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番外二
看着白子墨張大的嘴巴彷彿能吞掉一個雞蛋的模樣,夜非白淡淡開口道:“戰王殿下的面子,在下還是要給的,只是白少主便不方便進入了,若是白少主無事,可以先行離去了,待驚鴻公主辦完要事之後,我自然會安排人送她回戰王府。”
一聽這話,錦凌秋和白子墨都有些焦急了。
白子墨是不敢把錦凌秋一個人留在大內行廠的,萬一有個意外,他怕是承受不住宇文昊天的怒火。
至於錦凌秋,她是偷偷跑出來的,還拉了宇文昊天這面大旗,萬一被夜廠公送回去,謊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錦凌秋連忙開口道:“啊,不勞煩夜廠公,還是讓白公子等我一下下,我很快就好。”
白子墨也連聲道:“我帶驚鴻公主過來,自然要將人再完整的帶回去,不然不好交差啊!”
夜非白點點頭,就在白子墨以為夜非白要讓他進去的時候,夜非白開口道:“那白少主就在此稍後吧,只是更深露重,白少主莫要染了風寒才好。”
白子墨:“……”
所以這傢伙是不打算讓他進去,只是允許他站在大門口嗎?
很明顯,夜非白就是這個意思。
白子墨看向錦凌秋,然而錦凌秋已經沒功夫理會他了,按照醫療空間的提醒,她還有不到兩刻鐘的時間。
“請……”夜非白開口道。
錦凌秋連忙頭也不回的衝進大內行廠。
此時此刻錦凌秋還不知道,她是整個大商第一個進入大內行廠,還能活着走出來的女人。
錦凌秋的步伐很快,但是在夜非白眼中,這算不上什麼速度,他跟的很緊。
只是夜非白有些奇怪的是,這錦凌秋似乎對他的大內行廠頗為熟悉,大內行廠佈局雖然簡單,沒有太多的亭台樓閣,可佔地也是極廣,分設天地玄黃四大區域的牢房,除此之外還有一百零八個刑房。
這錦凌秋從進門之後就自顧自的走着,一路毫無偏差的來到了關押普通人的黃字號監牢,直到看到那上了鎖的鐵門之後,錦凌秋才停下腳步,她是如何這般了解大內行廠的?
不等夜非白想清楚這其中的緣由,錦凌秋已已經回頭看向他。
“夜廠公,可有鑰匙?”錦凌秋問的極為坦然,沒有絲毫的彆扭,彷彿與夜非白已經熟識了一般。
夜非白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已經多少年沒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與他說話了,他身邊所有人的都是畏懼他的,就連皇帝也一樣。
可眼前這個小姑娘,卻彷彿不知道他凶名在外一般。
這個北楚公主,聽說日前被人陷害,難不成真是傷到了腦子么?
看到錦凌秋去晃動那個鎖着牢房的鐵鏈,夜非白才收回思緒,微微一揮手,一道黑影憑空竄出來,嚇得錦凌秋一哆嗦。
“開門!”夜非白淡淡道。
黑影開口道:“是,廠公!”話音落下便拿出鑰匙,打開了牢房的門。
轟隆隆,鐵門的被拉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錦凌秋想往下走,可是剛走幾步,卻發現下面漆黑一片,頓時心裏有些打怵,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夜非白。
那一眼當中有疑問,有請求,還有一絲不安,或許是好看的人做出任何錶情都是好看的。
看着她咬着嘴唇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夜非白竟然輕而易舉的讀懂了她的心思。
夜非白開口道:“掌燈!”
