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眼瞎第6天
“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本宮也不過是來接個人罷了。”太子負手站在宮門口,側過身對一旁的小太監道:“去看看馬車來了沒。”
“是——”
有膽子大的大臣上前,諂媚道:“也不知誰有這般殊榮,能讓太子殿下親自來迎接。”
太子淡笑,什麼都未說。
蘇瀾低着頭微微皺眉,今日乃除夕之宴,能讓李驛昀親自出來接的還能有誰?
難不成是他?
蘇瀾腦中閃過一道身影,可立馬否認了,不可能,他早就回了封地,又怎會來除夕宴。
“蘇大人,聽說前些日子蘇五小姐回了府。”
聽見李驛昀的聲音,蘇瀾深吸了一口氣,她都藏於角落了,李驛昀還要趕着上來?他難不成真是來克她的。
“回太子殿下,正是。”蘇萬州上前回應,他看了眼定在原地沒有動靜的蘇瀾,催促道:“瀾兒,還不見過太子殿下!”
生怕蘇瀾此番怠慢了李驛昀,蘇萬州陪笑,“殿下,小女自小養在鄉野,有些不懂規矩,等回了府,下官定當嚴加管教。”
“見……見過太子殿下。”蘇瀾挪着碎步走上前,局促不安地行了個禮,不敢抬頭。
在李驛昀看來,面前的這小姑娘畏畏縮縮的,一直低着頭,身子都有些發顫。
他就這般讓人畏懼?
“聽說蘇五小姐身子不好,等等我讓人給你取兩株人蔘,你帶回去。”
蘇瀾:??
李驛昀也知道她身子不好的事了?
還送她人蔘?他敢送,她還不敢吃,吃他的東西,怕是得短命十年。
“咳咳……多謝太子殿下……咳咳。”蘇瀾猛然咳了起來,面色都蒼白了幾分。
李驛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蘇五小姐既然身子不好,就莫要在宮門口站着了,外頭風大。”他掃了眼周身的人,“諸位先入宮吧,本宮在這侯着就是。”
“是,太子殿下。”眾人紛紛往宮內走去。
“阿德。”
“太子殿下。”阿德挪着步子走到李驛昀身邊。
李驛昀看了眼蘇瀾虛弱的背影,方才的柔和頃刻間褪下,他收回目光,“把盯着她的人都撤回吧。”
“太子殿下,這才一日。”
“不過是個病秧子,能起什麼大浪……你再去查查近日還有什麼人入京,皇叔這個時候突然返京定有緣由,把他見過的人都排查出來。”李驛昀眼中閃過厲色。
“是。”
……
蘇瀾走在蘇家一行人最後,想着方才之事,一言不發。
李驛昀知曉她身子不好,定是在派人暗中盯着她,這樣說來,那日在將軍府遇到的人也是李驛昀的人?
蘇瀾覺得不無可能,畢竟那東西,李驛昀也想要。
“蘇瀾?”
聽到聲音,蘇瀾回過神來,見大哥蘇景雲牽着蘇衡站在她面前。
“可是被嚇到了?”蘇景雲安撫道:“不必害怕,太子與皇上都是隨和之人,只要不出大差錯,他們不會怪罪的。”
隨和?蘇瀾在心中冷笑一聲,是挺隨和的,隨和得讓她……
算了,不想了,都過去了。
“多謝大哥,我只是第一次入宮,有些不適應罷了。”蘇瀾咬着下唇,怯懦道。
“咦……你真沒用。”蘇衡奶聲奶氣道,又朝她吐了吐舌頭。
呵,這熊孩子!蘇瀾忍住沒將他打一頓。
“蘇衡!你再這般,就給我自己回府,日後也別想出來了。”蘇景雲重重打了下蘇衡手心,“給姑姑道歉。”
“大哥,不礙事……”蘇瀾趕忙去攔蘇景雲,“蘇衡還小。”
蘇瀾覺得自己太假了,差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現在跟那蘇芸有何不同。
許是真的被打疼了,蘇衡眼眶都紅了,他看了蘇瀾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姑姑,衡兒錯了。”
“乖孩子。”蘇瀾笑着揉了揉他腦袋。
蘇衡往後退了一步,不想讓她觸碰。
蘇瀾沒說什麼。
“阿瀾,你先過去吧,別讓母親她們久等了。”
蘇瀾看了眼蘇家一眾女眷,點點頭,“好。”
今日除夕宮宴設午宴,皇帝將宴席擺在了宮中梨園,眾人紛紛落座,各家男賓在左,女眷於右。
雖說蘇家地位不低,可蘇瀾也只是個庶女,只能與蘇家六姑娘蘇盈坐於後座。
“都說嫡庶有別,可這也差別太大了,嫡女就是受優待,在家中也是這般,在外頭也是。”蘇盈沒好氣地看了眼坐於最前頭的蘇芸與蘇青,小聲嘀咕。
蘇瀾自然聽到了她的抱怨,但不曾說什麼。
“五姐姐,你不覺得嗎?”蘇盈看了眼蘇瀾,問道。
蘇瀾莞爾一笑,“我如今已比在江南時好許多,不敢再奢求了。”
“哼,沒志氣!”蘇盈瞥了蘇瀾一眼,不再理她。
蘇瀾沒有多言,蘇盈與她母親二姨娘一樣,都是心比天高之人,哪裏甘忍這樣的日子,以後總要吃虧的,可這並非是她要管的事。
蘇瀾坐着未動,倒是身旁常常有人側目而視,上下打量着她,小聲議論着,她一併當做沒瞧見。
說實話,她如今這張臉着實算不上頂好看的,是江南女子一貫的模樣,只叫人看着舒服罷了,不過她“身子弱”,平添了一份嬌弱之美,這般看起來倒也像回事。
多年沒回來,京城的官宦子弟她倒還能認出個十之七八,可這世家小姐她可真不認得幾個,周圍的面孔都生的很。
她掃視了一圈,也未發現最熟悉的那道面容……奇怪,難不成未入宮來?
