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取義〈二〉
行符遁到谷地中央,徐安然剛剛顯出身子就覺得很不自在,全場數百人的眼睛都緊盯着他,這讓他感到有些全身發熱。
“是你叫的‘且慢’?”,接替剛才那個中年道士統領江南諸道的是個身形微胖的道士,將徐安然打量了一番后,原本就心情不好的他臉色更加陰沉了,“五行土遁!你既會符籙道法怎麼不穿道衣?罷了,你自退下找師門長輩領罰”,話一說完見徐安然並未應命而動,這道士頓時一聲言語再厲三分,“還不快去!”。
道士這句話說完后還不等徐安然答話,就聽另一個聲音驀然而起道:“徐少兄,還不快走!”。
“咱們一起來,要走也該一起走才是!”,正是李慕道這句話讓徐安然定下了心神,向他微微一笑后,徐安然轉過身來對向那道士說道:“我並不曾入籍,也沒有文籙,所以算不得道士,此時前來,是懇請仙長放他們一馬!”,言至此處,徐安然退後一步,彎腰恭恭敬敬的向那道士行了一禮。
徐安然話雖說的平淡,卻引來全場一片嘩然,似金丹道士及符籙道士歷來是朝廷宗正寺及大道正關注的重點,與普通香火道士文籙難求不同,但凡有人能通過遴選獲准學習金丹及符籙道法,必定會被授予文籙,這已是眾人皆知的常識。唯一例外的就是叛道而出之人,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少年既會符籙道法,又自承不是符籙道士,但對眼前的太平觀主虛南卻又如此恭敬,他這反常的舉動只看的場中雙方一頭霧水。
“叛道而出已是罪不可恕,還敢來相救邪黨”,言至此處,虛南冷冷一笑,眼神如電般刺向徐安然道:“不過以今日之形勢你還敢出來,果然是膽大包天!”。
自知實力不濟,徐安然剛一現身時就已明了眼前這局勢只能是先服軟求告,不到不得已時決不能動手,是以他自現身以來一直執禮甚恭。
眼見對面這道士就要動手,徐安然忙搶上一步道:“我從不曾領受過文籙,所以道長所言‘叛道而出’四字絕不敢受,後學之所以大膽而出,正是懇請仙長寬體上天好生之心”,言罷,徐安然轉身手指李慕道,“後學與他同來元洲只為遊覽仙島勝境,並無別意,後學願以性命擔保,此人絕非姦邪”。
徐安然這番話又引來場中人更大的驚詫,金丹及符籙道士通常在入門半年之後就會獲賜文籙,徐安然既沒有叛道,也沒有領受符籙,如此以來豈非是只用了半年時間就從剛剛入門修到了靈丹境界!
聽說徐安然並不曾叛道而出,虛南的臉色稍稍好了一些,身為嶺南道太平觀觀主,他自然知道這世上絕無人能僅用半年時間就修到符籙道法的靈丹境界,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只是眼下卻不是探問這些隱情的時候,“那是個狐狸修成的獸妖,這些姦邪心思深沉歹毒,你年紀尚小,修為不夠,莫要受了他們的欺哄,且先退下,你的事隨後再說”,因見徐安然年不過十六七歲就能施放五行遁法,頗有些愛才之心的虛南特意為他解釋了一句。
隨鷹形老者前來的這些人中多有獸身修行的,虛寧此話一出,頓時引來他們罵聲如潮,若非自忖實力不敵,又有頭領彈壓,只怕早有人就要動手。
感受到虛南的善意,徐安然再次恭敬的行了一禮后道:“後學初與他相識時便知其為狐身修行,並不曾受他蒙蔽,相識以來也不曾見他做過任何姦邪之事,懇請仙長放過後學這個朋友”,言辭謙恭,說到“朋友”兩字時徐安然刻意用上了重音。
徐安然話音剛落,身後已是彩聲一片,隨鷹形老者而來的隊伍中不斷有同為獸身修行之人對他高聲稱讚。
那叫好聲越大,虛南的臉色就越陰沉,“與姦邪為伍視同叛道,你當真要庇護這狐妖!”。
“後學無意叛道,敝友也絕非姦邪,懇請仙長寬體天心”,徐安然言辭一如剛才般恭謹,但這恭謹的言詞中透出的卻是絕不退讓的堅定。
“徐安然你走,我不要你救!”,李慕道話剛出口,就被他身後更大的叫好聲掩蓋,與此同時黑着臉色的虛南已揮手道:“把這無知狂徒拿下”。
虛南身邊應聲而出的也是一個太平觀中的符籙道士,在他開始步罡踏斗時,見求告無用的徐安然也已同時而動。
這一刻,徐安然過去一年苦練的成果全數顯現出來,此地無需先行上清符,他直接施放的正是過去一年來揣摩練習過上百遍的甲木符,腳下步罡如風,手中指影閃動,口中經過簡化的符文隨心而出,這套施符動作一氣呵成,恰在華寧手中的符紙飄出爆響時,徐安然已不分先後的完成了同樣的動作。
見徐安然行符的時間竟與已到靈悟期的華寧不差毫釐,虛南臉色又是一變,而那邊的獸妖早高聲驚嘆道:“小道士好快的手腳!”。
華寧所施放的恰是徐安然剛才用過的木荊符,這道符法可謂是對付符籙道士最好的法門,徐安然腳下三步遠近處生出莖須的同時,他的身周已出現了一圈拔地而起的圓形木甲。
莖須一觸到甲木之後隨即攀緣而上,而甲木應勢向外擴張抵禦莖須的纏縛,眾目睽睽之下,徐安然在自己身上開始了與華寧的鬥法。
綠色的莖須攀上上甲木如風而長,條條木荊力圖將甲木壓縮回去,最終連人一起纏繞縛住,而甲木也應機不斷闊大,至此,旁觀之人已無法看清被包裹在甲木中的徐安然,只能通過二者的消長之勢來判定局勢。
初時莖須極細且少,擴張甚快的甲木中已有十步直徑的空間,但片刻之後隨着如風而長的莖須長成網一般的木荊,原本擴張開去的甲木陡然被壓縮回去近一半的空間,見到這一幕,諸多被新頭領約束住的獸修忍不住叫出聲來。
木荊越長越多,越長越粗,合力之下又將甲木壓縮回半步有餘,隨着甲木回縮響起的是獸修們的連聲嘆息,親眼見着眼前這個少年為了一個獸修不惜與師門對抗,這些獸修們雖不能上前幫手,卻在心裏將這少年看成了自己一方,眼見他現在情勢不妙頓時嘆息聲連片響起。
但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場面上的情景卻沒有如他們所想般兵敗如山倒,甲木在縮回這半步之後,就如同激流中的磐石般再也不動分毫,雖無力擴張,但也寸步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