“是!”黑影話音落下,便飛身進入地牢,一瞬間地牢中便燈火通明。
有了光亮錦凌秋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和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錦凌秋轉身柔聲道:“夜廠公留步,我去去就來,裏面陰暗潮濕空氣也不好,別污染了您的衣服鞋帽。”
夜非白挑挑眉,看來這錦凌秋要和那虎威軍的侍衛說一些不方便泄露的話。
可在他這大內行廠,又會有什麼事情,能逃過他夜非白的眼睛呢。
夜非白微微垂眸,開口道:“也好。”
夜非白看向黑影,那黑影心領神會,立刻將牢房鑰匙交到了錦凌秋的手上。
錦凌秋顛了顛手上的鑰匙,對於夜非白的配合,表示非常愉悅,忙不迭的提着裙擺跑進地牢中。
夜非白看着錦凌秋纖細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
走過一路蜿蜒的樓梯之後,便來到牢房。
與錦凌秋想像中不一樣,這裏的牢房非常乾淨,而且基本上都是空的,左右各一排,裏面除了一張石床之外,還有一張矮桌,上面還整齊的放着茶具。
地上有堆放整齊的乾淨稻草,整個牢房完全不像牢房,更像是比較廉價的客棧。
錦凌秋十分輕易的找到了關押那個“姦夫”的牢房,因為其他的牢房都是空的,只有這一間有人。
透過牢房門,錦凌秋看到那個“姦夫”正側躺在石床上,一身衣服還是虎威軍服制,可此刻他卻要比昨天清晨狼狽許多。
全身的衣服幾乎被打成了碎布條,遍佈的血漬讓人看不出衣服的本色。
錦凌秋微微皺了皺眉,看來這人是被人用過刑了,只是不知道用刑的人是誰,目的又是什麼。
是因為他辦事不利,所以袁霏雨和溫涼玉責罰他?
還是因為他攀誣的她,落了二殿下御衡的臉面,所以御衡抓他來懲戒?
總歸不會有人是為還她清白,才把這人抓來的吧。
錦凌秋拿着鑰匙打開牢房門。
嘩啦啦的鐵鏈聲在寂靜的牢房中顯得尤為刺耳,然而眼前躺在石床上的“姦夫”彷彿沒有聽見一般,仍舊一動不動。
錦凌秋嘆口氣,看來這人受傷很嚴重了。
錦凌秋走近他兩步之內,一股血腥味兒頓時撲面而來。
她是外科聖手,自然不怕血腥氣,可這不代表她喜歡。
錦凌秋習慣性的想從醫療空間裏拿出口罩來帶上,可一想到自己的處境,還是決定小心為上,忍忍算了。
“你怎麼樣了?”錦凌秋低聲問道。
聽到錦凌秋的聲音,那個“姦夫”明顯身子僵了一下,可不止為何他仍舊沒有反應。
錦凌秋微微蹙眉,從腰間拿出一方手帕,隔着手帕按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的將他平躺過來。
直到他平躺過來之後,錦凌秋才看到他的傷勢有多重。
後背只是鞭笞的傷痕,可胸前的衣服幾乎被燒焦成灰,整個胸前都是烙鐵的上,從頭到腳也就那張臉還是完整的。
“求……求求你……給……給我個痛快吧!”
“姦夫”的聲音有氣無力,雙眼瞳孔渙散無法聚焦,看來她在戰王府休息的這段時間,這個姦夫一直在受刑。
錦凌秋心中沒有多大觸動,她不是聖人,面對一個曾經陷害她的人,她實在提不起什麼同情心。
可她是個醫者,就算是沒有醫療空間的束縛,她眼下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按照醫療空間的指示,她只要幫他處理好昨天早上那個發簪刺破的傷口,便算是完成任務。
因為她剛剛觸碰他的時候,沒有肌膚相接,所以姦夫現在身上的傷,還沒有被醫療空間記錄。
錦凌秋四下看了看,雖然這個牢房一眼便能看到底,實在沒有什麼可以藏人的地方,可她心中仍舊有些不放心。
事實上,她的不放心是對的,因為夜非白就隱藏在暗處,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眼下這個“姦夫”的情況,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似乎沒有太嚴重的內傷,可是外傷若是拖延久了,也不可忽視。
那個發簪刺破的傷口好處理,只要清創,上藥,包紮就好了,可他身上其他的傷呢?
