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醜不可外揚

家醜不可外揚

家醜不可外揚

然而許枚擔心是多餘的,那少年戴着手銬趴在審訊室的桌上,和負責審訊的小警察一道呼呼大睡,宣成強壓火氣將那小警察拎出審訊室,丟到廁所的水池裏。

“你請來的那位神偷做事真是大刀闊斧,直接用迷香把人迷暈了下手。”宣成咬着牙道。

許枚忍笑道:“年輕人做事,有時候不那麼講究。”說著他伸手掐住那少年的人中穴。

“啊!疼……”那少年痛叫一聲,猛地直起身來,只見上午來過的青衣男子和冷麵警探又坐在審訊桌后。

“楊之霽。”許枚叫了一聲。

那少年一個激靈,愕然看向許枚,只見他纖細的手掌提起一根黑色細繩,懸着一枚殘缺的銅錢,登時急了:“還給我!”

“你終於肯說話了。”許枚將缺角大齊輕輕放在桌上,問道,“你是不是叫楊之霽?你外公是前清名震東南的絲綢巨商楊頤真。”

那少年瞳孔一縮:“你怎麼知道?”

許枚道:“憑這枚銅錢啊。我是季世元季會長的朋友,他對這枚銅錢熟悉得很,他說這個叫什麼……缺角大齊,對吧?”

楊之霽雙肩一抖,顫聲道:“季世元,他看過這個了?”

許枚點頭道:“沒錯,他認得這枚錢。”他見楊之霽額上冷汗直冒,又笑道,“他說這是故人之物,大齊通寶幾為孤品,還有這顆楊頤真親手鐫刻‘靈珊’名諱的銅珠,世間僅此一粒。”

楊之霽攥緊雙拳,咬牙道:“故人?”

許枚道:“是啊,想來用這枚銅錢為你壓勝的長輩是季老闆的舊相識,而且關係極好。季老闆說,他本想把季鴻許配給你的。你瞧,季老闆是個多念舊情的人,連你的面都沒見過,單憑一枚銅錢和一粒銅珠,就認定了你這女婿。只可惜啊,你竟然成了殺害季鴻的兇手,季老闆拿着這枚銅錢痛斷肝腸……哎,你怎麼了,你還好吧?”

楊之霽的表情早已扭曲到無以復加,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圓,顫聲道:“這……不……這……你胡說……”

宣成挪了挪身子,坐得離許枚遠了些:這神棍說起胡話來眼都不眨。

“我怎麼胡說了?”許枚帶着一絲揶揄道,“季鴻也對你心有所屬吧?她一直把你的照片隨身帶着,瞧這半張照片里,你伸手摟着一個人,你的肩上還搭着一隻漂亮的小手,你們關係很親密啊。季老闆是最疼女兒的,更何況你還是他的故人之子,只要季小姐開口,季老闆一定會順着季小姐的意思,把她許配給你。”許枚不疾不徐地說。

楊之霽雙手捶着桌子低吼道:“不對!你胡說!”

許枚笑道:“我怎麼胡說啦?華東商界的人都知道,季世元年少時,曾是你外公雲濟公司的小經理,如今季氏的經營之道、管理之術,多源自楊氏。自雲濟覆滅之後,季世元毅然離滬,轉戰冉城,娶妻生女,以早年在上海打拚練就的眼光、手段和謹慎的性格,又憑藉大太太穆氏的豐厚家底,投身綢緞貿易,搏殺數載,才在華東商界取得今日的地位。你既然是楊頤真的外孫,當然是他的故人之子……”

楊之霽怒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季鴻不是那個意思,她帶着我的照片……她……她是因為……因為……”

“還能因為什麼呀,小孩子脾氣這麼大。”許枚搖頭道,“另外半張照片上是你的小情人季鴻吧?”

“不是!”楊之霽呼呼喘氣,胸口像風箱似的上下起伏。

“那還能是誰?”許枚笑着一攤手。

“是季嵐!”楊之霽脫口而出,隨即一呆,頹然坐倒。

“季嵐?”宣成眉毛擰成了疙瘩,“季世元的二女兒,這裏面還有她的事?”

許枚也是一怔:“你……和季嵐?”他繼而一拍腦袋,“你是從上海來的,季嵐也在上海讀書。”

楊之霽神情稍定,憤憤地看了許枚一眼,悶聲道:“你騙我,季世元不可能同意我和季嵐……季鴻在一起。”

許枚身子向前一傾:“為什麼?”

楊之霽兩眼通紅,吭哧吭哧五六分鐘,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有氣無力的字:“季世元……是我爸。”

許枚鼻中輕輕呼出一口氣,宣成“嘶——”地吸了一口涼氣,他早便覺得楊之霽和昔日的雲濟公司小經理季世元有關係,但好像許枚的預感更加強烈,也更加準確,這個神棍還真有些意思。

許枚見楊之霽開了口,便繼續問道:“你來冉城做什麼?”

