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陌生的善意

2013年3月

三月的西雅圖還很是陰冷，徐菓忙碌的敲着代碼，直到研究所里的人都去吃飯，只剩自己一個人。

“嗚——嗚——”手機震動。

徐菓下意識的按下保存鍵，這才拿起手邊振動的手機，來電顯示是大學室友何東帆。

何東帆在西雅圖，徐菓是知道的，這個電話想必是要來質問他一番。

徐菓接起電話還未說話，便聽到何東帆熟悉的聲音：“老徐，你來西雅圖了怎麼不說一聲？還當不當我是兄弟？”

徐菓盯着電腦屏幕微微一笑，果然如自己所料，悠哉的回答：“這不是怕耽誤你學習嗎？”

“你放P！我跟你說，我現在就在你們研究所外面呢，麻利點滾出來！”

何東帆語氣毫不客氣，雖然近一年未聯繫，還是一點陌生感都沒有。

徐菓輕輕皺眉，“還是不了，忙着呢！”

何東帆瞬間不樂意了，抱怨到：“嘿，你什麼意思？我這大老遠過來找你，都把自己打包送門口了，你見都不帶見一下？”

徐菓呼出一口氣，還未開口，電話那頭又吼道：“老徐，我可是下午的課都翹了啊，那教授可凶了，就這樣你還忍心拒絕我！還是不是兄弟？”

徐菓這才關上電腦，淡淡開口：“好！”

“快出來，門口等你啊，掛了！”

徐菓收好東西，穿上外套，拿上手機，剛出院所大門，便看見門口弔兒郎當的何東帆。

何東帆是北方人，本就生得高大，剪着很短的平頭，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樣子，與他隨和的性格截然不同。

見徐菓出來，何東帆熱情的一個熊撲，徐菓差點沒站住。

“不帶這麼占我便宜的！”徐菓穩住腳步，嘴角帶着一絲戲謔的笑容，繼續調侃，“看來這HSD大學伙食不錯呀！”

何東帆這才鬆開徐菓。

徐菓大概一米八多一點，身材消瘦卻很挺直，皮膚白皙，頭髮濃黑，似是很久未理髮，額前的碎發甚至有點遮眼睛，眼睛本就細長魅惑，看上去竟然有點勾魂攝魄，配上筆直的鼻樑，硬朗的下頜線，又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很少有人的長相能把邪魅和端正融為一體，徐菓做到了。

何東帆不要臉的說：“我家老徐還是這麼帥！走，吃飯去！”

說完便拉着徐菓向旁邊的街道走去，口中還說著已經看好了，要去哪家飯店吃飯。

就像大學時一樣，何東帆的愛好未變，只有吃。

到了飯店，徐菓點了一份沙拉，吃的精細，和何東帆形成鮮明對比。

何東帆邊吃便問：“老徐，你還減肥？”

徐菓自嘲的笑笑：“所里的食堂是免費的，待會兒回去再吃。”

何東帆一愣，臉上有絲不自在。

大學時徐菓就開始勤工儉學，雖然從未聽他說過巨細，但大學四年，多多少少大家也都知道一點。

其實徐菓畢業時已經拿到全額獎學金的留學邀請，什麼手續都辦妥了，就因為他爸爸白血病突然複發，他只能放棄留學，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

而且徐菓的媽媽早就去世了，這些年他爸爸治病，家裏借了好些錢。

何東帆察覺氣氛尷尬，便調侃到：“你怎麼到西雅圖也不說一聲，要不是余教授給我說，我都不知道。”

“就呆兩個月！”

何東帆面色為難，吞吞吐吐的問：“老徐，你爸爸身體還好嗎？”

徐菓漫不經心回答：“還不錯！”

何東帆也不好再問，便努力乾飯，逗得徐菓噗呲一笑。

“吱——”消息提示音。

徐菓拿起手機一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然後開始回復。

何東帆咽下嘴裏食物，好奇的問到：“老徐，笑着這麼YD，交女朋友了？”

徐菓並未搭理何東帆。

“外國妞嗎？”何東帆更是好奇，側身扭過去打探徐菓的手機，“一顆小橙子，這誰啊？真是女朋友？”

徐菓收回手機，重重的語氣回答：“妹！妹！”

何東帆顯然不信，這麼多年可沒聽過徐菓有什麼妹妹，便不要臉的問：“什麼妹妹？情妹妹？”

半響，何東帆似是想到了什麼，喃喃自語：“一顆小橙子，怎麼這麼熟悉！”

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大聲道：“WC,不會是我們畢業那時候認識的那個妹子吧？”

記的那時候快畢業了，有一天何東帆電腦壞了，便借用徐菓的電腦打遊戲，然後QQ消息一直跳個不停，一查看全是好友請求的提示，何東帆便幫徐菓點了通過，後來才發現是一個新聞系的學妹告白不成，把他QQ號發到了學校貼吧。

