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場夢罷了
昭陽宮。
虞稚緩步行走在高牆之下,順着曲徑環繞整座宮殿。周身氣流涌動,黑眸微微凝固。
這周遭的禁衛軍多不勝數,她又孤身一人,硬闖是肯定出不去的。
如今只能等商雲旌回宮,再尋找機會離開。
她不動聲色地掠過四周,輕輕斂眸,纖指撫過長袖,內里空無一物。
在她昏睡之時,身上所有暗器都被人取走了,她必須找機會得到一些金屬,做微型暗器防身。
可是……
跟隨在她身邊的宮人太多,幾乎寸步不離,她暫時還沒尋到機會。
虞稚一邊思忖着,一邊拾階而上,立在亭子裏,遙遙望向不遠處的那片桃林,回憶一下子便湧入腦海。
她快速偏頭收回目光,想要甩開那些回憶,卻忽然發現身後出現了一名宮女。
宮女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面上閃過一抹慌張,然後才抬了抬手上的披風,垂首道:“虞小姐,風涼,奴婢給您披上吧。”
“嗯。”
虞稚冷淡地應了一聲,涼涼的目光看得宮女心慌意亂。
但宮女只要一想到江貴妃許諾給她的豐厚回報,便心一橫,舉起斗篷來要披在虞稚身上。
忽然。
“啊……”
宮女短促地驚呼出聲,整個人向虞稚撲過來,下面便是樓梯,滾下去凶多吉少。
虞稚早有防備,微微側身邁出一步。
“啊!”宮女的叫聲陡然拔高,從樓梯滾了下去,猛地磕到額頭,鮮血頓時冒出來,紅了大半張臉!
其他宮女見此立刻低下頭。
都是在宮裏摸爬滾打過的人,怎麼會看不懂這些么蛾子?這種時候就不應該多嘴,摘乾淨自己最好。
宮女艱難地爬起來:“奴婢失禮……請虞小姐恕罪……”
這個女人的反應怎麼能這麼快?這下好了,江貴妃的差事沒做好,報酬沒得到,小命也保不住了!
反正都是要死……為什麼不放手一搏?
強烈的殺意漫上宮女的雙眼,她急促地呼吸起來,猛地從地上爬起來,一頭撞向虞稚的腹部!
虞稚的黑眸微凜,目光所及周遭金屬物質,正要調動靈術保護自己。
“唰——嘭!”
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一腳踹飛發狂的宮女,足足踹出十幾米遠,像塊破布般無力地撲在地上,再難動彈。
黑影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清理現場,悄無聲息地消失。
其他宮女面色微白,大氣都不敢出。
虞稚淡漠地收回目光,沒了散步的心情,踱步回了寢殿。
失敗的消息再次傳到江梓玉耳朵里,宮殿中不斷傳出砸東西的聲音,宮人在殿外跪了一地。
從那之後,江梓玉又企圖賄賂不少宮女,可那些宮女都嚇破了膽,沒人敢為她做事。
虞稚終於安寧地過了幾日。
這一日。
“貴妃娘娘!王上已抵達雍州,明日便能到帝都回宮了!”宮人欣喜地報信。
“真的嗎?”江梓玉滿面喜色地站起身來,攬鏡自照,着急道,“快,快準備養顏膏,還有焚香沐浴……”
為了以最好的狀態迎接王上,江梓玉從前一天便開始準備,勢要把王上的心奪回來。
蘇娡在得知這個消息后十分平靜,沒有特意打扮自己,只是安排了一下迎接王上的儀典。
所以,翌日清晨。
身為妃子的江梓玉盛裝出席儀典,身為王后的蘇娡卻衣着尋常。
蘇娡心裏清楚,此刻王上的心裏只有虞千代一人,即便她打扮得再傾國傾城,王上也不會看半眼的。
王宮前,晉國旗幟獵獵,浩浩蕩蕩的王上車隊抵達,王后帶領文武百官跪拜迎接。
齊呼:“恭迎王上回城——!”
一襲純黑鎧甲的商雲旌從馬上躍下,俊美的容顏仍舊陰鬱森涼,曾經沉寂無波的雙目卻隱隱有光芒涌動。
見商雲旌踱步過來,蘇娡沒有多言。
江梓玉立刻迎上去,莞爾一笑,語氣亦喜亦嗔:“王上您可算回來了,臣妾再見不到您就要患相思病了……”
“嗯。”商雲旌極冷淡地掠過她們,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徑直向昭陽宮走去。
“王上!”江梓玉急得追上去,嬌美的雙眉微蹙,任誰也抵擋不住她的嗔怨,“王上……臣妾有好多話要跟王上說呢,王上您……”
商雲旌根本沒有理會她,步伐極快地把江梓玉甩在後面。
江梓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差點沒把手上的絹子撕碎,銀牙緊搖:“虞千代……本宮和你勢不兩立!”