楊之霽緊緊咬着牙,臉漲得通紅,額上滲出細細的汗珠,苦苦掙扎了十幾分鐘,才鼓足勇氣,猶猶豫豫地開口:“季嵐她……她懷了我的孩子。”

許枚、宣成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楊之霽抬起戴着手銬的手,從胸前的口袋取出半張照片,和許枚手中那半張嚴絲合縫,照片上的少女笑得滿臉幸福。

“我只想着讓阿嵐把孩子生下來,等我畢了業,找份工作好好過日子。我媽起先倒也沒有反對,可是問起阿嵐的家世,她就突然……”楊之霽痛苦地攥着拳,聲嘶力竭地捶着桌子嗚咽道,“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季世元竟然是我爸!這之前我一直隨母姓,被人罵了二十年野種!季鴻只比我小一歲,這說明季世元剛到冉城就娶妻生子,把我媽忘到腦後……”

許枚暗嘆:季世元這位風度翩翩的商界大佬,在燈紅酒綠的上海灘厚積薄發,天知道他到底欠下了多少筆風流債。

楊之霽開了口,便滔滔不絕說個不停:“那些天,阿嵐整日以淚洗面,我媽眼睛被火熏過,本來就不好,又急火攻心,險些瞎了。阿嵐實在沒辦法了,才叫我拿着照片來冉城求她姐姐季鴻,還千叮萬囑不能讓季世元知道,所以……”

“所以你從上海搭船到了冉城,對季鴻說明此事,她也答應幫忙……”許枚道。

“是,她答應替我籌一筆錢,幫阿嵐打掉孩子,還要給我媽治眼病,又讓我們買一座舒適些的房子。說等阿嵐養好了身子,再送她回冉城……”

“這一切,大概需要多少錢?”

“五六百吧。”楊之霽為難地說,“她約我昨晚八點在琴山公園東南的小樹林見面,說要把錢交給我。可當我趕到時,卻看到草叢裏躺着一個穿紫色旗袍的人,走近一看,就是季鴻。我嚇了一跳,去探她的鼻息,結果……”

“紫色旗袍!”許枚、宣成異口同聲地說,“她穿着紫色旗袍?”

“對、對呀……”楊之霽嚇了一跳。

“然後呢?”宣成急問。

“然後我就慌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這時候季鴻的兩個同學從林子後面走了出來……”

“這兩人你認得?”

“認得,我和季鴻第一次見面時,曾經被他們撞見過。當時季鴻正為阿嵐的事埋怨我,還動手打了我……”

“他們認出了你,認為是你殺了季鴻?”

“是……可殺季鴻的不是我,真不是我!”楊之霽使勁搖着頭辯解,“當時那林子裏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我實在說不清。那個男生還撲上來喊着要抓我,我除了逃跑沒有別的辦法,沒想到剛剛跑出公園,就迎面碰上了巡夜的警察,那個男生也從後面追了上來。我心裏慌極了,就又踩到一隻狗的尾巴,那隻狗正抱着兩個饅頭在啃,一下就躥起來了,撲上來咬我。我嚇壞了,被一塊翹起的磚塊絆了一跤。那些警察撲上來就給我上了銬子……”

“琴山公園東南的茶水路附近有巡警夜崗。”宣成道,“每晚八點上崗,你趕得不巧哦,或者說……有人故意把你趕到那個地方。對了,你說那個男生一路追着你,那個女生呢?”

“那個女生……好像沒追幾步腳就扭了,我聽見她叫那個男生別管她,先追我。”楊之霽道。

“蕭逸生帶着巡警找到季鴻屍體時,她穿着如季世元所述的大紅色旗袍,而你看見的屍體,卻穿着一身紫色旗袍。”宣成道。

楊之霽急道:“我沒騙你!我看見的確實是紫色旗袍。”

宣成略一思索,說道:“那座樹林晚上沒有人去,當你和蕭逸生一前一後離開,留在現場的就只剩下扭傷了腳的呂慧。”

“如此看來,這個呂慧不簡單。”許枚一笑,又看向楊之霽,“在我說破你的身份之前,你什麼話都不肯說,為什麼?就不怕被當作兇手推上絞刑架?”

楊之霽咬咬嘴唇,囁嚅好久才道:“家醜……不可外揚。”

許枚無奈搖頭。

宣成問道:“你手上的傷痕是怎麼回事?”

楊之霽翻翻手掌:“哦……我身上帶的錢不多,只好住在沄沄河碼頭一艘大些的漁船上。昨天早上,我上岸去買吃的,幾個小潑皮搞惡作劇,要把船划走,我情急之下,伸手抓住纜繩。可那纜繩粗糙得很……”

許枚搔搔下巴:“哪有這麼巧的事,白天剛被繩子划傷了手,晚上就被當作勒殺季鴻的兇手抓了。”

宣成道:“你覺得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那些小潑皮……對了,沄沄河附近是青龍會的地盤。”

許枚思索片刻,繼而微笑道:“若是這樣的話,我倒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麼?”宣成問。

許枚伸了個懶腰:“找個安逸些的地方說,先回我家。”

宣成皺眉道:“你這神棍不僅愛賣關子,還瞎矯情。”

許枚走出審訊室,突然又折返回來,問楊之霽:“昨晚季小姐的兩個同學撞見你時,呂慧……就是那個女生,她穿着什麼衣服?”

楊之霽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道:“是一件水綠色的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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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古董店.尋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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