,目似朗星,宛如一株紅艷而孤傲的虞美人,渾身上下透着一份倔強的高潔。

祭紅瓷靈走到許枚面前,略一頷首道:“許先生好。”

許枚點點頭:“姑娘請坐。”

祭紅道了聲謝,端端正正坐在紅木椅上,彬彬有禮地問道:“先生喚我出來,所為何事?”

許枚道:“為了季小姐的命案,姑娘也該知道。”

“是。”祭紅瓷靈文靜地點點頭,“上午二位說起此事,我也聽着。”

“好,那我也不作贅語,開門見山了。”

“先生請講。”祭紅瓷靈乾脆地說。

“季小姐是否想把五百大洋贖金交與一個叫楊之霽的人?”許枚問得直截了當。

“楊之霽……”祭紅瓷靈微一蹙眉,“我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許枚一怔,又問道:“那……季小姐有沒有說過五百大洋的事。”

祭紅瓷靈點頭道:“我曾聽到季小姐和兩位客人談論此事。”

“兩位客人?細細說來。”

“我一直住在匣子裏,鎖在季小姐卧房床下的櫃中,並沒有見過那兩人的樣貌,只知道一位公子姓蕭,一位小姐姓呂。聽季小姐說,她最信任的便是這兩位朋友,要請他們幫一個忙,至於是幫什麼忙,我也沒能聽得清楚。”祭紅清秀的臉上現出一絲歉意。

“一個姓蕭,一個姓呂,警官你覺得是誰?”許枚道。

“那兩個小東西沒說實話。”宣成冷冷道,“看來有必要把他們請到警局好好談談。”

祭紅瓷靈沉吟片刻,又微微蹙眉道:“我斷斷續續地聽見書房裏有‘爸爸……眼睛……裙子……身量’還有‘馥余堂……扔下去……’他們好像還提到一個人,季小姐有說到‘沄沄河……漁船……琴山公園……’之後又說‘在店裏等我……公園回來……換回來’。之後好像那呂小姐問起‘他是誰……值得嗎……’季小姐回答‘你們別問……定會報答’之類的。”

宣成、許枚對視一眼——“馥余堂”“扔下去”,那些大洋真的被扔到馥余堂后的小巷裏了?

祭紅瓷靈臻首低垂,沉思一陣,道:“之前在卧室,季小姐還說過:‘那些惡徒實在下作,竟然想要爸爸把我送去換她。’‘爸爸是愛玉樓,但他更愛我,他絕不肯為區區一個姨太太便舍了我。’‘可是,爸爸確實太寵她,疼她疼到了骨頭裏。’‘爸爸還不知道她在外面有個野男人,我旁敲側擊說過幾句,爸爸還對我翻臉,說我瞎猜。’蕭公子便勸她:‘你別多想,這綁匪的要求出格離奇,季伯伯是決然不會答應的。’呂小姐也說:‘你不是拿到她的汗巾了嗎?這種實打實的證據,容不得季伯伯不信,這姨太太不過是個戲子,舍了便舍了。’”

許枚瞠目結舌:“這雷猛是瘋了嗎?綁了人家的姨太太,讓人家拿女兒去換。”

宣成一咬牙:“這個季世元也沒說實話。”

祭紅瓷靈一咬嘴唇,道:“此事……季老爺未必知情。那封信是季小姐最先看到的,她把信拿回卧室,便打電話請蕭公子和呂小姐過來,還讓他們多帶些報紙,她放下電話后,還自言自語說:‘這倒是個機會。’”

許枚“噢”的一聲,拍拍額頭道:“原來如此。季世元說,是玉樓去雷家的次日下午,發現勒索信釘在大門上的。你想想,綁匪投送勒索信為什麼會選擇中午而不是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現在看來,多半是季小姐當日一早出門時便發現了信,然後……”

“然後篡改了信的內容,趁中午無人時釘回門上。”宣成道,“雷猛的勒索信是用報紙上剪下的字貼成,季鴻要修改信的內容,當然會讓蕭逸生、呂慧帶報紙來。你記不記得,那‘五百大洋’和‘晚上七點’字下的紙像是被揭起重新粘過,我還道是綁匪最後修改了贖金數目和交易時間,現在看來,是季鴻把她的名字換成了五百大洋。季世元看到的,是季鴻改過的勒索信。”

許枚心念一動,抬眼望着祭紅瓷靈,祭紅瓷靈卻眼神迷離,渾若不知,自顧自道:“季小姐還說:‘只要把汗巾子丟在那裏,青龍會自有計較,不論怎麼處置那下作婦人,都與我無關。’呂小姐說:‘我的身材不及你,可別露了破綻。’季小姐說:‘這個好辦。’”

“嗯……有點意思,還有呢?”許枚若有所思地問。

“還有……多是家常的閑話了。比如半月前,季小姐說呂小姐近日來消瘦不少,也頻有誤學,還問蕭公子是不是惹呂小姐生氣之類的話。”祭紅瓷靈輕輕搖搖頭,“總之多是與案子無關的閑話。”

許枚則是微微頷首,托着腮悶坐在紅木椅上;祭紅蛾眉微蹙,靜靜地望着許枚;宣成揉着眉頭,琢磨季鴻那幾個支離破碎的詞句;小悟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想插句話,卻不知說什麼好。

祭紅瓷靈沉默片刻,又誠懇地望着許枚的眼睛,認真地說:“許先生,小女子也知道,您的智慧手段皆非常人可比,故此冒昧相求,請您務必還季小姐一個公道。她是好人,不該是這樣一個結局。”她說著眼中竟有些淚光閃動,忙微微側身,定了定神,又說道,“先生莫怪,小女失態了。”

許枚像是也被祭紅那份純澈凝重的氣質所懾,自覺地收起了平日裏那份慵懶悠閑,鄭重地點點頭:“分內之事,何勞掛齒。”

宣成聽許枚說“分內之事”,心下一動:這神棍說話的語氣,倒像是警察似的,這明明是我的分內之事才對。又見許枚滿面肅然,全無玩笑之意,倒像真把自己當作警察似的,不由暗暗奇怪。

“如此甚好,小女代季小姐謝過先生了。”祭紅瓷靈欣慰點頭,起身萬福,“先生若有所需,赴湯蹈火概無所辭。”

“有勞了。”許枚一拱手。

祭紅瓷靈還了一禮,只見一道紅光,眼前女子已消失不見,還是那隻祭紅釉玉壺春瓶靜悄悄端坐在椅上,依然是紅潤艷麗、古樸端莊。小悟靜靜打量着它,心底微動波瀾,只覺得這隻瓷瓶身上,竟然散溢出一股濃濃的義氣和血性,令人肅然起敬。

宣成輕輕吐氣,望着許枚道:“最關鍵的部分,她只聽到些斷斷續續的詞。季鴻改了贖金,犧牲了玉樓,可那五百大洋被她拿去給了誰?如果雷猛沒有拿到錢,為什麼不再‘挽留’玉樓,任她回了季家?”

許枚道:“我要再去一趟監獄,會會這位楊之霽,他不見了這枚銅錢,也許正急得團團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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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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