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被嚇死的兇犯(七)
塔娜出門是去姐姐烏雲家參加烏雲兒子青格勒的婚禮。塔娜的家離烏雲的家有近四十里的路。塔娜沒有買摩托車,塔娜有兩隻驢,一黑一青。
塔娜騎了青驢去的烏雲家。她早晨七點鐘的時候出發,傍晚八點半的時候回來。回來時,塔娜的臉上泛着兩片潮紅。在那日絢爛的晚霞映襯下,彷彿是停留在塔娜臉頰上的霞光。
塔娜是喝了酒了,而且喝了不少的酒。也就是喝的有了飄的感覺。她謝絕了姐姐烏雲對自己的再三挽留。塔娜雖然酒喝到有了飄的感覺,但腦子不亂。她說:“家裏就高娃一個人,我不放心。”
這是一句很有說服力的理由。這個理由把塔娜送上了歸家的驢背。驢背的蕩漾,和暖的微風,在歸途中把塔娜撥弄的昏昏欲睡。
當驢走上離家最近的那個高坡時,雪色羊群環繞着的羊舍和住屋,在艷麗的霞光中,撲入塔娜的眼帘,塔娜有了薄霧中欣賞一幅畫的感覺。
郭峰正在井台上提水飲羊,還有十幾隻羊在水糟邊喝水。塔娜在高坡上就看到了飲羊的郭峰,但高娃並沒出現在她的視線。
“高娃呢?”塔娜聽到後面接近了的腳步聲,語氣含糊地問。
“睡覺呢。”郭峰說,眼睛死死地盯着塔娃的後背。
但塔娜沒有回頭,所以,她並沒看到郭峰那死死盯着她的目光有點異樣。
塔娜的意識正被強烈的瞌睡迷亂着。她推開外屋的門,又推開高娃住着的西屋門,看到炕上蓋了被子睡覺的高娃,說了句:“這時候睡什麼覺!”隨手關上屋門,轉身向自己那間屋走去。
在進入自己屋門前,塔娜眼角的餘光掃見郭峰正把水瓢舉在嘴邊咕咕嘟嘟的喝冷水。她說:“你們隨便吃點什麼吧,我睡一會兒。”說完,徑直走進自己的屋,登掉腳上的皮鞋,上炕睡覺去了。
立刻,震耳欲聾的鼾聲響徹整個屋子。
郭峰關上塔娜的屋門,坐在伙房一隻小板凳上喝着半缸磚茶,吃一塊乾燥的饅頭。嘴裏不斷發出饅頭的碎裂聲。眼睛獃獃地盯着前面的虛空,嘴在一下一下的融動着。彷彿一隻正在反芻的羊。
一會兒,吃完饅頭,喝完水的郭峰在塔娜的鼾聲中推開高娃的屋門,又小心地關緊,將塔娜大部分的鼾聲都截留在門外。
“你不要告訴你媽。告訴了,我就按我說過的做。”站在高娃腳底炕邊的郭峰說。
高娃沒說話,也沒動。
郭峰又說:“你要裝得和沒發生任何事一樣,不要讓你媽看出來。”
高娃還是沒說話,也沒動。
高娃是在蘇木里念的小學。高娃小學畢業要升初中的時候,蘇木小學裏還有二十七名學生。高娃念到初二的時候,蘇木小學被撤消了。當時,小學裏只有十六名學生和十八名老師了。
蘇木小學撤了以後,學生們就全轉到旗所在鎮的那三所小學讀書了。
老師們去了哪裏,高娃不知道。
高娃是在旗府所在地的那所漢族中學讀的初中。剛入初中的時候,高娃被分到初一(3)班,期中考完試,學校依據學生考試的成績,將學生重新進行了劃分。這樣,高娃又被分到了成績最低的初一(4)班。
被分到4班的同學知道自己是被學校揀出來的灰碴。聚在一起,整日顯擺自己調皮搗蛋的本事。把老師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誰也不肯好好講課。高娃就在這樣的環境中讀了兩年多的初中。書本上的知識沒跟老師學多少,卻從同學那兒雜七雜八地知道不少事兒。
青雲死的那個秋天,高娃正好讀到初三。辦完了喪事以後,高娃三天兩天地請假往家跑。終於挨到第二年三月底,學校組織學生進行了畢業考試。考完試,學校通過班主任向學生宣佈:如果想參加中考,可以留下繼續學習,如果不想參加中考,就可以回家了,到六月份來領畢業證就行了。
三四月份正是飼弄羊羔的季節,家裏放羊正差人手,五月份又是爪絨的季節。高娃回去同塔娜一說,塔娜正為家裏人手少發愁,既然高娃不是念書的材料,正好回家幫忙。高娃的讀書生活就這樣結束了。