但仔細一想也不無可能,今日來的都是未出閣的小姐,那人三年前也已成婚了……
正在此時,小太監的尖耳之聲響起,“皇上駕到——”
梨園中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蘇瀾也跟着,她只能從縫隙依稀看見一道明黃色身影走了進來。
前排的人自然看得清楚,皇帝眼下有些烏黑,腳步也有些不穩,是虛浮之症,他雖是不惑之年卻顯滄桑。
身後跟着的是皇后以及皇帝最寵愛的怡妃,皇後身后便是太子李驛昀。
“平身。”皇帝坐下,“今日就當家宴,不必在意這些虛文禮節,開宴吧。”
立於身側的小太監走上前,捏着嗓子道:“開宴——”
“父皇……”李驛昀湊到皇帝耳邊輕語了幾句。
皇帝皺了皺眉,“還未入宮?”
“入了,不過說是還有事,得耽擱一陣子。”
皇帝聽罷,只是擰了擰眉,不再說什麼。
正當李驛昀入座時,外頭侍候的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晉王到——”
這一聲如落水之石,在梨園中激起波瀾。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晉王怎麼來了?”
“就是,他前些日子不是回晉州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皇上可知晉王回京之事?”
……
言語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從白梅林中緩緩走出,在落白無瑕的梅間也毫不遜色,淡雅如風,一段風韻皆在眉梢。
清雅之白竟讓他穿出了些狂妄與不羈之態。
千白從中一點紅,待他走近了,眾人才發現晉王懷裏抱着一隻赤狐,此刻正愜意地趴在他臂彎中,由着他撫摸。
“承珺,你來了,今日你最遲,等等可要罰上兩杯。”皇帝笑盈盈地看着他,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皇兄。”李承珺輕撫着懷中赤狐,懶懶地行了個禮,不規矩,卻又讓人找不出大錯。
皇帝知道他的性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看向李承珺懷裏的狐狸時,眼中的貪婪未做掩飾,“承珺,這就是你的那隻赤狐?不是一直養在晉州嗎?怎的帶回京城來了,等日子再回暖些,這裏怕是養不住了。”
這狐狸通體胭紅,找不出一絲雜色,褐紅色的眼珠泛着光,靈氣十足。
赤狐本就稀有,只能在北邊的雪山上獵到,毛色純的已是罕見,更別說能被馴化得如此乖順,任誰瞧了都眼饞。
皇帝身子前傾,目光緊緊盯着那隻赤狐,恨不得李承珺開口將狐狸獻給他。
也不知李承珺是真沒瞧見還是裝作不知,他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赤狐的毛,懶懶道:“臣弟原本是自己回京,可臨行前,這小畜生卻是一直粘着臣弟不肯走,非要跟來,臣弟無奈,只好將它帶來了。”
雖從他口中吐出的是“小畜生”三個字,可讓人聽起來語意繾綣,分外寵溺。
“朕瞧這赤狐討喜,承珺,可否割愛讓朕養幾日?”皇帝眼中的渴望毫不掩飾,先養上幾日,等時日到了再跟他討要過來,也不怕李承珺不給了。
“皇上,臣妾瞧着也是喜歡的緊。”怡妃貼過身來,撒嬌撒痴,“臣妾正想着做件赤狐斗篷,這冬日——”
“怡妃。”皇帝不悅地打斷了她,“你先回去坐着。”
他抬頭看向李承珺,只見李承珺臉上依舊是那副不變的笑意,便鬆了口氣。
能向李承珺討他的愛寵已是不易,怡妃這句話太沒腦子,怕是惹了李承珺心中不快,他根本不會鬆口了。
“皇上,臣弟也想,不過阿清它性子不好,見了旁人可兇狠的緊,畢竟是畜生,怕會傷着皇上。”李承珺輕輕拍了拍赤狐的腦袋。
只見原本乖順的狐狸突然咧嘴,露出獠牙,朝着皇帝所在方向嘶吼了幾聲,似要上前將其撕碎。
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在赤狐身上,自然沒有人注意到,李承珺在念到“阿清”兩字時,眼神微閃,款語溫言,都揉進了那個字眼裏。
蘇瀾緊緊盯着那道白色身影,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就連從未離手的帕子都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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