若是給他包紮,那麼她就避免不了和他的肌膚接觸,到時候醫療空間又會記錄他身上其他的傷。
說句心裏話,錦凌秋是不想過多理會這個人的。
心中權衡一番之後,錦凌秋假裝從袖袋裏取出了一小瓶酒精,然後又取出一管生物凝膠,酒精嘛,直接灑在傷處,簡單粗暴的清創,疼的姦夫整個人都在抽搐,至於凝膠,是用來代替縫合針線的。
這種凝膠由細胞中提取,可以直接將小傷口粘合,免去了縫針的繁瑣,而且使用凝膠也不必用手接觸到傷患,是錦凌秋眼下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做好了一切之後,錦凌秋拿出一顆藥丸扔進了“姦夫”的嘴裏。
她熟練的隔着帕子捏開了他的嘴,將藥丸扔進去之後,又熟練的抬起他的下顎,自下而上拉抻了他的喉管,讓那顆藥丸順利滑入食道,進入體內。
那是一顆強力的消炎藥。
足以保證他不會因為外傷而導致的炎症,猝死。
算是間接保了他一條命吧。
看到醫療空間裏提示任務完成,錦凌秋鬆了口氣,帕子隨意扔在了地上,轉身走了出去,整個過程沒有超過一刻鐘。
夜非白看不懂錦凌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是什麼,但是他看的明白,錦凌秋在救人。
救這個曾經試圖加害她的人。
她這麼做是為什麼?如此以德報怨?難道這個人還有什麼用途么?
夜非白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疑惑和深意。
——
錦凌秋走出地牢的時候,夜非白已經站在了原地,他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抬着頭,看着半空中圓月。
已經過了三更了,現在是七月十六,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錦凌秋順着夜非白的視線看了看,果然月亮很明亮。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他銀白色的長發上,彷彿淬入一片星光。
他驕傲而孤寂的站在一縷月光下,紫衫銀髮,美的不像凡人。
錦凌秋忽然感覺有些心酸,這麼優秀的男子,卻是個太監,他一定很痛苦吧……
皇權時代的黑暗,這只是九牛一毛啊。
“唉!”錦凌秋忍不住嘆口氣。
夜非白早就注意到錦凌秋走了出來,只是他發現錦凌秋在看他,所以他便沒有動。
只是沒想到等他轉頭看過去的時候,竟然發現錦凌秋眼中閃過一抹憐憫。
憐憫?
她看他的眼神,有驚艷,有請求,有喜悅,眼下又多了一抹憐憫,唯獨沒有畏懼,真是……真是有趣極了。
“驚鴻公主,問好了?”夜非白的聲音依舊十分空靈動聽。
錦凌秋回過神來,點點頭道:“好了,多謝夜廠公幫忙。”
“無妨。”夜非白說完之後便先一步往外走,錦凌秋緊跟其後。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段路,夜非白聽到錦凌秋有些紊亂的呼吸聲和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便放緩了自己的速度,去迎合錦凌秋的節奏。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總之,想到,便做了。
……
白子墨在大內行廠門外急的團團轉,當他看到夜非白和錦凌秋一前一後的走出來時,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連忙迎了上去。
“可走了么?”白子墨現在只想把錦凌秋送回去。
錦凌秋點點頭:“可以走了。”
說完之後,錦凌秋又轉過頭看向夜非白,斟酌了一番措辭后,錦凌秋開口道:“多謝夜廠公開了方便之門,裏面那個人,若是審不出什麼就算了吧,究竟誰要害我,我心裏八成也有個數,他不過就是一個靶子罷了。”
這是在為那個虎威軍侍衛求情么?還真是婦人之仁。
就在夜非白要開口拒絕的時候,錦凌秋又繼續道:“入了大內行廠的人,都歸夜廠公管,像他這樣無關緊要的嘍啰,放了或殺了沒有什麼不同,這個人不再有任何價值了,夜廠公就不必太費心思了!”