昭陽宮。
宮人齊齊跪拜:“參見王上。”
商雲旌迫不及待向殿內走去,心口那一抹急切與熱烈,讓他夢回少年時光,好像下一刻就能看到阿稚笑意盈盈地喚他旌哥哥。
然而。
事實卻是,坐在院中的女子滿身冷冽如霜,拒人以千里之外。
“阿稚……”商雲旌不自覺地喚出她的名字,一步步走近她,就像一步步被拉回少年時代一般。
虞稚立刻站起身來,向後退了半步,抗拒之意再明顯不過。
商雲旌的心口微顫,千言萬語堵在胸口,說出來的卻仍舊是那兩個字:“阿稚……”
他期盼着她能喚他一聲旌哥哥。
可她卻說:“放我走吧。”
“走?去哪兒?”商雲旌微微皺起眉頭,糾正道,“阿稚,這裏是雍州帝都,是大晉皇宮,這裏才是你的家。”
虞稚搖頭:“大晉亡了,這裏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沒有故人的故土,還能叫故土嗎?
不過是一片傷心地罷了。
“大晉沒有亡!”商雲旌的聲音拔高,陰翳的雙眸中迸射出偏執的冷光,森涼得駭人,“阿稚,旌哥哥會重建大晉王朝,這裏永遠是你的家,永遠都是。”
虞稚的眸光微晃,側過頭去不忍再看。
她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旌哥哥也不是了,強行組合在一起,還能叫家嗎?
商雲旌定定地凝視着她,冷唇微啟,強勢的語調中泛着脅迫之意:“你被殷九策蠱惑了,旌哥哥不怪你。你只要記得,你是虞千代,是未來的大晉天師,是……我的皇后。”
聞言,虞稚驚異地抬頭:“皇后?你想娶我?”
“當然,阿稚忘了嗎?我們從小就有婚約,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我唯一的髮妻。”商雲旌眸色深沉,“阿稚不想嫁給旌哥哥嗎?”
虞稚的神情怔然。
是,從小長輩都是這麼說的,她也不懂成婚究竟是什麼意思。長輩說能一直和旌哥哥在一起,她便欣然同意了。
她甚至逢人便說自己長大了要嫁給旌哥哥。
那時的她最喜歡旌哥哥了。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這一切,她是不是就真的嫁給了他,像長輩期望的那樣過完一生。
她只知道,她現在不想。
她心裏有了深愛之人,不僅成了婚還有了孩子。而商雲旌只是記憶中的一個大哥哥而已,要她嫁給他,簡直太荒謬了。
“我已經嫁人了,我很愛他,我這一生不可能再嫁給任何人。”虞稚看着商雲旌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商雲旌的瞳仁黑沉得可怕:“那不過是一場夢罷了,夢醒了,阿稚還是從前的阿稚,旌哥哥還會陪你玩一輩子。”
“夢?”虞稚重重地眯眸,“是你還沉浸在夢裏不肯醒!”
“你需要冷靜一下,旌哥哥還有政事要處理,晚上再來看你。”商雲旌轉身大步離開。
“商雲旌,你放我出去!”
冷冽的低喝傳出昭陽宮,商雲旌的臉色陰沉如死水,煞氣瀰漫,宮人戰戰兢兢地跪地不敢出聲。
在快要跨出門檻的瞬間,他忽地頓住步子,微微側眸:“處理了。”
數道黑影從天而降,在眾宮人還未發出尖叫前便了結了他們的生命,悄無聲息地拖走。
唯有一絲淺淡滲人的血腥味還留在空中。
商雲旌面無表情地離開。
這不是夢,這當然不是夢……只要見過真相的人都死了,他所說的就是真相……
大殿內。
虞稚百感交集地趴在桌上,墨色青絲四散,遮擋住了她的面容,周遭一片死寂。
她不該那麼衝動的……她應該暫時穩住商雲旌,才能找到離開的機會……
要她與曾經青梅竹馬的人虛與委蛇,真的好難……
鳳棲宮。
宮人勸道:“娘娘,王上回來了您也不去看看,這樣下去,王上的心就真的回不來了,您好歹做點什麼啊……”
蘇娡望着銅鏡中自己哀愁如怨婦般的臉,輕輕撫了撫。
她何嘗不思念雲旌啊,只是她不想自取其辱罷了……江梓玉她都爭不過,更何況是虞千代呢?
“王後娘娘,奴婢聽說王上在昭陽宮和虞小姐好一頓爭吵呢,現在您去安慰王上正合適,您就振作起來吧。”宮人好一番勸慰,才終於把蘇娡打扮好,提上食盒去了御清殿。
然而她們才到,就見江梓玉先一步到了殿前,正跪在地上等候召見。
片刻后,太監出來說了句什麼,江梓玉的臉頓時難看至極。
不用猜也知道王上拒見。
曾經榮寵六宮,風光無限的貴妃娘娘,如今卻落得跟打入冷宮沒有區別。蘇娡已經能預見自己的結局了,直接轉身離開。
眾宮人只能幹着急,無奈地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