高娃的書念的不好,但卻從塔娜那兒繼承了高大挺拔的身材。從學校回家的時候,個子竟比塔娜還要高出一些。在整個牧場繁忙的季節里,高娃為塔娜幫了很大的忙。也正是在這個忙亂的春天裏,因失去青雲的勞作處處感到力不從心的塔娜產生了雇羊館的想法。所以,在這年秋天去調草料的時候,順便就雇回了郭峰。
在接下來的那個春天裏,由於郭峰的到來,牧場上的活兒輕鬆了不少。但是絨價仍然不好,塔娜從春天等到夏天,從夏天等到秋天,也沒等來個好絨價。但卻在夏日的那一天等來了姐姐烏雲兒子青格勒的婚禮。
那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早晨,與平日有所不同的只是塔娜為參加婚禮換了件乾淨的外衣,並給那頭前一天傍晚就趕回來拴在門口木柱上的黑驢格外的餵了兩碗玉米粒。
吃早飯的時候,塔娜把一天的活兒對郭峰和高娃做了交待。郭峰主要是同往日一樣把羊放好,注意跟在羊群里的小羊羔,別讓睡在灘里丟失了。她說:“天熱,小羊羔容易瞌睡,所以一定要跟羊群跟得緊一些,不要只在遠處高坡上望着放。”
對高娃,塔娜做了如下安排。將幾件髒了的衣服洗掉,把羊圈裏留下的十幾隻還不能跟群的小羊羔喂好,飲好,並給兩三個腹瀉的羊羔把葯餵了。到快12點的時候,點火把早晨多做下的飯菜在鍋里熱了吃。晚飯等她回來做。
郭峰是早晨六點半鐘的時候,跟在羊群後面從家裏出發的。郭峰走了以後,塔娜給圈裏的小羊羔抱了兩抱玉米秸稈,又不放心地叮囑了高娃一遍要乾的活兒和注意的事兒。高娃說:“你放心走吧,就一個白天的事兒,我還幹得來。”
塔娜騎上那頭身材高大的黑驢出發了。
塔娜走了以後,高娃收拾掉桌子上的碗筷,洗完鍋,又在鍋里加了滿滿一鍋水,在灶里填了幾塊羊磚,熱着了。找出要洗的衣服,堆在北屋的炕沿上。又將錄音機放開了,唱着歌。自己也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着歌唱。
高娃有一副好嗓子。上學的時候,班裏的同學不學習,有的看閑書,有的說閑話,有的做閑事兒。高娃跟塔娜說要買個隨身聽學英語,其實是經常聽歌。放學以後,一邊聽,一邊跟着哼唱,慢慢學會了好些。班裏舉行活動,還都少不了她上去表演。
好大一堆衣服,高娃洗了差不多一個半小時才洗完,淘凈了洗衣粉的泡沫,一件件搭在院兒里那根長長的晾衣服的鐵絲上,搭了滿滿一鐵絲。
太陽越升越高,也越來越急迫地把熱量撲撒下來。發了力氣的高娃出了通身的汗,衣服粘膩膩的沾在身上,叫她渾身不自在。鍋里還有熱水,高娃就舀了些在臉盆里,摻上冷水,把溫度調和合適,洗了洗頭臉,這才感覺清爽了許多。
頭臉清爽后,更感覺渾身粘膩,就想再洗洗身子。於是,把上身的短衫脫了,用毛巾沾了盆里的水擦洗。
高娃知道家裏通常沒人來串門,周圍的鄰居都讓塔娜得罪光了。除了來收絨毛的人,不會有外人來。如今,收絨毛的季節已經過去。郭峰在灘里放羊,不到12點鐘不會回來的。門外拴的狗子很靈,別說是生人和車到跟前,就是二三裡外望見一種陌生的牲畜,都會汪汪的叫個不停。所以,高娃洗了幾下,覺着貼身的小背心對擦試身上的膩汗很礙事兒,乾脆也除了去。
儘管高娃知道不會有人來,還是將屋門關上了。熱乎乎的水在身上擦過以後,馬上產生一股涼絲絲的感覺,很愜意。
這種愜意最終使高娃產生了對洗澡的嚮往。平常不是塔娜在,就是郭峰在,想洗,只能在晚上都睡了以後,在自己屋子裏用毛巾擦擦,洗的並不暢快。
高娃找來家裏那隻最大的鐵皮洗衣盆,在裏面加了半盆水,將衣服除去,屈腿坐了進去。這使她立刻就享受到了泡澡的舒服。隨即,用浸濕的毛巾,開始擦拭自己的身體。
(待續,請接着看下一章)