錦凌秋對着夜非白微微福身周全了禮數,然後跟着白子墨離開了大內行廠的範圍。
夜非白看着漸行漸遠的纖細身影,心中明白了錦凌秋的意思。
出於惻隱之心,她不希望裏面的那個虎威軍侍衛再受刑了,可出於嫉惡如仇的本能,她也並不想為那個人求情,要生還是要死,她只希望大內行廠能給那人一個痛快罷了。
夜非白勾了勾嘴角,開口道:“把人放了。”
暗處傳來一個聲音:“是!”
——
“驚鴻公主,你怎麼會在戰王府?”白子墨好奇極了,一個是沙場無敵的冷麵戰王,一個是素有蠢名的小國質子。怎麼會牽扯在一起的?
關鍵是,宇文昊天怎麼會讓錦凌秋進入王府?簡直不可思議。
難道是因為錦凌秋這張美的驚心動魄的臉么?
白子墨摸索着下巴打量着錦凌秋,這張臉也確實有惑人的本事,只是那宇文昊天真的不免俗套的被美色所迷么?
錦凌秋想了想,她怎麼會在戰王府,當然是被抓去的啊。
可是她現在不打算多說什麼了,剛剛在和夜非白的較量中,她已經決定了,要抱住戰王府這根粗壯的大腿,從此得戰王庇護。
既然如此,她就得把那個自己瞎編的緋聞坐實了,至少得讓那些對她心懷不軌的人相信,她是有靠山的。
“哎呀,別說了,天都快亮了,你快送我回去吧。”
不是錦凌秋非得讓白子墨送,而是她真的不認識路了,出來的時候有醫療空間指引,她心急的跟着走,也沒有記路。
回去的時候卻沒有那個好處了,自然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白子墨見錦凌秋不願意說,也沒多問,他把人領出來的,確實應該趕緊送回去,以免戰王暴怒。
然而二人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在戰王府門口吃了閉門羹。
風行雙臂抱劍的站在戰王府門口,很明顯是在等他們。
見二人走了過來,風行看着白子墨和錦凌秋二人開口道:“白少主請回吧,我家王爺說了,今年的糧稅不能少,雖然今年氣候不好,可眼下還沒到秋收的時候,具體收成猶未可知,現在談減免糧稅,有些言之過早。再者說了,豐收的年景,大商也沒有增加賦稅,為何不好的年景就要減免呢?稻城盤踞一方,不會差這點糧草的。”
白子墨瞬間面如菜色。
按照九方大陸的規矩,五國四城,各自為政。
四國每年需要進京朝拜,向大商進攻。
四城則需要向大商繳納一部分稅款。
白子墨所歸屬的城池為稻城,掌管天下米糧。
今年夏季雨水少,稻城預計收成會減兩層,所以除了固定向五國售賣的糧食之外,餘糧怕是不多。
白子墨奉白城主命,來向戰王請求減免今年的糧稅,若是不能見面,那麼拖延到來年再說也行。
可眼下他連人都沒見着呢就把事情辦砸了。
真是紅顏禍水,美人誤事啊!
白子墨欲哭無淚,可是他也明白,戰王說不見,那便就是不見了,不能死纏爛打,還是要想想別的辦法。
風行說完之後又看向錦凌秋。
錦凌秋抿了抿嘴唇,感覺風行口中不會有什麼好話。
果不其然,風行開口道:“王爺說了,既然驚鴻公主能擅自跨出戰王府的大門,那麼就不必回來了,戰王府從來就不是養閑人的地方,也從來不收留廢物。”
!!!
這句話真是把錦凌秋氣着了,好歹她前世也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怎麼到了宇文昊天口中,就成了閑人,成了廢物了?
非得逼着她這個文明人開口罵娘么?
