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夜的黑不是黑，是四十五度灰。 第三章 兩枚硬幣的溫暖
夜郎州城不僅夜景美，而且白日裏的街道也是熱鬧非凡。人群熙熙攘攘，人與人之間都是擦肩而過，一不小心就會走散掉，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跟晚州的冬天比起來那簡直是另一個世界，這裏繁華無比，而晚州留給人的就只有無盡的寂寥，不過他很享受那種孤寂寥寥的感覺。
晚州的冬天會持續長達半年之久甚至有的時候比半年還長，那裏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在過冬，像一個冰雪世界。
“青山，你想吃什麼或者想買什麼就說，我給你買，不用不好意思。”
“謝謝阿姨。”
“爸，你看看我媽，太過分了。”於歲晚又吃醋的說道。
“走，女兒，我帶你去買。”於爸爸開玩笑着逗她說。
“那我不管你們了。”
於媽媽很調皮的拉着穆青山就去了商場，讓他試了很多衣服鞋子，只要是她覺得好看的都買了，穆青山很無奈的領着大包小袋的緊跟着她。
“小青山，你要不要吃雪糕？阿姨給你買去。”於媽媽覺得穆青山能和她聊很多，又不像自己的女兒一樣嫌她啰嗦，所以她越來越喜歡他，連稱呼都變得更親切。
“不用了阿姨。”
他只在冬天裏下雪的時候才吃雪糕，別人都覺得他是一個怪人。而他卻覺得冬天和雪糕才是絕配。
於媽媽四十多歲，穆青山陪着她就活力再現，彷彿又回到了二十歲的年紀，怎麼折騰都感覺不到累，看見有人跳廣場舞的也要跑過去跳一下她才走。
穆青山就拎着東西在一邊看着她，他們一家人都是幸福的象徵，哪怕也會有爭吵，可是吵着吵着就笑了。那是一種他學不來，也不可能得到的模樣，能夠有此刻，他也算是知足了。
可是他卻始終不習慣這樣。
不習慣這種幸福的樣子，這種感覺就好像渾身髒兮兮的還沒來得及洗就被強行穿了一身華麗的着裝一樣，讓人感覺渾身都很不自在。
在他的定義里，幸福只是夢裏寫錯的詞語，而悲歡才是永恆的主題。
終於到了下午，夕陽落到與這座城的建築樓平行，溫柔的光速橫照射在每一張臉龐上，給城市又增添了一道自然的風光。
於爸爸帶着於歲晚去玩遊戲，玩的一身汗，也累了，正好於媽媽打電話給他們說去鞦韆吧偶遇，歇一歇喝點東西。
鞦韆吧里，於歲晚父女先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穆青山和於媽媽剛進門，於歲晚便看見他們，但她假裝沒看見，還故意躲了一下，於爸爸問她：“晚晚，你在幹嘛？”
“爸，我媽他們到了，咱們躲一下。”
於爸爸瞅了一眼，連忙說：“對對對，躲一下。”說著就悄悄的躲在桌子底下。
於媽媽和穆青山也點了個喝的朝他們那裏走去。
穆青山大老遠無意間看到了躲在桌子下面父女倆，便拉着於媽媽去了他們旁邊，說那邊空氣好，好吹風。
等他們坐下來，於媽媽給於爸爸打電話，卻聽見旁邊有手機響，鈴聲和自己老公的一模一樣，但回頭看又沒有人。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了。於媽媽很好奇，本想過去看看的，可穆青山攔住她說是她聽錯了。
“這人吶，一旦上了年紀，無論是記憶力還是耳力都在不斷退化。”於媽媽解釋道。
“哪裏有，阿姨您還這麼年輕，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才二十歲呢。”他說話的聲音故意放大讓於歲晚父女聽見。
他的一句話就被於媽媽逗得樂呵呵的，於歲晚在一旁聽的又吃醋了。
於媽媽和他一邊吃一邊聊的可開心了。
於歲晚終於受不了，猛的站起身，頭撞在了桌子上，“啊——”的一聲。
於媽媽一聽這是晚晚的聲音，走了過去，這次穆青山沒有攔她。過去看到他們父女倆畏畏縮縮的躲在桌子底下的模樣忍不住笑出得彎了腰，絲毫不慌的打開相機拍下他們猥瑣的一面。
穆青山覺得他們一家人就像一堆活寶。
自從穆青山來他們家后，於歲晚的醋罈子是天天翻，一天比一天酸。
於歲晚看着放在一邊的大包小袋的袋子，便翻了翻，一件都沒有屬於自己的東西，於是又開始有小情緒了。
“爸……我是你們撿來的吧，媽她給青山買了這麼多東西，就不給我買一點，哪怕一樣也行啊。”
說完就倒在於爸爸的肩膀上假裝哭起來。
穆青山了解她那副戲精上身的本性，所以也就沒理她，要不是她父母都在的話，兩個人肯定又要吵嘴了。
她哭着哭着，於媽媽一臉認真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並意味深長的說：“唉～你怎麼會是撿來的呢？你呀，是你當年你爸爸給我買第一個手機的時候充話費送的哩。”
“啊？！”
聽完媽媽說的話，她“哭”的更傷心了。
就連旁聽的服務員都偷偷的笑了。
“都多大的人了，還吃醋呢？”穆青山咬着習慣笑她說道。
“要你管哦，你‘橫刀奪愛’你還好意思說。”