那晚徐菓刪聯繫人刪了好久，自己也挨了一頓揍。

不過後面有一個高一的小妹妹，徐菓沒刪。

好像就是這個網名。

當時在宿舍還調侃過他，沒想在現在還在聯繫，何東帆有些驚訝：“你們聊了快一年了吧？”

徐菓不語。

何東帆像是看破的什麼，搖搖腦袋，一臉鄙視，“禽獸呀禽獸呀！那妹子成年了嗎？”

“下個月十七！”徐菓吃了一口沙拉，又淡淡的開口，“是你想法齷齪！只是當妹妹！”

何東帆還想說什麼，徐菓的電話卻響了起來，徐菓一看來電顯示，眉頭緊皺，然後起身接起電話。

“喂，姑姑。。。。。。”

何東帆看着徐菓在遠處接電話，面部表情越來越難看，心生不好的預感，已經沒有吃飯的心情，便乖乖坐好等着。

徐菓掛了電話，走過來時眼睛明顯發紅，匆忙地拿起椅子上的外套，“老何，我有急事，下次再敘舊！”

“嗯好，走吧，走吧！”何東帆立刻向徐菓擺擺手。

徐菓沒有回研究所，直接去了機場，

路上徐菓撥通項目經理電話，說要回國。

項目經理用流利的英語說到：“Don'tcomebackwhenyouleave（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徐菓掛了電話，立刻上網查詢今日回國的機票，網上已經沒有當天的機票售賣，徐菓不死心，到了機場直接衝到服務台，才確定今日已經沒有回國機票。

“嗚——嗚——”手機再次震動。

徐菓拿起手機，深吸一口氣，然後接起電話：“姑姑，我回不來，最早也得後天才能回來。”

“那就別回來了，你爸可等不了這些，我們也要上班，就這兩天把事辦了，你就別回來了。”

徐菓聲音有些顫抖：“姑姑，你~你能不能等等我！”

“等你，那誰等我們呀？你先把錢還給我們再說其他的！”手機對面的女聲語氣刻薄。

徐菓還想再說些什麼，對面已經掛了電話。

徐菓無措的走進男廁，找了一個隔間，慢慢坐下，所有的堅強在此刻瓦解，只剩無助。

他沒有哭，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扯着頭髮，像是無處發泄心中的情緒。

很久之後，徐菓叫了一個車，回到研究所，臉上已經變得和往日一樣平靜，同事紛紛側目，不敢上前搭話。

項目經理看見徐菓回來也是一震，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畢竟難聽的話已經在徐菓未回來前在辦公室發泄完了。

徐菓不斷的碼着代碼，像是機器一般，碼了又刪，刪了又碼，直到夜深，辦公室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辦公室安靜的厲害，只聽見斷斷續續敲打鍵盤的聲音。

也許是累了，徐菓起身，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

“吱——”手機提示語音。

徐菓本來不想看手機，可是手機又連續響了好幾聲，這才拿起來翻看。

【一顆小橙子】：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一顆小橙子】：我看見你QQ空間發的心情。

【一顆小橙子】：哥哥，你想不想吃糖呀？

【一顆小橙子】：我也可以給你買糖呀。

一連幾條信息轟炸，徐菓這才想起今天在去機場的路上發了一條空間心情。

徐菓很不想承認自己幼稚的行為，迅速刪除下午的那條空間心情，然後才給程亦可回消息，準備轉移話題。

【糖油菓子】：你哪來的錢買糖？

對面半響才回消息。

【一顆小橙子】：偷偷攢的。

【一顆小橙子】：哥哥，你不是說吃點糖，心裏就不難過了嗎？

徐菓一頓，這是安慰起自己來了？

【糖油菓子】：那話是拿來騙小孩的。

一般徐菓這樣調侃程亦可的時候，程亦可都會像觸電的小獅子一樣炸毛，但這次沒有，程亦可還在炫耀自己的月考成績。

【一顆小橙子】：哥哥，我月考全年級名次進步了四十三名，都是因為你寄的學習資料。

【糖油菓子】：能進步四十三名，說明你以前成績真的很差呀。

【一顆小橙子】：我是在誇你。

【糖油菓子】：我知道。

【一顆小橙子】：哥哥，你心情不好也可以告訴我，就像我心情不好也會告訴你一樣。

徐菓放下手機，寂寥的心底似乎被觸動，關上電腦，收拾好東西，起身準備回宿舍。

回宿舍的路是一段瀝青路，月光淡淡的，路燈黃黃的，把影子拉的老長。

路上沒有人，只有徐菓一人。

徐菓坐在路邊草地上，慢悠悠點了一支煙叼在嘴裏，看着西雅圖的月亮。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做不完的工作，看不見未來的未來，從今天起，他便沒有家人了，這諾大的世界，似乎只剩孤寂。

“嗚——”手機又震動。

徐菓熄了煙，掏出手機一看，是QQ消息。

【一顆小橙子】：你難過，我也難過。

【一顆小橙子】：是真的。

徐菓沒有回消息，不知道怎麼形容，感覺這份陌生的善意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