“宇文昊天你個……”王八蛋三個字被白子墨捂了回去。
“驚鴻公主你瘋了么,敢對王爺直呼其名,你有幾個腦袋,還是你北楚能打得過大商?”白子墨覺得後背冷汗都要出來了。
他平日裏不是個管閑事的人,可他也實在不想看到錦凌秋就這麼香消玉殞了啊。
白子墨的話猶如一盆冷水,直接澆滅了錦凌秋的熊熊怒火。
沒錯啊,這裏已經不是她的那個時代了,這裏皇權至上,沒有公平公正,只有階級地位。
錦凌秋用力推開白子墨的手,咬着嘴唇憤憤不平的看着風行。
風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在的瞟向別處,其實他說這些話,還是有些不忍的,欺負一個姑娘家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做。
只是不知這驚鴻公主到底哪裏得罪了王爺,讓王爺如此生氣,下達這樣的命令,他也不敢違背啊。
錦凌秋深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把胸口中那股鬱結之氣壓了下去,她雖然想要找宇文昊天做靠山,但她也絕對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不歡迎她,她可以走,但前提是她主動要走,而不是被人這樣拒之門外。
換言之,宇文昊天想給她難堪,下輩子吧!
錦凌秋拎起裙角就往戰王府大門走,這個舉動着實把白子墨和風行都弄愣了。
“驚鴻公主……”風行伸出手臂攔在錦凌秋面前。
錦凌秋低頭看了看橫在她胸前的手,冷笑道:“怎麼?堂堂戰王府的侍衛這麼沒規矩么?當街對一國公主襲胸,你是要本公主在這喊非禮么?”
襲……襲胸???
風行這輩子都沒聽過哪個女子說出這樣豪邁不羈的話,嚇得連忙就將手收回去了。
錦凌秋就在風行和白子墨都發愣的時候,踏步走進了戰王府,只冷冷的留給風行一句話:“告訴你家王爺,請神容易送神難!”
……
宇文昊天坐在書房內,端詳着手裏的東西,聽到風行的回稟,宇文昊天的手頓了頓。
“你說她說什麼?”宇文昊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風行嘴角抽了抽,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會有人敢如此挑釁王爺的權威。
“驚鴻公主她說……請神容易送神難。”話音落下之後,風行就感覺整個房間空氣開始變得陰寒起來。
宇文昊天修鍊的是至陰至純的玄冰真氣,所以當他真氣外泄的時候,周圍十步之內都會感覺氣溫下降。
就在風行以為宇文昊天下一個命令就是將錦凌秋扔出去的時候,宇文昊天卻淡淡開口道:“隨她。”
隨……隨她??
風行猛地抬頭看向宇文昊天,試圖求證一下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宇文昊天卻已經開始批閱那厚厚一疊密件了。
風行抿了抿嘴唇,離開了書房。
而此時此刻,被宇文昊天無視的錦凌秋,已經回到之前的客房裏,卻氣得恨不能一把火把房子點了。
因為宇文昊天把她所有東西都扔了。
雖然她也沒什麼東西,來到時候不過一身破爛的衣服,而宇文昊天也已經命人給她送了這身新衣服,可她換下來的衣服當中,有那個發簪啊,那個黑金沙石的發簪,是她母妃的遺物,是原主和母親唯一的聯繫。
錦凌秋前世是個孤兒,沒有感受到母愛的溫暖,即便她十分獨立,仍舊對父愛母愛少不了嚮往。
她既然繼承了原主的身體,延續了她的生命,那就應該接受她的一切,不管怎麼說,那個發簪對她來說都意義非凡,她不願將它流落在外。
錦凌秋帶着一腔怒火來到了驚蟄院的門外。
一路上王府的暗衛和僕從都看到了氣勢洶洶的錦凌秋,但是沒有人上前阻攔,因為風行侍衛剛剛下達了命令,驚鴻公主的一切行動都——隨她。
只是眾人沒想到,錦凌秋竟然會直接找到宇文昊天的書房來。
看着錦凌秋旁若無人的踏入驚蟄院,暗衛十五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可他的盯梢任務也只能到驚蟄院外面戛然而止了。
風行隱藏在驚蟄院的暗處,看到錦凌秋走進來,風行也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略作思忖后,他還是履行了暗衛的職責,一個閃身攔在了錦凌秋面前,不過有了大門口的前車之鑒,風行已經不敢距離錦凌秋太近了,只站在三步開外,拿着手中沒有出鞘的長劍,攔在錦凌秋面前,開口道:“驚鴻公主,王爺書房重地,不可擅入,公主還是回去休息吧。”
錦凌秋笑了,眼下天色將亮,晨光灑在她白凈無暇的小臉上,彷彿給她鍍上一層金光。
風行幾乎是本能的咽了咽口水,倒不是他對錦凌秋起了什麼覬覦之心,只是這樣的美貌,讓他忍不住緊張。尤其是錦凌秋臉上的笑意,更是讓他看不懂其中的意味。
是嘲諷還是不屑,亦或是肆無忌憚?