於歲晚嘟着嘴翻了翻他白眼。
“哼，我要跟你‘絕交’！”於歲晚對媽媽說。
於媽媽也絲毫不懼的回答她，“‘絕交’就‘絕交’，反正我現在有小青山陪我，他可比你貼心多咯。”
一陣吵鬧聲過後，一家人就開開心心的回家去了。
晚飯的時候，夕陽剛好落在與他們家房子平行，一家人有說有笑的，那麼幸福啊！
穆青山想着這樣在他們家白吃白住的挺過意不去的，而且於媽媽今日又給他買了這麼多東西，他就更不好意思了，於是決定為他們做點什麼。
飯後，穆青山幫於媽媽洗好碗后，他跟他們說想要去逛逛夜市，感受一下夜郎州這座不夜之城。於媽媽讓於歲晚陪他去。
從他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里，她知道他不止是想去看不夜城這麼簡單，本來自己也很累了，但是也不想拒絕他，畢竟之前也說過很多次有機會一定要帶他來看看夜郎州的夜。
“叔叔阿姨，我們可能會回來的晚一些，你們早點休息，就不用等我們啦，你們今天也挺辛苦的。”
“好好好，今天確實有些累了，不比你們年輕人，精神好。你們就去玩吧，把鑰匙帶上。”
他們很禮貌的於父於母道別後就開着車下山去了。
“老實交代，兜這麼大個圈子把我騙下山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車子剛走於歲晚就開始質問他。
“別用這種口吻和我說話好嗎？你要錢沒錢，前不凸后不翹的，我能有什麼目的。”
他剛把話說完，於歲晚便抓狂的雙手揪着他的耳朵搖晃。
“別鬧，開着車呢。”
“你哄鬼呢？這是無人駕車……”
“菩薩姐姐，我錯了！你放過我吧，我只是一個靚仔而已啊！”
穆青山求饒，她放開了手。
穆青山讓她帶他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正丹紙和一些卡紙，還有毛筆，墨汁和顏料。
於歲晚瞬間知道他要幹嘛，忽然覺得這傢伙認真的時候還是挺帥的。
他們找了一個還算寬敞的地方落腳后便開始勞作了起來。
“你也不早說，早說的話我可以穿着漢服來。”
“又不是非得穿漢服。”
“那樣更貼切一點，你懂不懂。”
“不——懂。”
“一點經商頭腦都沒有，還想學人家擺攤做生意。”
他彈了一下她的腦門，說道：“好好乾活吧！話這麼多。”
“略略略……”
“信不信我把你的豬舌頭割了！”
“哼！不理你。你說，會有人買嗎？畢竟現在人們用的都是用電腦搞出來的。”於歲晚弱弱的問道。
“試試唄！反正電腦搞出來的又沒有靈魂。”
“也是哈。”
隨便說了幾句后就開始各忙各的了，穆青山先是寫對聯，而於歲晚則是畫一些山水人物畫，畫好后再讓穆青山題字。
開始的時候，稀稀拉拉的有幾個人路過掃視了一眼便走了，畢竟在這個年代裏，許多手工作品已經不值錢。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當你來玩的時候，你看到這裏人潮擁擠。如果你專程來做某件事情的時候，這裏卻並非你想像的那樣熱鬧。
良久，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一隻手扛着一個破洞口袋和棍子，另一隻手裏叼着煙站着看了他們六七分鐘。等他抽完兩根煙后，默默的將拿口袋那隻手裏的兩個硬幣輕輕的放到他們面前。
當他們抬起頭時，那人卻已走遠，留下一個背影。
“大叔——”
穆青山叫了一聲，那人沒有停下，於是他便跑上去，“大叔，您的硬幣。”
男子笑着口齒不清的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穆青山聽不懂的話，笑起來的樣子很醜，掉光了好一些牙齒，剩下的幾顆也是黑漆漆的。儘管如此，他沒有絲毫的嫌棄，卻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男子給的溫暖。
男子說了幾句便走了，他目送他到燈光的盡頭，然後深深的鞠了一躬。
穆青山心情沉重的回來。
“怎麼啦？”於歲晚問道。
他笑了笑說：“沒有。”
聲音很溫和。
他攤開手中的兩個硬幣，說：“剛剛我撿起來的時候它們還是濕濕的——”
“那他肯定捏着它們想了很久很久，對吧？”
他輕輕的點點頭，眼角濕濕的望着男子離去的方向。
昏黃的燈光映的他的臉龐是那麼的難過。
她默默的陪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憂傷的面容。
她懂他的悲傷落寞。
一直都懂。
她輕輕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小聲的說道：“他已經走遠了。”
“我知道。”
“這兩個硬幣……咱們留着吧！”
他微微低着頭望着她的眼睛，說：“好。”
他們繼續努力着，哪怕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