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破冰

仍舊與來時一樣，白緋仔細地攙着風淺逸，可風淺逸卻不敢再和來時一樣毫無顧忌地與他說笑，只一個勁地縮着脖子，好似生怕他會掐死自己。

白緋斜睨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將眼珠子往上翻了一翻，不由得在心裏感嘆她可真會裝王八。腦中思索了一陣后，終於找到了一個不會顯得那麼沒有意義的話題：“那一晚，我並沒有打算痛下殺手。”

“啊？”風淺逸本以為他不會主動與她說話，驀地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腦子一時轉不過彎，傻愣愣地啊了一聲。

白緋繼續開口解釋：“那晚我一直隱在暗處，本意只是抓南宮星回去問個清楚，誰知你突然冒出來，不僅殺了我族中妖，還取她妖丹，你可知人類奪取妖丹的行為讓妖族十分痛恨？縱然那花妖膽大包天，妄想搶奪妖王的妖丹，死不足惜，但我身為妖族左護法，不能坐視不理，不殺你，也必須得教訓你一頓。抱歉，那時傷了你。”

“所以，霧裏的女妖是你的手下？！在霧裏救走那女妖的是你？！”風淺逸猛地抬起頭，看向白緋的雙眼發出灼灼的亮光，帶着一臉諂媚的笑：“不愧是妖族左護法，身手迅捷如風，真是讓人佩服地五體投地！”只在心裏暗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那一晚下這麼狠的手，太讓人膽寒，只希望這幾日使喚他這個左護法的事他不會計較，不過這道歉又是何意……”

聞言，白緋面上的神情一滯，雙手不由自主地僵了一僵，隨即“呵”地自嘲一聲，別過了臉，不發一言。

他的反應與預想的有些出入，風淺逸不由得愣了愣神，隱隱感覺他好像是在真心同自己解釋，臉上虛假的笑容突然難以維持，黯然垂首，未被他扶住的手不停地掐着指尖，不一會兒手心就覆了一層薄汗，這天氣真是沒來由的悶熱。

沉默在兩人之間悄然滋長，空氣也彷彿凝滯了一般，攪不出一絲聲響。不過風淺逸的臉上倒是十分熱鬧，秀氣的眉毛擰出了疙瘩，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似乎在做什麼激烈的鬥爭。白緋那出乎意料的反應給她發熱的頭腦澆下了一盆冷水，反倒是冷靜了下來，心裏再細細一琢磨，其實她更在意的是這幾日兩人的相處究竟能不能當真，剛剛的故作恭維實在有些賭氣的成分。初見時發生的事確實不太愉快，但畢竟那會兒兩人還沒有正兒八經地接觸。

躊躇了一陣，終於下定了決心，風淺逸霍然抬頭看向白緋那曲線分明的側臉，陽光恰好由他臉部邊緣投射過來，大片金芒閃耀在他臉上，白皙的面龐染上了一絲暖意，濃密的睫毛下泛起了點點光澤，莫名覺得有些炫目，風淺逸不由得抬手遮了遮眼睛。

待走過一段距離，陽光不再那麼晃眼時，清亮的嗓音由她口中傳出：“白緋！”，凝視着那轉過來的含些迷茫的眼眸，微微歪頭，笑問：“這幾日你都只是逢場作戲嗎？”

看到那一臉期許，笑意妍妍的人，一瞬間，白緋睜大了眼，不過馬上又恢復正常，只在嘴角彎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聲音不帶絲毫起伏：“除了要你幫我贖身那會兒，其餘時候我沒有誆你，只是有些東西可能誇大其詞了。那這幾日你又是否只是虛情假意？”

風淺逸迅速低下頭，無聲地偷笑了一會，重新抬頭，明亮的眼眸直視着他：“我基本上也沒有騙你！”

“嗯！”白緋淡淡地應了一聲，假裝欣賞風景似的慢慢將臉轉到風淺逸看不見的方向，嘴角高高揚起，聲音裏帶了几絲掩藏不住的喜悅：“以後我不會出手傷你，也不會叫手下傷你。”

霎時間，兩人皆以對方看不見的角度竊笑着。

只是，好景不長。

“不過，”風淺逸的喜悅勁過了以後，几絲糾結之意又裊裊升起，話語裏裹上了一層苦惱，但語氣又很堅決，“我以後可以不再取妖丹，但是作惡的妖我還是得除。”

“你有你的立場，我能理解，於我而言，這不妨礙我們相交。”白緋的心中雖有些許惆悵，但更多的還是欣然，畢竟她已考慮了他的感受。

“嗯～”風淺逸不禁如獲至寶似的看着白緋，暗暗感慨他日後定是一名良友。只是想着想着她突然睜大了眼看向白緋，好奇地問：“妖族的生活很困難嗎？為什麼你一個左護法還會窮困潦倒？”

“又開始不着調了……”白緋深吸一口氣，壓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諷刺，只不斷在心中腹誹，嘴上還是耐着性子給她講述了那一段與人類相處的過往。

夏日的陽光明媚熱烈，緩緩地驅散了這一地的猜忌與陰霾，在兩人的周身投下了一層層淡橘色的流光，伴隨着信任不斷在空中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