錦凌秋淺笑着,開口道:“回去休息?回哪去?是回我住的鎖清宮浮生院,還是回你們戰王府的客房啊?”
“這個……”風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王爺說隨她,那……
風行想了想,開口道:“公主可以隨意。”
錦凌秋挑了挑眉,剛剛還在門口趕她走,現在就說隨意,看來是宇文昊天改了命令了?
既然如此……
錦凌秋笑了笑,開口道:“既然隨意,那就勞煩風行侍衛稟報一下,就說北楚七公主,錦凌秋,求見戰王殿下。”
錦凌秋將自己的頭銜說在前面,很明顯是以兩國相交的身份,而不是以私下的身份,前來求見。
風行豎起耳朵聽書房裏面的動靜,可是書房裏面沒有任何動靜。
風行心中有幾分瞭然,側開身,伸出手臂,恭敬的說道:“驚鴻公主請。”宇文昊天沒有發出拒絕的信號,那便是允了錦凌秋的覲見。
錦凌秋面不改色的走到書房面前,連稟報都沒有,直接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
哐當一聲嚇得風行一哆嗦。
他就沒見過誰敢在宇文昊天面前這麼放肆。
錦凌秋是帶着一腔怒火來的,在踏入書房之前,她已經想過很多種情況了。
她覺得她會批頭蓋臉的臭罵宇文昊天一頓,然後兇狠的告訴他:“老娘不稀罕住在這,東西還給我,老死不相往來!”
亦或是屈服於皇權,假意柔弱的哭訴一下,然後懇求的告訴他:“求殿下將黑金沙的發簪還給我,我絕不再打擾殿下清凈,嚶嚶嚶!”
再不濟,也拿出一國公主的氣度,與宇文昊天來個平起平坐的談判,語氣平靜的告訴他:“殿下不喜歡我,我即刻就走,不過還請殿下將我的發簪還給我。”
然而她怎麼都沒想到,她那些進可攻退可守的方法,在看到宇文昊天驚為天人的容貌時,在接觸到他古井無波的雙眸時,瞬間被急促的心跳所取代了。
上次見到宇文昊天的時候,他穿了一身黑衣,神秘而內斂、深沉而凌冽。
他突如其來的抱着她,用斗篷將二人裹在一起,遮住了她一身的狼狽。
那一刻,她看到這張好看的無可挑剔的臉,就覺得心跳加快,錦凌秋認為,那是自己的見色起意。
而這一次看到的御龍,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柔軟的顏色化解了他身上的戾氣,讓他整個人透着一抹溫潤的柔和。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這裏不是板屋,這裏是他的書房,可他仍舊能亂她的心曲。
錦凌秋聽到自己的心跳澎湃,那些心跳聲在告訴她,你失態了!
錦凌秋倒抽一口涼氣,她不僅失態了,她還被宇文昊天這付好容貌給迷惑了。
像他這樣手上沾染萬千鮮血的人,怎麼可能溫潤如玉!
錦凌秋垂下眼帘,剛剛心悸,彷彿一盆冷水臨頭澆下,澆滅了她所有的算計,面對宇文昊天這樣的人,用心機,不如沒心機。
“啟稟殿下,驚鴻是來告別的,只是驚鴻找不到娘親遺留的發簪,不得不來叨擾殿下。”
宇文昊天面無表情的垂眸看着錦凌秋。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剛剛這個女人進來的時候,眼裏都是算計,似乎在相信辦法對付他,不僅如此,她還有隱忍的怒火。
可只是短暫的對視之後,這女人竟然就冷靜下來了。
她……果然不尋常。
不尋常的容貌,不尋常的性子,還有不尋常的體質……這般不尋常的一個人,為何會蠢名在外,她在隱瞞什麼?又在隱忍什麼?
她若死纏爛打想留下,他反而想把她扔出去,可她前來道別,他反而不想讓她走了。
但是……
不給她一個放縱的環境,又如何能看到她隱藏在那些胭脂水粉後面的真實模樣?
宇文昊天淡淡道:“髒了,扔了。”
扔了?!
錦凌秋的臉色瞬間就紅了,完全是被氣得血壓上升了,這宇文昊天憑什麼扔她的東西?!
若是前世,錦凌秋非得較這個真不可。可現在……
錦凌秋只淡淡笑了笑,語氣頗為遺憾的開口道:“多謝殿下告知實情,也省的驚鴻去費心思找了,驚鴻告退了。”
錦凌秋知道,跟宇文昊天這樣城府極深,殺人不眨眼的煞神打交道,能全身而退,就算是贏了,她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所以她話音一落便走了,根本不屑去聽宇文昊天的回應。
宇文昊天透過窗欞看着漸漸消失在他院子裏的錦凌秋,沒有任何錶情。
……
半個時辰后,風行走進來,開口道:“王爺,驚鴻公主回鎖清宮了。”
鎖清宮,那是大商給四國質子準備的行宮,佔地極廣,風景極佳,是所有王孫貴胄喜歡遊覽擺宴的地方,像極了一個美麗的牢籠。
宇文昊天點了點頭,沒有過多回應。
風行有些好奇,他總覺得自家王爺在故意激怒驚鴻公主。
其實風行沒有猜錯,宇文昊天就是故意激怒錦凌秋。
因為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露出真實的一面。
然而壓制憤怒,控制情緒,更能說明人的心性堅韌。
所以……
無論錦凌秋是生氣爆發也好,還是隱忍不發也罷,都說明她整個人,真的不簡單。因為她對他,從沒有過畏懼……
——
錦凌秋走出戰王府的時候,白子墨還站在戰王府的大門口。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白子墨就是不放心一人離去,可仔細想想,他剛剛並不確定錦凌秋會再出來,那麼他在傻等什麼呢?
白子墨苦笑了一下,拋開腦海中想不通的問題,走向了錦凌秋。
然而錦凌秋彷彿神遊一般,竟然面對着白子墨走過來,直接擦身而過,完全沒有看到他一般。
白子墨心中一悸,立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驚鴻公主!”白子墨開口喚道。
錦凌秋頓住腳步,有些詫異的回頭,似乎這才發現沒有離去的白子墨。
“你怎麼還沒走?”錦凌秋這句下意識的問話,讓白子墨的心涼了大半截。
他這麼一個大活人站在門口,錦凌秋沒看見說明什麼?說明她心不在焉啊!
而她的心不在焉又是因為什麼……
白子墨挑了挑眉,雖然和錦凌秋只是初識,除了被她的美貌驚艷之外,也談不上有太多的情愫,可他不知為何,忍不住想奉勸她幾句。
白子墨走到錦凌秋身旁,開口道:“我送你回去。”
錦凌秋想拒絕,在這條大街上,她還是能找到鎖清宮的,只是白子墨已經不容拒絕的先越過她走了出去。
錦凌秋撇撇嘴,跟在了後面。
上午陽光正好,二人並肩而行,狹長的倒影,倒是顯得有幾分親密。
白子墨看到地上的影子,開口笑道:“驚鴻公主在大商多久了?”
錦凌秋答道:“六年半了吧,到了年底就七年了。”
“那你可聽過九方四大美男?”白子墨提起這個時候,臉上帶着藏不住的得意。
錦凌秋抽了抽嘴角,她自然是聽過那個騷包的打油詩,只是所謂的四大美男,她也就見過眼前的白子墨而已。
白子墨沒有等到錦凌秋的答案,便自顧自的說道:“清風霽月沐風何,毓秀風流白子墨,陌上如玉蘇問曉,傲雪凌風應寒歌。”
錦凌秋尷尬的笑了笑,白子墨這是什麼意思,要她開口誇他好看么?
錦凌秋抿了抿嘴唇之後,不太誠心的說道:“呃……白公子確實一表人才。”
白子墨不太在意錦凌秋的敷衍,只是繼續說道:“你可知道,其實這四句話後面還有最後一句。”
錦凌秋轉頭看向白子墨,發現他玩世不恭的雙眼中,摻雜了一抹擔憂。
擔憂?
錦凌秋疑惑的眨眨眼,下意識問道:“哪一句?”
白子墨表情嚴肅的說道:“無人能及御容澤。戰王宇文昊天,字容澤。”
無人能及御容澤!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錦凌秋心跳漏了一拍,因為這句話與她心中對宇文昊天的定義,不謀而合。
無人能及……
只是……
“你與我說這些做什麼。”錦凌秋臉色一沉,說不上什麼心裏什麼感覺,只是有些煩亂。
話音落下錦凌秋就快步離去,白子墨看着錦凌秋的背影,嘆口氣然後跟上去。
“驚鴻公主,一個無人能及位高權重的王爺,一個所向披靡爭霸四方的戰神,他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卻沒有娶妻生子,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錦凌秋真是舉得白子墨奇怪極了,她不管宇文昊天為什麼一直單身,她只奇怪白子墨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話。
就在錦凌秋狐疑的眼神下,白子墨開口道:“戰王他……”
不等白子墨將理由解釋清楚,錦凌秋就一臉震驚的開口道:“宇文昊天不舉?!”
這麼強大的實力,優秀的背景,驚為天人的容貌,身邊卻二十三年都沒有半個女子,不是不舉是什麼?
錦凌秋是真的震驚了,也是真的有些惋惜,她甚至自動腦補了一下,這宇文昊天戰功赫赫,怕是在戰場上受過傷,才傷到那兒的吧。真是太可惜了!
白子墨已經被錦凌秋的語出驚人嚇得說不出話了,一直有人跟着他們二人,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戰王府的暗衛,這錦凌秋開口就說宇文昊天不舉,這……這這這……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白子墨連忙開口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戰王他……”
錦凌秋揮揮手,更加驚訝道:“難不成是龍陽之癖?!”
白子墨忍不住想捂臉,覺得自己只會越描越黑,咬咬牙直接開口道:“驚鴻公主,一見戰王誤終身的人太多太多了,我希望你可以清醒一點。”
錦凌秋先是愣了愣,然後臉色瞬間就黑了。
“誰告訴你我喜歡宇文昊天的?”
白子墨愣了愣,剛剛看錦凌秋一副受了打擊,靈魂出竅的樣子,難道不是芳心錯付被冷落了么?
錦凌秋白了一眼白子墨,開口道:“我不喜歡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宇文昊天無人能及,我錦凌秋還絕無僅有呢。白公子,我也送你一句話,切忌交淺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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